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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25章 ...


  •   这几日,江耀宗有空就一直在往村公社跑,还起早去了一次城里,软磨硬泡之下,总算是将名字改了过来。
      心事了了,这不一连几天,走在村里时面上都是带着笑意的,见着人就主动跟人打招呼。
      “……”

      当然也落得不少闲话,杨柳村的长舌妇站在村口和田埂小道上,三三两两小声议论着:
      “老江家又出怪事了,好好的闺女居然是个男儿身,你们说稀奇不稀奇?”
      “猜不透呦!”
      “难怪舍得将结巴送走,原来老江家不缺儿子送终。”
      “……”

      这话传着传着就到了江家人耳朵里,一家老小一个也没当回事,照常开开心心,尤其是江文轩,眉眼里的笑意挡都挡不住,跨着大步伐在杨柳村里瞎溜达着。
      顶着一头小碎发,将俊秀的脸庞尽数暴露在了空气中,上身穿着黑色的夹棉袄,套了一条肥大的裤子,走起路来风就吹动着裤腿。

      在荒地处遇见了宋文杰,人是对面走来的,只是低垂着脑袋,消瘦的影子在地面上来回晃动着。

      江文轩轻咳了一声,手捋了捋被风吹散的发型,朝着前头喊道:“宋文杰,你去哪?”

      宋文杰没有吱声,脚下的步伐继续走着,装作一副没听见的模样,走了几步突然停住了,直挺挺得转了个身,往大院走去。
      心里嘀咕道:“千万别追过来,别过来……”

      可这江文轩满心以为宋文杰没听见他的呼喊,忙快步追上前去,一把扯住其胳膊,用力攥了攥,“喂,我跟你说话呢。”

      深知自己逃脱不了了,宋文杰住了脚,挠了挠头,摆出一副吃惊的面孔,假装迷茫问道:“林……”
      话刚脱口他就意识到了错误,咽了下口水,勉为其难得改了过来:“江文轩,咋的了?”

      “今儿天气不错,去不去捉鱼?”

      宋文杰目光闪烁了一下,“我作业还没做……”
      大概是觉得这个借口不够完善,他又补了一句:“我娘还托我去隔壁村办点事情。”

      “好。”
      江文轩用鞋尖撵着荒地上的泥土,脚下一用力,泥土就四处消散开来了,极大部分都沾染在了鞋面上。
      他抬起脚将旁侧的石子踹远了。

      宋文杰瞧着江文轩的动作,往日里也是如此的,可今儿觉得心里头特别堵得慌,尤其是在知道江文轩是男儿身之后。
      他也跟着将脚边的石子踹飞了。
      半晌之后,闷身闷气问道:“江文轩,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或者说,脾气咋样?”

      江文轩身子往后撤了撤,用一种很认真的眼神对着宋文杰的身子上下扫描了一遍,边看边咂嘴巴,还指指点点的,一会儿指到脸,一会儿指到腿的。
      “脸长得不错,有我一半帅气,身子骨也挺硬朗。”
      接着,手在宋文杰的屁股上拍了拍,“屁股也够翘,好,实在是好……”

      “我没跟你开玩笑。”
      宋文杰脸阴了。

      “我也是认真的。”

      宋文杰抓了抓鼻头,又意味深长得瞧了一眼江文轩,犹犹豫豫的,好一会才支支吾吾问道:“那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是女娃,你会不会喜欢我?”

      “啥?”江文轩以为自己听岔了,凑了凑耳朵,大声问道:“你说啥?”

      “你会不会喜欢我?”
      宋文杰有些恼火了,狭长的眼睛瞪着江文轩,眸子里却有些期待。

      江文轩拍了拍宋文杰的肩膀,若无其事道:“你跟我搞笑吧!”

      “哦——”
      话落,宋文杰转身往家跑去,走的很匆忙,险些被小道上的石子给绊倒,人踉踉跄跄的,在太阳光下,竟然让人有一种落寞的沧桑感。

      荒地上的芦苇荡处有只水鸟,衔着水草在半空中飞着,一不小心将草料掉在了江文轩的头上。
      水鸟拍了拍翅膀,抖索掉身上的水往远处飞去了。

      江文轩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吃惊道:“卧槽,这小子该不会是暗恋我吧?”
      眉头一皱,接着道:“我可是纯爷们,不搞基。”

      接下去的几日里,江文轩都没有同宋文杰说过一句话,倒不是他不主动,而是宋文杰一见着他就像是老鼠见到猫一样,麻溜就逃走了。
      在学堂里两人打照面,他的手刚抬起来,宋文杰就已经跑到几米开外了。

      这两人的变化,着实让人起疑,最先怀疑的是江相杰。
      放学回家的路上,他跟江文轩并排走着,走着走着就推了推其身躯,打听道:“你和文杰咋了?闹矛盾了?”

      江文轩耸了耸肩,“没啊!”

      第二个怀疑的是宋南音。
      在江家门口,她一边看着夕阳下沉,一边用手挽着自己的麻花辫,时不时抬起头来看着江相杰和江文轩,问道:“你和我弟咋了?闹矛盾了?”

      江相杰耸了耸肩,看了一眼江文轩,替他说道:“没啊!”

      宋南音将麻花辫梳理整齐,“那我弟咋魂不守舍的,嘴里还叨叨叨说啥文轩骗他,骗的他好苦。”

      江相杰看着江文轩不说话了。

      “不关我的事。”
      江文轩摇了摇头,无比诚恳。

      这件烦心事一直萦绕在江文轩的脑海中,像是驱散不走的烟雾,总是绕来绕去让他看不清楚。

      直到杨柳村出了大事。
      独属于一九六三年开始的“四清运动”,该规模比之后一九六六年的某运动小,也是此后十年运动的奠基。

      大清早上,村子里就吵吵闹闹的,大人的嚎嚎声,小孩的哭闹声,甚至有些鸡鸣声和狗吠声。

      有个老头子拄着拐杖站在村口大树下,操着一口地道的方言:“出啥事了?”

      “孙怀明跳河了。”

      “为啥?”抱着小孩的妇女眉头挑了挑,插话道:“他可是村干部,还能受啥委屈不成!”

      “我听说,上头发文件下来了,说是要清工分,清账目,清仓库和清财物啥的,还要清思想,清政治,清组织和清经济……”

      这人话还没说结束就被另外一个中年男子打断了,他摆了摆手,解释道:“这次这些贪污的干部都跑不了,一个个的有苦头吃呢!”

      “吱吱——吱吱——”
      村公社里传来哨子声。

      江家人也挤进了人群里,跟着村民一起抬头看着台墩子上面。

      位于正中央跪着一男子,两条膝盖正磕在冰凉的石板上,背脊佝偻着,脖颈处挂着一块木板,上面写着“贪污……”
      罪行用小字列举了很多条。
      此人正是郝爱学。

      诉苦人站在旁侧,分为左右两拨,大多数都是村里的乡亲,妇女居多,一个个抹着眼泪,擤着鼻涕的。

      “四清”组长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戴着一副圆框眼镜,他皱了皱眉头,接着指了指郝爱学的背影,看着诉苦人道:“大家有啥想诉的,有啥委屈,一次性都说出来。”

      江耀宗也是诉苦人之一,他今儿特地没杵拐杖来,眼下正将瘸着的那条腿架在木板上,然后将裤腿撩了起来,好让大家瞧见那条已经变形的腿。

      底下开始热闹起来。

      工作组成员问道:“江耀宗,这咋回事,你给大伙说说。”

      江耀宗将裤腿撂下,走到郝爱学面前,开始一五一十说了起来,将原先年受得委屈都尽数禀告了出来。
      “……”
      好久之后,他长叹了一口气:“你就是死千次万次都难抵我心头的恨。”

      郝爱学低着头,身子都不敢动弹分毫,只隐约发出咳嗽声,像是一口老痰憋在嗓子眼里,想咳却又不敢用力。

      “四清”组长见江耀宗的情绪有些激动,生怕闹出事情来,他朝着站在一旁的工作组成员招了招手,示意带他下去。
      “你先坐下,下一个。”

      接着上前来的是一个妇女,估摸着四十岁左右,有一种风韵犹存的味道,光是瞧着眉梢就知道年轻时定是个漂亮的姑娘。
      她走上前来,二话没说,先是撸了郝爱学一巴掌,声音还很大,清脆得很。
      情绪稍微稳定下来后,开始诉苦道:“我丈夫是郝爱学的弟弟,我是他弟媳妇,几年前,他趁着我丈夫去上工,翻进我家奸污了我,我丈夫找他去评理,硬是被他活活打死了,还强行扣上了坏分子的高帽子……”
      “每每想到这些,我都恨不得杀了他。”
      抬起脚来就往郝爱学的裆部踹去,一看郝爱学扭曲的面容和“啊——”的一声惨叫,大家便知踢着了什么地方。

      两个工作组成员上前来拉人,嘴里劝道:“好了好了,下去。”

      一轮一轮的诉苦下来,大家的委屈都被调动了,逐渐发展到连“四清”组长和队员都控制不了了,场面一片混乱。

      半晌过后。
      不知是谁喊了句:“郝爱学自杀了。”

      村民们瞬间疏散开了,瞧着台墩子中央的郝爱学,嘴角处全是血,半截舌头露在外面,大概是咬舌自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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