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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不得好死 ...

  •   长亭四:不得好死
      “将军,帐外有一女子求见。”
      方怜生正手握着随军粮草失踪的捷报发愁,忽听门外这声通报,长营帐内,全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怎会有女子?
      “是何人?”
      “不知底细。”
      “不见,既然能来这里,赶出去就死不了,不愿走打晕了丢出去。”方怜生冷声道,幽幽的声音仿佛沼泽。
      帐外人脊背一阵发凉,还是开口:“可是……”
      方怜生不耐烦的打断:“银面,你去看看。”
      良久,方怜生才想起他的贴身侍卫银面已不在身侧。
      “可是什么?”
      “那女子让我带给将军一样东西,说将军一定会见。”帐外的副将声音已经是颤颤巍巍,军营中谁人都知大将军冷面无情,脾气诡异,除了唯一近身侍卫冷面敢与将军待于平常,任何人都是战战兢兢。
      他是生怕惹了这位大将军。
      “拿来。”
      帐外人进来,一阵冷风随即蹿了进来,方怜生瞬间清醒,眉宇间的那一丝倦惫消失,英峻的脸上因为天寒更显的冷了几分。
      进来人手中,握着一折桃花枝。
      桃花已经悉数凋零,只留得光秃秃的一根木头。
      桃花。
      “传。”
      方怜生心里悄然起了一丝波澜,眸子里的惊异一闪而过,微微立了身子,道:“来了便坐吧。”
      来人纹丝不动,不是不给面子,是哪里有她坐的地方?
      方怜生笑意迎上眼角,望着这个异族打扮的女子,黑纱掩面看不清眉目,但是镇定自若,脊梁直立着,她在看他。
      方怜生感受得到,刀刃一般的眼色仿佛洞悉一切把他的所有都割开剖刮,看到清清楚楚的是他的秘密,并且不止如此。
      也是胆大包天,定力十足。
      对峙看似方怜生赢了,实则来人却是占上风,只因那一枝桃花枝。
      桃花。
      二十年了,足足二十年的梦,也是拼凑不完整,也是二十年的桃花香终日不散的缠身。
      这些年来,他始终可以嗅到桃花香,就算身中剧毒无感皆无他也可以嗅到那丝若隐若现的清透凌人的桃花香气,仿佛刻在心上的痕迹。
      二十年前,大河决堤,洪水汹涌,他的家乡顷刻间化为一泓黄泥,方怜生小小的身子在山尖上颤抖,声嘶力竭直到泣不成声,有一双手将他护在怀里,一遍遍抚摸着他的头,一遍遍说,别怕,别怕……
      就是那时,这桃花的味道,便永远的刻在了方怜生的心上,那人温柔,美丽,如春风般治愈了被洪水撕裂的决堤的口子,可他却记不清那人的脸,又或者,那是两个人……
      只是一折枯枝,便把握了十足的必胜之心。
      方怜生拍了拍手,门外有人抬近了一架软榻,又给帐内添了三个火炉。
      贵为大将军,帐内也只一个火炉,倒不是他无私也不是做作,只是觉得太安逸的温度会让人不清醒。
      “姑娘不必急着开口,先暖和暖和。”
      女子也不客气,直接坐了下来,靠近着暖炉取暖。
      这股子随性傲骨的豪气,方怜生熟悉的有些扎眼。
      “戍边大将军,方怜生。”好一阵子,女子开口:“怜生怜生,怜悯众生,不料却是满手杀戮之人。”
      方怜生不语。
      女子突兀一句话,便再不开口。
      “方怜生,方怜生。”方怜生良久才接话“天不怜我,我为何怜生?”
      女子勾唇轻笑:“将军,今日之难,小女子可解。”
      “我有何难?”方怜生调笑问到,手中的茶盏却是紧握了几分。
      “有气无力。”
      四个字,字字如钉,敲在方怜生的心脏上,方怜生已经收起了故作懒散的样子,回复了冷峻严肃的表情。
      粮草失踪,其实没有什么,上一战大获全胜缴获粮草充足,可是却不见盐的影子,这次粮草失踪,最重要的是盐丢了,
      有粮无盐,有气无力。仗还怎么打?
      “继续。”
      “大漠荒凉,毁盐太过方便,但敌方必定也缺盐,沙漠里有水的地方最稀少也最难寻。”
      “你知道绿洲在哪里?”
      “无非海市蜃楼,但若将军信得过,便是绿洲。”女子捧起茶盏,轻抿一口。
      “你是何人?”方怜生终于问,他需要确认。
      “只不过懂些巫蛊之术,不小心知了将军的心事而已。”女子定定回答。
      “信。”
      方怜生不是不得不相信只能信,而是觉得可以信想要相信。
      面前的人,熟悉的仿佛从记忆中走出来的那个人,但理智告诉他,这个女人,可以信,但,不一定是他的姐姐。
      所以,相信,不代表认定这个人是她。
      一个字,信。
      “将军,一个巫女,何以为信!?”银面的胆子总要比旁人大一些的,敢质问方怜生的人除了天子也就这一个。
      “银面,你看那桃花枝。那女子洞悉了我的心事,我看她满眼都是故人的影子。”方怜生举起酒盏一饮而尽。
      “便可用我将士生死作陪!?”银面这一句足够咄咄逼人,门外的副将听得也是后退了几步,以免祸起池鱼。
      “若是不信,我军无望,若是信了,说不定可以。”方怜生也不气不闹,又一杯酒下肚:“来,陪我喝一杯”
      “将军知道,银面不喝酒。”
      “就一杯。”
      “谢将军美意。”
      “一口。”
      银面不动,方怜生也便不再不勉强。
      六天过去,今天是最后一天,如果那女子带走的人没有回来,那便是信错了。
      “报!”
      帐外人突兀闯了进来,方怜生意外的没有把酒盏摔出去:“先说,下次再闯帐绝不轻饶。”
      “粮草已经带回,一粒未少。”
      “哈哈哈……”方怜生起身,欣喜已经溢于眼底,大手一挥:“走去看看!”
      银面随后跟上,对那传话的侍卫说:“赐酒一杯,在我们回来之前消失。”
      果然,一粒未少,连同押送粮草消失了两个月的粮官都平安无事。
      “赏!”
      方怜生一个赏字,足以让将士们轻松不少时日,倒不是有的领赏了,而是将军高兴,一切好商量。
      “姑娘,无以回报。”
      “不需要,”女子径直入帐:“没有什么是没有代价的。”
      方怜生并不惊讶于女子这般言语,没有任何人会无无故出手相助,可没想到……
      “我要留在这里,留在军中。”
      “不准!”
      银面与方怜生同时开口 ,一样不可违抗的拒绝。
      “二位是不放心我,还是不放心这军中将士?”女子轻敛了笑容捧起了茶冷言到:“好一个无以回报,根本没想报吧?”
      “姑娘,你留在军中着实不妥。”方怜生开口:“军旅之苦,怎可负于姑娘身上。”
      “我想,便不苦。”女子淡淡道。
      “你……”方怜生哽住。
      “信不过你。”银面直言。
      “何以信不过,你我,相差可远?”女子的话缓缓吐出,银面身子一震,方怜生的剑已经架在女人的脖子上。
      气氛瞬间改变,每一寸空气都冰凉且尖锐。
      “我很感谢姑娘的出手相助,两军交战,谁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你若留下,为保安全必然在我左右,可军机严密,怎可留有外人在旁?”方怜生已经隐忍到了极限用勉强温柔的语气说。
      “况且,你知道的太多了,若不是此次相助,我必不会手下留情,恐怕此时你已经是一具尸体。”方怜生望向银面,手中握的剑更紧了几分。
      银面,只是他一次凯旋赴宴,醉酒之时捡回家的一个落魄的逃荒人而已。方怜生至今不知为何当初会对银面如此亲近,仿佛失散多年的兄弟,只见一面,就可以有如此微妙之感。
      当天,便用他换了自己的随身仆人。
      之后,他随军出征,银面为他的贴身侍卫。
      银面与他关系甚密,将士无人不知,银面温文尔雅,性情温和,方大将军治军严明,冷血无情,可方大将军却对银面不至冷面,不说客客气气,但也从来没有架子。
      方怜生手中的剑仍没有放下,女子无惧无恐,平平淡淡的眼神望着银面让方怜生怒由心起,握剑的手腕狠力一转!
      “将军!”银面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方怜生的手腕,将他手中的剑弹开。
      “不必要。”银面淡淡道。
      不必要……方怜生厉色瞪着银面,却被银面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哽的一时无语。
      “你……”在外他是将军他是侍卫,可方怜生视银面如兄弟,银面也视这位给了他第二条命的将军为唯一亲人。
      他却说不必要。
      “滚!”
      方大将军还没有高兴热乎,又怒了。
      当然,这句滚自然不会是对银面说的。
      银面把方怜生的佩刀捡起,插回了方大将军腰间的剑鞘中,回头到:“姑娘,请吧。”
      女子淡淡,起身,捧起茶盏,抿了小口茶,松手,盏倾茶溅。
      “忘恩负义,不得好死。”
      说罢,径直走了。
      不知为何,方怜生额头出了冷汗,银面后知后觉追出去,女子已经不见踪影。
      “那个异族女子呢?”银面问守帐的侍卫。
      “异族女子?是那个帮运粮草的吗,她并没有一起回来啊!”
      怎么可能,银面剑眉紧蹙。
      不得好死,多狠的诅咒。
      “将军,不见了。”银面面色凝重,他知道这个女人并不简单,一句不得好死的诅咒,足让他心神慌乱。
      “不见了就不见了,她不在军营不正是我们的目的么?”方怜生眼中的凝重早在银面回来之前消失的毫无踪影,又是一副玩世不恭的笑脸,也毫无了冷历之气。
      “可是!”银面语塞,他怎么解释那句诅咒有多严重?
      “无妨。”方怜生坐下,一盏酒下肚,腹中只是一瞬的灼烧感让方怜生微微有些惊讶,他不知为何,千杯不醉,再多的酒在他肚子里就好像白水一般:“我这条命在儿时就该归天了,可却活到了现在,满手人命,不得好死,也是应该的。”
      银面抽手拔剑扫落了案上的酒坛酒盏,军中着少有的几坛酒被他洒了一半。

      他很生气,可是方怜生更生气,他刚刚觉得喝酒对他似乎有了感觉,酒却没有了。
      “出去!”方怜生坐在软踏上,一脚踢翻了一旁的火盆。
      银面一剑甩在案上,翻开帐篷径直走了!
      方怜生抬头,银面的佩剑是他送的,是他得胜归来圣上赏的银面虽然落魄,却武功了得,这剑配的上他。
      银面才不管天子威仪,得到手就给剑起了个新名字,名唤『守鞘』
      这剑是不轻易拔出来的,一是他用不着,二是这名字。
      如今守鞘已没入三寸深的案面,剑身寒光冷的方怜生也入骨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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