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管事》草眉

6、第六章

　　第六章
　　“是的，小姐正对着两个下人发怒，可偏偏那两个人是邱老爷子的心腹下人。邱老爷子一听这事儿，连鸟都没遛就赶过来了，算算时辰也差不多到了。管家再不过去，再这么下去怕是会闹得很难看。”

　　齐浣光是听都觉得有些头大，揉了揉眉头：“带路。”
　　邱老爷子这样的人才不会在乎劳什子的心腹呢，多半是觉得不能轻易折了面子，尤其是一个刚八岁的邱家后辈。
　　可千万别傻乎乎的想和他提什么血缘关系，就算邱佳垚真是邱老爷子亲生的，估计在利益面前也疼不到哪里去。

　　“她到底为什么要和邱老爷子对着干？”齐浣的意思是，难道她疯了不成？

　　“闹了一早上了，奴才听说是因为那两个下人说了些不好的话……关于老爷的。”

　　“哦。”齐浣想了想邱佳垚气鼓鼓的包子脸，“倒也难怪。”

　　齐浣脚还没落到院子里的时候，先听见的就是邱佳垚的哭闹声，估计是哭了好久，声音都有些哑了。隔这么远听着就让人心烦，一哭二闹三满地打滚，果然就是小孩子处理事情的方式。

　　“你别赖在地上不肯起来，真是小叫花子样，不成气候！好说歹说也是两条人命！你怎么就那么不听话！全是你那爹给惯得！”
　　一个女人的尖利声音从院里传来，声音和昨日那邱姚氏的一般无二，岁月将女人一把年轻时候高昂清亮的嗓子磨成了骂街的利器。

　　齐浣面上毫无表情，疾步走近了，这才将整个后院映入了眼中，呜呜嚷嚷、黑压压的凑了一群人。这里是厨房，柴房所在，是平时除了下人，这些自诩上等人的人难得出入的地方，现在却为表忠心成堆聚在这儿了。

　　齐浣扬起笑容，看也懒得看地上灰扑扑的邱佳垚：“大老远就听见你们说话了，真是好热闹，感情真好。真让齐浣好生羡慕，不知可否让齐某也参与一下？”

　　邱姚氏正好没地方出气，看见齐浣来了，便揉着手帕阴阳怪气的说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邱家大管家，怎的？想越俎代庖管我们邱家自己人的事情了？”
　　现在邱佳垚还是名义上的邱家财产继承人，她顶多动动口，真骂起来自己也心虚得很，但是齐浣就不一样了，他只是个下人而已。

　　“哎，此言差矣。”齐浣打量了眼地上跪着的两个下人，不吭声但却梗着脖子望着邱老爷子，摆明了狗仗人势，跟着不拿八岁大的邱佳垚当回事儿了。
　　齐浣伸了两根手指晃了晃，“就像夫人说的一样，这好歹事关两条人命呢！齐浣现在怎么说也是邱家一份子，当然要尽自己所能为邱家做点事了。”
　　眼一扫，邱利强、邱姚氏以及她相公邱逸林，独独缺了邱温。看着邱逸林拧着眉头仿佛对着千古绝对作下联的苦恼模样，齐浣内心有那么一瞬的同情。大概在邱逸林这样的读书人的眼里，这种芝麻蒜皮的事是绝对不该由一个饱读诗书的人来管的，谁让他却偏偏摊上个母老虎。

　　邱利强身边站了个拎着鸟笼的小厮，他背着手终于发了话：“够了！妇道人家的，尽说些难听刺耳话，竟然还编排邱坤的不是？昨天那一出，还嫌闹得不够难看？”
　　他侧头看了看地上跪着的两个人，眯着眼睛：“去，把小姐扶起来，好生赔礼道歉。不诚恳的话，今晚就不许吃饭了！”

　　齐浣无奈的控制住骂人的冲动，挤出弧度恰好的假笑来。
　　“哎，邱老爷子以为这是罚小狗呢？只管罚饭？怎么说也是下人嘴贱，不关柴房就算了，这掌嘴怎么能少？邱十五，一人二十个巴掌！”

　　邱十五讷讷应是，撸起袖子上前就要掌掴那俩人。

　　邱老爷子涨红了脸：“大胆！”

　　“诶，大胆的是这两个仆人，难道两个给邱老爷子端茶送水洗脚丫子的下人，还能比不上邱家家主的名声！真是让人笑话。我个外姓人，从昨儿个开始，看着这些下人对邱老爷不敬的态度都觉得心寒。他再怎么说，也为你们提供了栖身之地，真是忘恩负义！”齐浣望着两个下人，越说语调越高，越掷地有声，看上去气得就差亲自动手了。
　　“十五！愣着干嘛？扇！”

　　邱利强等人哪里听不出来他话中有话，但是确实齐浣说的也是在理的。当下脸色难看得很，怔楞之间却是没再阻止邱十五，只呼吸粗了怒视着齐浣。
　　“齐管家可真是好样的。”他阴阳怪气的说着，看了眼肿着脸望着他的仆人，重重哼了一声，“我们走。”

　　“过奖。”齐浣笑着朝他行了礼。
　　目送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远去了，她才移开眼来看着依旧赖在地上的邱佳垚。
　　这时候的邱佳垚红肿着核桃似的眼睛，被丫鬟从地上搀了起来，身上的衣服皱巴巴地，素色的衣服上染着尘土和她的泪水，黑一块白一块的看起来果然像个小叫花子。

　　“还哭？”齐浣没好气的睨了她一眼，“真没完没了了？”

　　邱佳垚不服气，眼巴巴的看着那两个下人领完二十个巴掌，顶着厚了两层的脸皮离开，还不依不饶的想要上去阻拦。
　　她扯着裙裾，叉着脚成外八站着，一副小霸王的样子昂着脑袋：“谁让你们走的？给我站住。我要宰了你们！”

　　那两个人顿住了步子，面面相觑，回身又低着脑袋跪下了，苦着脸念叨着什么“小姐饶命！是奴才嘴贱”。

　　齐浣按住了蠢蠢欲动的邱佳垚，声音压低，充满了威严，环视着众人：“行了，你们先下去吧。不止不准吃饭，也不准涂药，让我知道谁要是那么‘善良’给你们送药，一律也掌掴二十记。可听清楚了？”

　　那两个下人讷讷应是，捂着脸退下了。其中一个还有些怨怼，只是抬头对上齐浣沉着又有些阴鸷的眼神的时候，吓得连忙低下了脑袋。

　　邱佳垚扭着身子想要逃离齐浣的掌控，却挣脱不开：“你干嘛？他们说我爹坏话？凭什么还能活着走出这里！”

　　齐浣伸手扯住她的脸捏了捏，手感像是糯米团子似的：“就算他们不能活着走出这里，你肯定也少不了要受苦。”

　　邱佳垚仰着脑袋看着齐浣，躲开她的手，拧着眉头：“为什么要受苦？我是邱家的小姐！没有人能拿我怎么样！是那群下人他们自己嘴巴臭，乱说话是要烂嘴巴的！”

　　“是，就是因为你是邱家的小姐，所以你现在不应该这样子，哭除了给邱家丢脸之外没有任何用处。”齐浣给她把领子扯好，半蹲着看她，“知道为什么你娘亲没过来吗？她生病了，躺在床上休息呢。”

　　邱佳垚果然着急了，奶声奶气的说道：“啊？你说的是真的吗？娘亲生病了？”

　　齐浣抚着她的肩膀，难得柔声下来安抚：“怎么会骗你？你娘短时间经历了大喜大悲，一个弱女子扛起了所有，当然会病倒。所以你应该体谅她，振作起来，回自己的房间去，洗个澡换身衣服。然后不许再哭，也不允许向邱夫人告状。你要知道，现在没有人可以堂而皇之的把他们不放在心上，尽管他们看起来像扎堆的臭虫。”

　　“可是他们说我爹是抠门抠死的，非得什么都亲自做，这才会过劳死的。”邱佳垚说到这里，已经两行泪挂在眼眶边上了。

　　齐浣盯着她的大眼睛沉默了一阵，没有责骂她，抬手用指腹抹去她的泪水：“好了，我都替你记着呢。”
　　然后齐浣又从腰间摸出一包糖来：“我特意派人去买的莲子糖，拿着吧。吃完了不许再哭闹。中午饭用过之后，跟我回书房，我得测测你的水平，好准备一下送你去学堂。”

　　邱佳垚撅着嘴巴，盯着手里的糖，一副想扔掉又不舍得的模样：“为什么？我不想上课，更不想去学堂。也不要用糖骗我，我不是小孩子了！”

　　齐浣不给面子的嘲笑：“那你就别大晚上来偷菜吃。”
　　她正色，负手看着那只到她腰间的孩子：“想要让这些人都得到报应的话，你就必须要强大起来。我不想逼你，我更希望是你自己愿意的。……邱佳垚，不论如何，你爹已经死了，这是事实。”

　　邱佳垚又红了眼睛，把糖扔回了齐浣的怀里，齐浣眼疾手快接了。
　　“都是混蛋！我谁的都不想听！”
　　她忿忿的看着齐浣和她怀里的糖果，迈着步子冲上来把糖又抢了回去，并凶巴巴的说道：“看什么看！本小姐只是想用糖打你，又没说不要了！”

　　说罢，她抱着糖，身后跟着两个丫鬟出了院门。
　　翠心没有立马跟上去，而是先朝齐浣福了下身子，姿容温婉大方：“管家放心，奴婢会记得提醒小姐的。”

　　齐浣应声，目送着她们走远了。回味起来刚刚那一幕，只觉得这小孩莫名其妙，瞥了眼邱十五：“我说了什么很过分的话？让她这么恨我？”

　　邱十五：“小姐她……一向如此随性的。”

　　齐浣当然也清楚邱佳垚什么德行，没指望邱十五能说出什么安慰的话来，岔开话题问道：
　　“那两个乱嚼舌根的下人你可认得？”

　　邱十五怔愣了下：“认得。”

　　齐浣扬唇轻笑：“好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