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世劫》小草19960211

74、第四十八章

　　夜幕降临，山间的夜晚异常的宁静，也异常阴冷黑暗，因为密林阻隔了月色，也阻隔了星光，真可谓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展颢解下自己的披风盖在火莲已经残缺的衣衫上，“嘶……”火莲疼得一缩，“边廷，刚刚那片止疼药呢？”“在这。”接过药片轻轻地往火莲嘴里塞，边廷越来越看不明白了，“这……你不是不让他吃吗？”“伤口那么深，又在伤口上动了刀子，这要是不吃止疼药就是昏过去了也得疼，一直这样忍疼他会更加虚弱。”忽而像是想起什么来了，转而对边廷道：“本宗不在的时候，是你负责和火莲接头的。”“是。”“你都和他说了什么了？”“就是您交代属下的密函啊。”“还有呢？”“呃，还有？没了呀……”“真的没有其他？”“少爷。”抬头见方旭从另一边抹黑走来，“这么晚了你不好好休息，还瘸着腿过来。”“我来看看火莲，毕竟他是为我而伤的。”边廷自觉退下，“真没想到，一向做事狠绝的余火莲也有这么小孩子气的时候，竟然为了救一头小狼跟您顶嘴。”展颢会心一笑，“那是你还不够了解他，从小到大他收留的小动物可不少呢？”“哦，是吗？”“嗯。”“没想到他还这么有爱心。”“这孩子从小心肠软，要不是……”话到此处，展颢已然勾起过往种种，一想到他当初为了折磨他，杀了他养了十年的老狗逼着他把肉吃下，害得他差点在大雪天活活饿死在山上，喉中就忍不住哽咽。
　　方旭发觉气氛不对忙调转话头，“说来也奇怪，这慕容岱哪里弄来这么多狼群，在这山谷中听他调遣。”“此事也不足为奇，辽人自幼生长在那样的环境下，与野狼打交道是常有的事，久而久之他们便了解了狼的习性，诱之训之，以此作为他们对敌的一种战术。”“哦，原来爹爹早就知道了。”“其实训狼并不难，狼群中真正起作用的是狼王和头狼。狼王只有一匹，头狼却有不少，想要让这么多狼群为之所用，光控制头狼还不够，只有狼王才能号召如此数量庞大的狼群。”“这么说那天您和火莲射杀的就是狼王和头狼了。”“不错，本宗多年在边关和辽人打交道，火莲自小也熟悉这一切，所以他很快便明白无谓的斩杀狼群只是杯水车薪 ，杀狼王和头狼才是最重要的。”展颢抬头观察了一溜四周，“还记得在这里发现的犹如训练过的猎犬吗？这些犬只看来只不过是他们训狼的第一步，犬比狼易驯养，但它们的习性又与狼相近，所以辽人有时候也会利用训犬来带动狼群，这些犬就是为驯养狼群而养的。”“他们没想到，这一切被我们给一锅端了，正好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话已至此，展颢又陷入了沉默……方旭自知该打住了，自请告退。
　　睡在近旁的火莲时不时轻哼出声，又下意识将其咽了回去，展颢低头望着这个孩子，有时候这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拢了拢他额上的秀发，指尖轻抚过他的脸庞，眼里尽是怜惜。
　　朦胧中，火莲好像重又看见耶律峰送来的那枚血淋淋的手指，脑海里不住浮现出那些残酷的手段，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的眼前或就在自己的手里消逝，“不，不要，不要伤害我爹，爹，驼叔……”脑海中一片混乱血腥的景象，“不，不要，不要……”体内气血瞬间冲上头顶，轰的一声，“啊……”睁开眼的瞬间火莲惊觉四周都是自己熟悉的帘帐，原来自己已经回家了，定睛一看展颢正好端端的坐在自己面前，“爹，”火莲猛地坐起扑到展颢怀中，“爹，爹，真的是您，您回来了，您回来了。”展颢被这猛地一扑有些不自在，怀中的人儿心跳得跟打鼓一样，砰砰撞击着展颢的胸腔，“傻孩子，多大人了，干什么呢。”火莲感觉脑袋如灌了铅般沉得发疼，不，不行，不能告诉爹，“爹，孩儿，孩儿怎回来了？”“你啊，一路上都昏迷不醒。”“是吗？”火莲有些难为情的低下头，忽而又像触电一般，拉起展颢的手，“爹，您的手真的没事吗？您没受伤？”“没事。”“啊，那……那手指是谁的？”“是驼子。”“啊，什么？”火莲仿佛突然被一瓢冷水从头到尾淋了个彻底，“驼叔，驼叔他在哪？他现在怎么样了？”“他还在养伤。”火莲顾不得自己还伤着，掀起被子就往外跑，“驼叔，驼叔。”他不能忍受，这个将他从小带大，为了他驼了背，自己发誓再也不让他为自己受伤的人，而今竟因为了他，为了他爹，永远失去了一根手指。
　　总坛
　　驼子正躺在屋内养伤，忽而耳边传来火莲熟悉的声音，“驼叔，驼叔……”“你这孩子怎么来了？”火莲一进门便拉起驼子的手掌，显然是受过了酷刑。“驼叔，你的手……”果然，十指缺一，那血淋淋的空洞无疑深深刺痛了火莲的心，火莲整个心都揪紧起来，眼眶刷的一下就红，驼子灰暗的脸色和憔悴的精神状态都预示着在他身上所发生的常人所不能承受的一切，火莲怎会不明白，曾经即便驼着背的他依旧神采奕奕武功高强，而今才过数月，再见却变成了这副模样，喉中哽咽：“驼叔，他们……他们都对你做了什么？”驼子疲弱的安慰道：“傻孩子，我没事，我没事。”“为什么？为什么是您？”“孩子，当时的情况必须要有一个人做出牺牲，不是我，就是大哥，我是自愿的，我不后悔。”“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一定是您？”“想要扮演宗主，除非是一个绝对信任且对宗主百分之百了解的人，所以除了我别无选择。”“驼叔，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是火莲不好，是我太大意了，如果我早些警觉耶律峰，就不会害得您……对不起，对不起。”“少主。”火莲牵起这双曾经抱过他、牵过他、替他打退过敌人、挡过展颢责罚的手，抵在额头，不住呜咽起来。展颢在门外将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他不愿进来打扰，只是默默的退出。火莲突然扑通一声跪倒驼子跟前，“驼叔，您这一辈子为了我爹，为了我牺牲太多了，请受火莲一拜。”“少主，这可万万舍不得啊。”“这辈子是火莲欠您的，是我们父子两欠您的，从今往后您只管好好养好身子，您不需要再照顾我，轮到我来照顾您。”“少主，”“我是您带大的孩子，您是我的恩人不是下人，从今天起，您由我来照顾，就这么说定了。”
　　那日之后，驼子每日的食膳都由火莲亲手送去，无间道受了重创，虽说宗主回来主持大局，但无间道经历这一次重创人员损失惨重，许多地方的缺尚未来得及补上，很多事还是需要火莲跑前跑后亲力亲为，免不得四处奔波，哪怕有时候顾不得自己的三餐，只要一回来也必定到驼子这里看望，而后又匆匆离去。
　　“这些地方不可一日无主，所有的这些空缺除了几个护法外，其余的人手你安排合适的人选补上；我得去边关安排边防的重新部署，这些就交给你了。”“孩儿知道。”“哦，对了，那些在辽境牺牲的死间，替他们每人立一块排位，其余在辽负伤的弟兄每人发双倍抚恤，务必处理好他们的善后工作。”“是。”虽说处理这一切的工作量巨大，但最让火莲心如血滴的还是亲手整理那些由他送出去的弟兄名单，告慰那些差点因他而客死异乡的弟兄。
　　展颢不在，火莲埋头扎进书房里，直至日上中天才匆忙赶来，“少主，你用不着每日都来的。”“这是我应该的，我说过，以后都由我来照顾您。”“无间道刚刚遭遇了一场大劫，很多事都要你忙，再说了你的伤才刚刚恢复，总这样两头跑你会撑不住的。”“我没事，难得到您这来，我也好偷闲半刻。”其实哪里是偷闲，自回无间道后火莲便一刻不得停歇，几日来气色没见好转，倒更显憔悴之色，起身之时不免脚步虚浮，“少主。”驼子一惊，火莲尴尬一笑，“你就别强撑了，回去休息一下，否则等下第一个倒下的是你自己。”“就让我做吧，这样至少我心里好受些。”驼子无奈拗不过他，只能由着他去。
　　书房
　　桌面上那些刺眼的花名册，虽锥心刺骨，但愈是深挖细节，火莲愈发发觉其中玄机。既然爹此去是为了冥风部，那么他隐瞒身份，甚至瞒着所有人孤军深入辽境，他要瞒的就不只是耶律峰，而是他早就怀疑，不，是早已心知，死间里出了内奸。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不愿透露半分，哪怕是我。除非，让我误会也是他计划之中的一部分。“不，不会，爹在算计我，不可能，这怎么可能，那驼叔呢？驼叔也知道吗？他也……”火莲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强迫自己停下这胡乱飞的思绪，埋头继续整理。
　　现如今，无间道的存银已经所剩无多，需要用钱的地方还很多，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决定拨给冥风部剩余弟兄双倍的抚恤，回想起方旭所言，醉乡酒馆那一役，很明显是爹的手笔，就在死间发现内奸之后不久，醉乡酒馆里的叛徒也随之消失，若说早无准备，怎么可能如此迅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