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世劫》小草19960211

82、第五十六章

　　小屋
　　展颢和驼子没命的往山下跑去，当他们赶到时，火莲正被缚在一根断梁上，说是缚着，其实也不然，绳子将就捆在火莲身上，反正人早已没有挣脱的力气。火光映红了他的脸，而坐在火圈中间的人，这般伤痕累累的承受着周遭的种种敌意。看到这一幕，展颢的心里没有了任何念头，他根本无法忍受别人如此欺负他。朝着熊熊烈火扑去，“火莲。”“宗主，危险不可啊！”众人极力阻拦着前去的展颢，“放开，放开我。”“宗主，舍不得呀。”“宗主，何必为了一个仇人的孩子涉险，不值得呀。”展颢心急如焚看着火苗越窜越近，奈何手脚都被前来相阻的旧部钳住，“火莲，火莲。”一气之下爆发体内的内力将众人弹开，用力蹬地越过烈火的阻隔落到火莲的跟前，一掌劈开火莲身上的绳索，双手搂住火莲的刹那间，心狠狠的疼了，就差一点火舌便烧到火莲身边，好在火莲浑身湿透，这才撑到他赶来，带着火莲冲出火海的瞬间小屋轰然倒塌。
　　“宗主。”“宗主，火莲。”展颢顾不得自己，怀里的孩子面无血色，嘴唇发紫，腹部的血迹被冷水晕染成一片，模样甚是凄凉。展颢心疼到直揪，旋即解下身上的披风将他团团裹住，紧紧揽在怀中。“宗主。”驼子和其他的旧部赶了过来，“宗主，宗主说过要给属下们一个交代的，他可是罪魁祸首啊！”“不必说了，这本宗都知道，但他是本宗的孩子，没有本宗的命令谁也不许动他。”边廷：“宗主，你怎么还是执迷不悟啊，纵使你养了他二十年可他终究也不是你的骨肉，你的孩子好好地活着，在别人家里，在朝廷命官的手里，那才是你该要的儿子啊！”“够了。”展颢更加用力地搂着冷得直哆嗦的火莲，那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边廷失望道：“将军，你变了，你不再是当年那个满腔义愤手刃仇人而后快之人，这二十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竟为了一个仇人的孩子心软。为什么？为什么要让我们二十年的等待化为空虚，为什么？”
　　展颢缓过神来，“你们问我，这二十年发生了什么？这二十年我只做了一件事，那就是复仇，这一路走来你们一个个相继离开，我所承受的痛不欲生，每一日的如鲠在喉，只有他，从一而终的陪在我身边，痛我所痛，思我所思，和我一起以杀狗皇帝为此生唯一的职志。我把他彻底的养成了我，他的全部存在都只因为我，即便当他知道自己的身世，他也不曾恨我，背弃我。”众人甚是抵触的默然，展颢自是知道他们的脾性。
　　“试问你们当初至死不渝的追随本宗，哪怕是做着成王败寇，冒着成为千古罪人的名义，为什么？”“因为属下们深知将军您向来重情义，言出必践是值得属下们终身追随的人。”“他也一样，二十年了，无论本宗待他如何，他从未有过一丝的怀疑，哪怕让他忤逆全天下，他也不舍得伤害我分毫。我一朝兵败，他在明知自己身世的情况下依然愿意献出自己的生命换我一命。本宗已决意将他当作自己的孩子，无关乎他的身世。他现在病了，我更不能在这个时候弃他于不顾。”“宗主，您这是在袒护他，那些死去的兄弟您就不管了吗？您就不担心寒了属下们的心呐。”“诸位都是为人父的年纪了，你们也该明白一个做父亲的心，是，我承认我的确在袒护他，他虽无意却并非完全无辜，可是天底下有那个父母不保护自己的孩子，一个连自己的孩子都不顾的人，你们就真的放心将自己的身家性命托付于他。”
　　“驼子。”“属下在。”“找辆马车来，本宗接他回家。”
　　“咳咳……”火莲的轻咳牵动着展颢的心，冰冷的体表下身体却烧得滚烫，“……水……水……”自打抱到展颢怀中，火莲一直喃喃嚷着要喝水，看样子烧得不轻。马车还未赶到，驼子不在其他旧部也就全当听不见，展颢轻轻摩擦着火莲双臂，贴耳轻声道：“坚持住，再坚持一会儿。”闷哼一声，似乎把所有不舒服全咽了回去。
　　虽说此处离无间地界还不算太远，一路马车颠簸还是让火莲难受不堪，半路便已昏死过去，倒也少受了不少罪。
　　总坛
　　“嘶……”展颢将火莲放倒在床上，替他脱下身上湿透的衣服，由于伤口长时间不曾处理，加之受刑时是着衣服刑的，伤口的衣服被水一湿更加紧贴在皮肤上，火莲疼得不住地吸着冷气，“忍住。”一手按住火莲的肩膀，狠心一撕，将贴在伤口上的衣物撕下，“啊……嘶嘶……”伤口原本结痂的地方顿时鲜血淋淋，忙不迭的止血。小心翼翼的清理伤口，火莲每一次轻微的瑟缩，都引得展颢顿住了手，直到确定他能经受住方才再次上药。端进去的水盆不一会就被染成鲜红，在替火莲擦洗的时候，展颢发现火莲的手臂上有隐约可见针眼，一些地方还充着淤血，有些看起来已有些时日了，不甚清晰，但在固定几处地方总有重复针扎的痕迹，想到前些日子在火莲房间里发现的银针和穴位图，恍然大悟，为了治病这孩子竟一直瞒着自己施针，这样频繁的针眼想必是他为了尽快见效不惜牺牲自己的身体，施针后又没有充分的休息，加之施针时没有及时保暖，怕是还泡了不少冷水，寒气入体，难怪刚刚为他把脉时一直觉得他体虚血亏，这样折腾怕是要伤了根本。想不到他竟已伤病至此，持续的高烧，寒气侵入肺腑，就算不是那场大火，那瓢冷水下去也会要了他半条命的。展颢的心一抽一抽的疼着，暗自懊恼自己为何没有早些赶来。额上的帕子换了一块又一块，火莲却依旧面色潮红，浑身热烘烘的，再拖下去怕是真要烧坏了，当机立断取出银针，找准火莲颈椎下凹陷处的大椎穴刺去，停留了约半刻钟，方才取出。
　　就这样还算平安的度过了一夜，不断试探着火莲额头和胸口的温度，无意间却看到了更让他惊心的一幕，火莲的胸腹部交汇处竟也有过类似针扎的痕迹，莫非他自己动了巨阙穴，似乎力度还用大了，这孩子简直是不要命，擅自施针此等要穴，弄不好连命都没了。展颢都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到底有多少次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刻差点就和这孩子阴阳相隔了。
　　火莲一直昏睡到第二日辰时才悠悠转醒，展颢提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咳……嗯”火莲醒来发觉自己竟赤膊上身只裹了条被子，不觉有些不自在，低头盯着被窝有些尴尬。忽觉额头一阵冰凉，抬眼见，展颢的手背抚在自己眉间，“还是烧。”“爹……咳……”沙哑着嗓子，皱着眉头硬挤出一个“……水……”字，展颢这才反应过来，这孩子嘴唇干裂得厉害，忙着处理伤口，一直没来得及喂他点水喝。考虑到他腹部还有伤在，小心端来水碗，一小口一小口地喂着，“嗯，爹孩儿自己来吧！呃……嘶……”“别动，还想流血。好了，你现在有伤，别多喝了。说吧，你还做了多少我不知道的事？”火莲没成想自己才刚醒，爹就开始逼问，前前后后一五一十的招了。
　　直到展颢发觉火莲脸上的表情开始变得痛苦起来，“行了，别说了，歇着吧。”火莲眨巴着嘴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嗫嚅着开了口，“呃，爹，有吃的吗？孩儿现在真的好饿啊！”展颢看着他这样子，想来定是饿极了，也是算算日子，快三天了。考虑到他的伤势，便命人熬煮了一碗米汤，虽不能解饿，至少垫垫肚子。
　　踏出房门，两侧旧部严阵以待，似乎在翘首以待着什么。“别等了，本宗是不会放弃他的。”一听这语气便知这屋内的人一时半会是不会有性命之忧了，此时不除更待何时，一众人等悉数下跪，“宗主，恕属下不能和仇人同住屋檐。您今天必须做下决断，这个无间道有他没我们，有我们就没他。”“你，你们这是要反了吗？”边廷：“宗主，这场景您再熟悉不过了，我们是什么么样的人您最清楚，我们此生势不与仇人苟同。”“宗主，你我皆是永生无间的幽魂，属下们放下身家性命追随您多年，除了无间道已经再无归处，属下们如何能让他成为我们无间道未来的继承人。”“好，展某一人做事一人当，火莲是我的儿子，本宗不会强迫你们接受。你们放心，本宗不会做那些背弃旧义之事，无间道是你们的归宿本宗相信你们会好好照看好这一切的，本宗累了，就此别过我会带火莲离开，过我们想过的生活。”众人惊呼，“宗主！”这无论如何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展颢的这一决定可以说断了所有退路，也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宗主，三思啊，宗主你真要为了他放弃我们所有人，放弃您辛辛苦苦打下的无间吗？”“我展某从来没有放弃，只是退出，本来无间道就是为了复仇而建的，既然已经放下又何苦抱着这一切不放。”“宗主，您可知无间道对这边境的重要性，对大宋百姓的重要性，少了无间道的震慑不知会有多少百姓因此遭受来自北境的威胁，您就忍心？”“我只是离开，又不是要解散无间，不是还有你们吗？有你们在，你们是追随展某多年的旧部，没有人比你们更有资格掌管这一切。”“宗主，我们知道您向来重情重义，您不忍放下那个孩子，大可以将他安顿在任何安全的地方，您又何必……”“是啊，宗主，边境的百姓需要您，无间道的二十四万弟兄更需要您来保护，您不能就这样撒手不管啊！”展颢长叹了一口气，“一个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的人，谈何资格保护整个无间道，保护边境。”“宗主……”“不要再叫宗主了，我意已决，诸位无需多做挽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