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如幻》凌渊渭水

10、第九章 变故

　　1894，这一年我永远也不可能忘记。
　　勃朗蒂埃公爵和夫人从哪个叫做香港的遥远东方渔村回来，捎回了大量瓷器、丝绸以及茶叶，一时间上流社会都在传言勃朗蒂埃家将会大赚一笔。
　　可不过两日，公爵和夫人双双卧病在床的消息便传出了，早想攀附勃朗蒂埃家族的父母立即前往探病，他们中没有人意识到这会是一个恐怖的开始。
　　与此同时，一种流行病悄然在凡尔赛传播开了，无知的父母天真地以为那是贫民因穷苦导致的疾病，绝不会与生活优越、卫生条件良好贵族有任何交集，所以在探病前，他们并没有将此事于勃朗蒂埃公爵夫妇的病症联系起来。
　　但当他们惊魂不定地探病回来，口中便不断描述着那可怕的病状，他们的眼中的惊悚告诉我，那不是夸大其词。
　　翌日，勃朗蒂埃公爵夫妇便过世了。
　　很快就有人发现，流行病的患病者多是和勃朗蒂埃公爵夫妇密切接触过的人，而且他们的病状极其相似。这病似乎来势汹汹，蔓延势头强进，一时间一种不祥的气息笼罩在人们心头。

　　父母这才恐慌起来，但为时已晚。事隔不过三天，父亲和母亲便双双出现了发热咳嗽的迹象，并很快发展为呼吸短促，皮肤也开始渗血。这病状与父母描述的勃朗蒂埃夫人的病状惊人相似，我从没见过来势如此凶猛的疾病，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尖。
　　前来的医生只看了一眼父母的模样，便惊恐大叫着跑出房间。
　　他惊魂未定地告诉我们，父亲和母亲得的病和勃朗蒂埃公爵的如出一辙，像极了书中记述的曾经肆虐与欧洲的“黑死病”。
　　这个名字我从未听过，那时候我还意识不到这是一个什么样性质的疾病，只是一个劲央求医生治好他们。
　　可医生却惊惧着说，这是他所知最可怕的流行病，没有治愈的可能。他说如果我能看到父母的状况，就绝不会再提出这样的要求了。他警告我们最好离那个房间远一些，免得也被传染。
　　我无法相信这个事实，苦苦哀求他想想办法，他却像是见了鬼似的推开我，大叫着这被诅咒的疾病，然后像躲避瘟神一般仓皇逃走了。
　　我的心凉了半截，但父母的病刻不容缓，我勉强打起精神让管家以最快的速度去找其他医生，但管家带回的几位医生全都束手无策。待到父母生病的消息传开，所有的医生均避之唯恐不及，不愿再出诊了。
　　我的心彻底慌乱了，无计可施地跌坐在墙角，不知如何是好。

　　就在我心如乱麻的时候，楼上突然传来那个黑人女佣的惊叫声，我迅速赶了过去，只见她紧抱双臂瑟缩站立在父母的房门口，脸上满是无法言喻的惊恐。
　　我拨开入木桩一样僵直的她，冲进父母的房间。凭借着昏暗不堪的房间里一丝微弱的光线，我看到了毛骨悚然的一幕。
　　我那可怜的父亲全身黑紫，我几乎认不出是他。他正急速地喘息着，口角边流出泡沫状浓稠的血液，沉重的呼吸声里夹杂着死亡魔咒一般的呻吟。而一旁母亲的样子也不比他好，渗血的肌肤焦黑如墨，散发着腐臭的味道。
　　只一眼，我便冲出房间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眼泪和着酸腐的呕吐物一起溅落地上。
　　我终于理解医生所说绝无治愈可能的意思了。我的脑海里激烈排拒着刚才所见的画面，心中不断呐喊：那不是我的父母！那不是！那绝不是！
　　这是背负了怎么样的诅咒，这是承受了怎么样的折磨，才会变成那副模样！
　　神啊！为什么要将可怖的灾难降临给我的父母，难道因为他们的虚荣就要如此惩罚他们吗？即便可憎，但他们不曾心如蛇蝎，不曾毒害于人啊！

　　什么时候晕过去的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是我做了一个可怕的梦：盛装礼服的父母走在前方，我趔趄着跟在他们身后遥遥呼喊。他们缓缓回过头来，不带一丝色彩的眼睛让我不由止步。他们咧嘴微笑，但渐渐的，他们裸露在外的雪白皮肤开始发黑、精致的脸孔正在腐坏、优美的身躯逐步垮塌。我害怕地无以复加，转身拼命逃开，可我的双臂瞬间便被他们擎住。我惊恐尖叫，却在黑暗中被越拉越深。我抵死挣扎，但我被他们抓着的皮肤，也正和他们一样，正以无可阻挡的速度腐朽着……

　　我惨叫着醒来，发现自己正躺在房间里。我急迫地低头看了看双手，并没有任何异常，那只是一场梦。我稍稍松了口气，但随即发现身边空无一人。
　　我心中恐慌，大喊着家里所有佣人的名字，可最终出现在门口的只有那个黑人女佣和她的儿子，而且他们只是远远站在门口，并不敢靠近我。
　　我大声呵斥他们过来，但他们却没有照做。
　　那个黑女人表情麻木空洞地告诉我，其他的所有的佣人都已经逃散，而我的父母也已经在刚才相继离世。
　　我瞪圆了眼睛惊愕地看着他们，许久才理解了我到底听到了什么。我扯开喉头放声大叫，嘶吼着哭喊出声来。
　　仅仅，仅仅几个小时，什么都已改变。
　　原来死亡并不是轰轰烈烈的事，它竟来得这样悄然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