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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三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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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内
黑色的天幕从东缓缓盖到西,盖住了京城,盖住了皇宫,也盖住了整个世界。火莲怔怔地趴在屋顶上,瞪着眼睛遥望英魂已逝的母亲,咫尺之间天涯路远,整个人间仿佛变得空荡荡,只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孤独地守在没有人知道的角落,或许连他的母亲也不会知道。
“啊……”其中一名守灵的宫女忽然间惊呼,“嘘,怎么了?这里可是娘娘的灵前,不能随意叫唤的。”“我,我怕……听说,这宫里有些鬼魂,常年萦绕在宫中,我好像听见……”“你怕是梦见娘娘了吧?也是,娘娘生前就属我们和她还亲近,若说这人情冷暖莫属宫中,你说娘娘若是还魂,除了我们,她还能见谁呢?”火莲目光莹莹,无尽悲伤在这黑夜蔓延,一点点淹没了他整个世界。也许,在这之前,他还可以骗自己,说自己是个从小没有娘的孩子;而如今,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眼前的女人尸骨冰冷,一对母子从此天人两隔,两眼一睁一闭之间已成永远。他现在只想用尽所有的时间多看她一眼,哪怕他其实什么也看不见,泪水模糊了他的视线。在屋顶上这一夜他想了好多,那两名贴身侍女所说的话,字字句句如利刃割在心头。她是因他而死的,是自己亲手害死了她,这个生他却不曾见过他的母亲,她一辈子都在等他回来,而自己直到这一刻之前却从未想过她半分。甚至于想出让冷清假扮长皇孙,否则她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撒手人寰。“呃……”心口滴血般的疼痛让他不得不腾出手来捂住自己的胸口,不禁闷哼出声,“啊……”经历了那么多,他似乎还从来不知道,原来心可以这么痛,可以痛到差点让他放弃坚守昏厥过去。他恨他自己,一如当初知道自己身世时候一般,甚至更恨更痛。
春山书寓
展颢从接到消息的那一刻便马不停蹄的火速赶往京城,喜鹊因为今日御香斋无事可忙,早早地便收拾好了春山书寓等在那里。次日卯时,展颢和驼子二人骑着马风尘仆仆又怒气冲冲的赶了进来。
“幽冥左使见过宗主。”“起来吧!”“宗主,属下打扫屋子时发现确有少主回来的痕迹。”“这个本宗早知道了。”“呃,少主该是昨日酉时到的,据线报,大概夜间已经进宫了。”“哼。”砰地一声,整个木几被震得簌簌发抖,“他果然进宫了。”“属下已向宫里的眼线送去消息了,宫中线报估计还没那么快,目前还不知道少主究竟去了哪里?目的是什么?”展颢听着已然怒火中烧,双拳捏得咯吱作响。驼子赶紧示意喜鹊不要再说。展颢勉强平息了怒气,“本宗知道了,你先下去,一有消息第一时间送到这来,平日里本宗不会出来,你也不必过来,免得引起他人的怀疑。”“是。”待喜鹊走后,展颢招呼了驼子,往密室里走去。
大内
清晨的皇宫依旧冷清无比,既是丧事,平日里也不多有人走动,偶有宫人走过,倒也未曾发现。火莲毕竟一夜未合眼,眼睛干涩无比,用力眨了眨沉重的眼皮,努力让自己支撑下去。太阳很快东升,烈日灼灼炙烤在大地上,火莲趴在屋檐上很快就被晒得后背发疼,汗水顺着脖颈流下,可是丝毫没有动摇的意思。“娘,这三天,无论如何,孩儿陪着您,一定。”
俞德妃毕竟是个毫无地位的后宫妇人,她的死并没有引起无间道的注意,谁也不会将她和失踪的无间少主联系起来,即使是展颢也没有料到,毕竟展颢当时只是冲着长皇孙的名义将火莲带走。于是乎,无间道的眼线在大内转了两天,也没有发现火莲的踪迹。
驼子:“什么,没有发现?你们确定少主进了宫。”喜鹊:“两天前,的确发现少主往宫城方向去了,可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实在不清楚。皇帝身边和大内的药库、密室都找了,皆未发现少主的踪迹。”“莫非他已经出宫了。”“这不可能,皇宫周围可能出来的地方这些天都未曾有过少主的身影,应该还在里面。”“这就奇怪了,那他在里面待了两天到底干什么呢?”展颢默不作声的听着她们的对话,挥挥手叫喜鹊下去。“宗主,你说少主他不会是被谁抓了去吧?”“哼,真要这样那也是他活该。”“宗主,现在不是说气话的时候啊,已经进宫两天了,少主现在下落不明,万一……”“放心吧,没有动静证明他还没事,要真出了事我们的人不可能还发现不了,我们现在只能等着,可是不管怎么说,这对我们而言,的确是个机会。”“宗主,您真的……”展颢面不改色的微微颔首。
夜幕的降临缓和了白日的紧张和煎熬,一天一夜的时间足以让火莲详细了解了周围的地形,也弄清了夜间轮值的时间。亥时到丑时这段时间只由一班人员值守,夜间长时间的站岗难免精力涣散,守灵的两名宫女经过两天两夜的消磨,倒也不难对付。火莲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见这最后一面。
钟声敲过五下,已是五更天,万籁寂静的夜,一个黑影从横梁上倒挂下来,先是解决了门外两名守卫太监,而后又悄无声息地点晕了两名侍女,终于缓缓落到灵柩上方。白绫覆盖下不得而知的容颜如今近在咫尺,变得触手可及。这时火莲的心狂跳起来,此生母子相见竟是在这样的场景,颤抖的伸出右手正欲揭开隔在母子间最后的障碍,却无端的停留在上方,迟迟下不去手。“为什么?为什么?”眼泪崩流,喉头像堵了一块巨大的石头既喘不过气,也说不出话。火莲最终还是没能揭开这一层阻隔在他们母子间唯一的屏障,就像他最终也没能够鼓起勇气回来与她相认一般。时过境迁,他的命运轨迹早已改变,这本不是他能挽回的,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添她的困扰,与其让她知道她在这世间还有一个永远不能相认的儿子,在仇人的手里,在无间地狱里挣扎一世,还不如就此了了这般无谓的希望。指尖在白绫上方一寸轻轻滑过母亲脸颊的轮廓,若即若离,“呃……”双手垂落,跪倒在棺前,“罢了,所有的痛苦,此生罪过,均由我一人承担便好,娘,孩儿从未见过您,您也不要再记挂孩儿,就当是一场梦吧,一场从未真实存在过的梦,孩儿只是梦里虚无缥缈的过客。”对着灵柩深深一拜,“不孝子无颜面见,在此请罪,望娘亲一路走好,您此生的苦难孩儿来世再偿还。”已是泪眼朦胧,眼前的一切重影叠叠,默默收起自己的眼泪,再拜,“娘心有怨,望娘在天之灵不要怪罪爹爹,孩儿此生与他性命相系,父债子偿,孩儿自当一人承当。”最后一叩首,深深伏在地上忍泪啜泣。
忽听一声传报声,“皇上驾到。”火莲猛然从地面惊起,轻功一跃飞身登上屋檐,随即捡起几个小石子指尖轻弹,解了那几名守卫和侍女的穴道,几人惊悸而起,“吾皇万岁万万岁。”
仁宗由两名贴身太监伴着,显得有些步履蹒跚,鬓角的斑白也异常显眼,看着有一阵想哭的感觉,“半年不见,没想到他竟老了这么多,半年时间说长不长可已经变了这么多。”自责和内疚让他的心狠狠一痛,“都怪我,都是我的错。”只见仁宗慢慢走到灵柩前伸手就要掀开白绫却被一旁的侍女拦下,“圣上,请圣上恕罪,娘娘生前已经哭瞎了双眼,怕是再见不得圣驾也。娘娘只愿能圣上记住与她过往的种种快乐,足矣。还望圣上成全。”仁宗仰天闭目,“朕,知道了,都下去吧。”左右皆躬身退下,待四下无人,一代帝王在灵前失声痛哭,“爱妃,是朕的错,是朕对不起你,朕无能,最终还是没能把儿子给你带回来。”火莲在屋顶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的泪滴得出血似的痛。“哼……”紧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一手将屋檐上的瓦片捏得咯吱响,额头顶着瓦片瑟瑟颤抖,将握紧的拳头伸进自己嘴里生生堵住了将要冲口而出的呜咽,直到嘴里尝到了一丝甜腥。“起驾。”等他缓过神来,仁宗的仪仗已经飘然远去,火莲这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春山书寓
密室内,展颢正不动声色的泯着春茶,时不时还深吸一口气,表面上风平浪静,内心其实早已波涛汹涌。期间传来消息,仁宗三日未朝,只在自己的殿内,任何外臣妃嫔都不曾接见。这个消息对于展颢而言无疑是火上浇油,他现在心里几乎可以认定火莲这三天是去见他了,而且是瞒着自己,甚至在无间道如此危机四伏的时刻一去就是三天。他把自己放在什么位置了,他眼里还有没有这个家。驼子脸色凝重的看着展颢起伏的胸襟,心中暗惊一场暴风雨在所难免,“火莲啊火莲,你究竟干什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