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世劫》小草19960211

87、第六十一章

　　郊外
　　“咱们哥俩许久没在一起了，你还想京城吗？要是，你不想回去的话，我倒有个地方，每年酷暑我爹都会带着我们一起到京郊别苑避暑，那里鲜少有人来往，你到那养伤一定不错。”“费心了。”“你这说的哪的话，不过说实话，你真的对京城毫无念想了吗？”火莲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京城于他而言，曾经是复仇的必经之地，后来发生了太多太多，往事对他而言太过不堪，故地重游对他不只是不安全，更像是一根刺，一根长在心里永远不无法拔除，一碰就痛的刺。他也不知道这样一路驶向那个原本是自己的家园靠近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几许惆怅，几许悲哀，好累，沉沉的闭上双眼，任由马车将他载往何处……
　　不知过了多久，火莲似有感应般睁开双眼，随着上下翻飞的车窗帘斜睨着窗外，转而又看向方旭，似乎犹豫着要不要开口，眼睛紧随着车窗，窗口翻飞的帘子忽隐忽现的掩映着窗外的景象，一番挣扎过后，“停车！”斩钉截铁的一句话惊得方旭急勒缰绳，“咴儿”马的嘶鸣声惊动了密林深处一阵骚动，还不等方旭回头问清情况，后背穴位透过一股强有力的内力，自己就被点住了。“呃，火莲，你这是干什么？”火莲不算太麻利的跳下马车，“大哥，对不起了，我恐怕不能和你回京了。”“你……你去哪？”“大哥，得罪了。”说话间，一枚银针刺入方旭的穴道，“放心吧，我不会伤你，只是怕你半路冲开穴道再回来，这马会带着你返回无间道，等见了人，自会有人帮你解开。”说罢拍马前行，“告诉爹，有些事，孩儿必须自己解决。”无比笃定的转身朝向密林深处走去，眼神里充满凄怆和悲凉，他什么都懂，却还是傻傻的想去争取，方旭拼命想扭过头去，竭力想看清火莲离开的背影，却看出了一种视死如归的神情，想喊，却喊不出来。
　　火莲走向密林中央的空地上，邪魅一笑，“出来吧。”灌木丛中人影浮动，边廷等人从四周持刀向火莲靠拢。立于中央之人丝毫不为所动，极为从容的看着周围指向他的刀锋。边廷：“你想干什么？”“诸位都是为了火莲的性命前来，今天火莲就把命交在这。”顿了顿声音重又开口，“火莲知道，火莲无意伤害的两条性命让各位前辈耿耿于怀，两位死去的前辈与你们是过命之交，即便你们现在想取我性命，火莲也无以言对。”“混账，你小子懂什么，你也配提他们。你以为你说这些能让我们原谅你吗？你做梦，你原本就是赵氏子孙，你明知自己的身世却故意留在无间道，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你利用宗主的重情重义，居心叵测，我等又怎能容你。”“火莲无意伤害无间道，更不可能伤害爹爹。”“哼，你少来，你根本就不配这么叫宗主，宗主有自己的儿子，再怎么着也轮不到你来接手无间道。”“你也不看看你自己，病体残躯，哪还有半分少主的样子，更何况你血液里还带着赵氏留下来的病根，现在杀你也是为民除害。”火莲强压下心中气血翻涌，“火莲今日来不是奢求诸位前辈的原谅，杀人偿命本就天经地义，只是在各位动手前，想带你们去一个地方。”众旧部面面相觑，去或不去间徘徊，“算了，他小子能把我们怎么样？”边廷朝众人微微颔首，众人暂且收回刀锋，随火莲前去。
　　一路上火莲的步伐不算太快，即便如此仍是牵动着腹部的伤口，“呃……”忍下嘴边的痛呼声手抚着腹部继续前行，前往后山的路不算太好走，时而攀高就低，扯得腹部生疼，即便勉力控制，也难以保持前进的步伐，几欲停下脚步。身后的旧部也看出了火莲略微踉跄的脚步，此时反击乃是最好的机会，但这点苗头终究还是被边廷拦下。火莲的气息声越发沉重，忽然闷哼一声，停下脚步斜撑在树干上忍疼，后面的人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是好，半霎又直起身子继续前行，不觉间手心已在树干上留下斑斑血迹，路上的枯叶也多了几许鲜红。
　　无间总坛
　　方旭如木偶般端坐在马车前方回到总坛门口，石卫一时还有些诧异，直到方旭焦急的用眼神示意身上的银针，方才将其解救了下来。展颢得知这一消息有如惊雷在胸中炸响，风一般冲出去，可是回到密林却不见人影。“你最后看到他往哪个方向走的？”“那里。”
　　后山墓穴
　　边廷：“这是什么地方？你带我们来着干什么？”“诸位在外多年有所不知，这个地方，就是埋葬了我爹二十年来全部伤心的地方，在这个岩洞里面，埋着的是展家的冤魂。天牢一夜触目惊心的绝对不止那些为他而死的弟兄，还有那一声一颗脑袋的鼓声，那伤、那痛已是融入血中，渗入骨髓，只怕终老一生再也无法放下或摆脱了。他恨了二十年也痛了二十年，这二十年来每一天每一夜他都不比你们好过。所以，他不是变了，他不是不想复仇，而是他还是那个心怀家国，心怀百姓的展颢。”火莲的话一时间让众人默然垂泪，“你们愤怒，你们觉得是他放弃了你们之间的约定，可你们想过吗？他这二十年是怎么一天天熬过来的。”“住口，你有什么资格跟我们谈这些，这一切都是你，都是你们赵家丧心病狂的病给害的，被你害死的两名兄弟就是最好的证明。”“就是，你算个什么东西？你敢说宗主放弃复仇和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宗主就是被你给迷惑了，他一向铁律如山，如今竟为了你公然出手袒护，无间道的规矩何在？我们弟兄的性命又被他置于何地，他幽冥王还要拿什么统领二十四万弟兄？”体力不支加上情绪的波动，让火莲愈发头晕目眩，好在是背对着大家，勉强用手压住伤口往外冒的血，咬牙坚持着。
　　“呃……火莲自知罪不可赦，今天到这来就是恩仇尽了，火莲杀人在先，于情于理自然该死，如果各位觉得火莲不死无以平众怒，那么当着展家先烈的面，火莲愿血债血偿。但有一点，不管发生什么，爹爹从未忘记过各位，信也好不信也罢，这二十年，你们所有的痛他一分不少的都在承受着。”胸口气血翻涌激得火莲喉头涌上一口甜腥，低头吐出一口血，抬手拭去嘴角的鲜红，转身面对众人轰然下跪，“这是第二次，火莲跪了除爹爹以外之人，生有何欢死又何惧，生死对于游走无间的人来说从来不是什么拿不起放不下的事，火莲一生从不轻易求人，各位前辈对我有恨，火莲接下便是，但此事与爹爹无关，爹爹所做皆是出于情义，要怪就怪我好了，他这半生受的苦已经够多了，我不希望有人再在他身上或心上在捅上一刀。复仇是他的选择，放下亦如是，我相信你们对他的爱一定不比任何人少，火莲可以死，火莲只是希望日后别再让他痛苦，他这二十年真的……真的很难过。”
　　众人默然，也许在此之前他们自认为自己是可以为展颢赴汤蹈火，哪怕献出生命也在所不惜的，而今天，他们似乎忽然发觉，眼前的这个孩子，这个原本的长皇孙，一如他们当年一般，为了展颢他可以献出哪怕全部的生命。众人虽都持刀对之，但似乎谁也没有了上前将他杀之而后快的快意。左顾右盼中，“……动手啊……你们都怎么了，我……我们今天不就是来杀这小子的吗？”上前的人终在其他人的犹豫中退缩，众人面露难色，忽而有人发声，“我们现在要是动了他，岂不是先行违背了和宗主的约定吗？我们答应过宗主，不动杀念，我们此时杀他不正中了他的圈套，万一宗主怪罪下来反而是我们的不是。”正在大家犯难的时候，传来火莲虚弱而坚定的声音，“你们大可放心，火莲一人做事一人当，就算你们不动手用不了多久火莲也会血尽而亡，到时候你们只需离开便是。”这时众人才发觉，火莲的伤口已经染红了腹部的衣衫，整个人也无力地倒坐在地上。
　　“这……”“怎么办，我们真的要……”边廷：“要是……把他留在这，会不会？”一时间是变得一筹莫展。
　　是去是留一时间难以抉择，离开吧，似乎有违情义；留下吧又该拿他如何是好？正当众人左右为难之际，展颢和方旭已经在山间寻迹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