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菇爬上墙》蜡像馆

7、第七章 天下歌城

　　片子的最后，镜头剧烈地摇动，某个不负责任的摄像师搁下机器。画面中定格的是一堵白色的墙。虽然看不到摄像师本人，却能听到他与何芊的简短对话，他的声音很年轻，带一点儿北方口音：“辛苦了，well done！”

　　然后是何芊略带疲惫的甜腻：“我手机呢，在你车上？啊，你没有关摄像机。”

　　白墙终于在镜头里瞬间消失，投影出来的白色雪花闪得眼睛不舒服。

　　在座的每个人都嗅出了奸情，开始起哄。何芊完全没有预料到教授在后期处理的时候还保留着这一段。

　　伍兹教授忙不迭地解释：“Oh I don’t want to cut this , because I am so regret it was his last voice in record.” （*哦，我并不想消减这一段，我十分遗憾这是他留下的最后的录音）

　　Why 〉〉〉每个人都在大声地问为什么？

　　教授把眼镜从耳朵上摘下来垂在肚子上，遗憾地舔了舔嘴唇，他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喃喃地说：“要知道有些时候，命运会给我们当头一棒。”

　　他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作过多地停留，继续下面的讲演。从单受精卵双胞胎和双受精卵双胞胎的对比着手，分析基因对性向的影响。

　　对于何芊来说，如果痛苦曾经湍急成河，那么时间就是大号帮宝适，一点一滴统统吸干净。她顺了顺短发，把末梢的碎发归在耳后。

　　苏苏与珠珠对了口型，两个人选择短暂性沉默。

　　之后一个多小时里，报告依旧有亮点，大家开始习惯伍兹教授的口头禅。例如他喜欢说: 你看、你知道的、我们换一个角度来说，等诱导式的短语。气氛一度非常热烈，掌声一直延续到最后。三个小时的演讲因为同学们的踊跃提问而延长了将近四十分钟，翻译说这是最后一个问题，真的是最后一个了。心理学系三年级的卷发学姐抢过发言权：“请问教授，在您看来怎样才能成为一个出色的心理学分析师？”

　　老教授微笑着托住下巴，似乎正在考虑：“哦，我个人猜测，扎实的理论知识加上细微的观察力以及对自身的全面认知，或许会成为一条捷径。”

　　卷发学姐似乎并不满足于这种公式化的回答：“自身的认知具体是指什么？”

　　“这并不是新的理论，科赫特在上世纪中已经发展了自身心理学新范式。这好比一个轮回，剖析旁人是从解读自己开始，解读自己也正是为了更好地解析他人。”教授给出了肯定意见。

　　长时间的掌声点燃了伍兹教授新一轮的英式幽默，他像古老的舞台剧演员般交叉屈膝，躬着胖肚子谢幕。

　　幸福是什么，幸福是有饭吃有衣穿，还有机器人可以打败霸天虎。天踏下来有功夫熊猫顶着，高喊一声侠骨柔情无需回报。

　　出去的时候何芊勾着苏苏拉着珠珠，像电影散场般溜溜达达往外走。刚才的所有只是一场戏，看过了就散了。

　　苏苏是个直肠子，她看上去已经憋得消化不良：“我说——”

　　珠珠拉她的胳膊：“你甭说了，说什么呀——”
　　“我说——”她甩开珠珠的手，鼻尖都冒汗了。

　　“不是不让你说么——”珠珠板起脸来跟她急。

　　“你说你们俗不俗，就这点破事儿。”鲜菇洒脱地拍着她们的肩膀。在夕阳下愉悦地转着圈圈儿，她曼妙的身姿很好看，无袖裙子很好看，裙子上的向日葵也很好看，世界上究竟有没有比生命更好看的东西呢。

　　何芊并没有什么异样，轻声地哼着一首电影主题曲。整句的歌词听不太清楚，只能分辨出单词，苏同学似乎想跟上这熟悉的节奏，不自觉地哼哼。

　　珠珠一肚子的痒痒虫子被她俩不成调子的哼哼唧唧唤醒：“晚上去K歌吧？歌城的周末套票加自助餐，每人消费五十块不到。忒优惠了！”

　　这还用提议么，苏苏流着口水举双手双脚全票通过。

　　说去就去，这才是她们寝室的良好传统。

　　在这个中等城市里头，三个人打一个小车去城里，同私车的司机讲讲价用不了十五块。珠珠比谁都熟门熟路，不费吹灰之力就谈好一辆。

　　何芊听见珠珠说得最解气的一句是：“没空调的夏利还飞上天了，它就值这个数！”

　　没空调有没空调的好处，闻不见车里那股子塑料的味道，三个人分别占了三扇窗，幸好外头还能有些凉风不至于把人闷死，她们把车窗开到最大程度，唯一不方便的是满耳嘈杂。

　　从何芊这个角度看过去，苏苏的五官长得最好看，眼睛大鼻子正耳垂也阔，就是这些基因的优点放在一起，反倒是显不出来特别。珠珠呢，她是那种生来就俏丽精致的女孩子，月牙儿弯弯的眉毛，刮得没有一根杂毛。拉长了拉翘了的睫毛带着美妙的弧度看起来特别有神韵，也可能是带了美瞳的关系，眼睛黑黑的亮亮的像极了日式娃娃。耳丁是糖果样式的，颜色鲜艳得紧。虽然她的肤色没有苏苏那般白皙，但是淡淡的麦芽色，透出一丝野味。她不住地用纸巾掩住口鼻，长发就此散漫开来。

　　何芊对于珠珠的事情，其实还是知道那么一点的。心理学系也就这几个出彩的学生，八卦来八卦去有些事情早早晚晚会传到大伙儿的耳朵里。传说中，珠珠似乎是被某个老板包养的第N号情人。不过这只是传说，苏苏和鲜菇很少去参与这种话题，至于别人说什么真的是无关紧要。

　　没空调的夏利虽然开起来的响动没比拖拉机轻多少，但是小车车毕竟是小车车，它的速度似乎超越了边上一台老牛拉的拖拉机，获得了阶段性的胜利。

　　司机很专业地在天下歌城后门口停下，挥了挥衣袖，带走扬起的一溜尘土。

　　苏同学拍着鲜菇和自己身上的土，嘟囔着说：“咱这罪受得。”

　　何芊知道她的潜台词，每次为了几个钱的事情，她俩都要不愉快。苏苏的家庭条件算不上特别好，跟城市大学的主流学生一样，只能说是中上，但是花钱却不含糊，委屈自己的事情从来不干。嘴要吃得好，腿要休息得好，要是依了她的意思，今天就该谈一个带空调的车，舒舒服服也多花不了几个钱。鲜菇是个好说话的人，她从来都不在钱上面同她们算计，米奇皮夹子里头永远有够用的那几百块，就算瞬间缩水，也能及时有补充装。但是珠珠花钱很省很省，除了化妆品和衣服，她几乎很少买贵的东西，零食更是少见，反正有苏苏和何芊两只馋嘴猫在，少不了什么吃的。

　　鲜菇手机响，杜诚在她手机上的头像是咸蛋超人，绝对正义的化身。

　　“今天不去”她拿起电话来就这么说。

　　“不去”她重复着。

　　“喂喂喂。。”她故意把电话拉远“没电了么。。”她啪得一下关死。

　　苏同学使劲地鼓掌：“瞧咱这战术用的。”

　　珠珠也笑起来，勾住鲜菇的手提包袋：“有你的。”

　　天下歌城的自助餐很有特色，19元每位的价格提供的品种非常得多，有麻辣烫，烤串串，香叶糯米糕，鸡爪鸭爪，豆腐干，小炒，还有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酸辣汤。在前面的十分钟里头，没人想要去摸话筒，一盘一盘的东西往小包厢里拿，他们还提供奶茶哦，绝对超值那是无需质疑的。

　　为了缓解喉咙口堵塞的潜在危险，苏同学站起来唱了第一首歌：张靓颖的《可惜不是你》，也深情也并茂，只是底下的鲜菇还在小口小口地咀嚼，完全没投入到歌曲中去。珠珠捞了一只鸡爪在点一长串的歌，她其实是本校很出名的麦霸。苏苏这边刚吐完最后一个字，她那边手疾眼快地切歌。跟着就是珠珠的个人表演时间，一首《浏阳河2008》接着一首《普通朋友》，R&B风格的歌曲大集锦。不过苏同学明显有备而来，点了歌直接插上，据何芊的不完全考证，插入这个功能是对付珠麦霸最好的武器。苏同学洗唰唰。。洗唰唰。。。在何芊和珠珠的鄙视中，坦然地唱了一首毫无营养的洗唰唰。

　　第一轮风暴过后，苏苏开始不好意思，谦让地对鲜菇说，“我帮你点，你唱什么？”

　　珠珠昂头：“咳，这还用问，宇多田的First love”说完了才知道说错了，今天提起初恋这回子事情，摆明了是给何芊添堵，麦霸尴尬地僵在那里。

　　苏苏打圆场：“唱什么《First love》怪伤心的，上次芊芊不是唱了《子曰》么，好玩着呢。”

　　《First Love》的确是鲜菇的保留曲目，何芊无所谓地说：“都点都点，又不是只能唱一首，我挨个儿唱呗。”

　　珠珠严肃地教育她：“我觉得你这人什么都好，可是哦，太压抑自己的感情也是一种心理反常。”

　　苏同学一拍大腿：“可不是么！你可算说出我心里那句话了，芊芊就是闷骚。”

　　在卡拉ok房里充当感情顾问，也就这两位能做得出来。鲜菇知道她们是关心她为她好，只不过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实在是不必拿出来骗同情：“什么什么嘛，怎么样才算不压抑，看了那个录像就痛哭流涕？网络流行语不还说了——生活就像□□，与其挣扎还不如躺下来好好享受。”

　　“屁！放屁！”苏同学反应激烈，腮帮子都气得鼓鼓地：“这能好好享受么，你甭跟别人说你学过心理学了，丢人呢丢人。”

　　“哈哈！”何芊居然还能笑出声：“苏大妈你实在是太逗了！”

　　“呸，你才是大妈！”苏苏挠她。

　　珠珠似乎很理解何芊：“人么，总有不愿意被人知道的一面。”

　　鲜菇反驳她：“这话可不对耶，我可没有双面性格，咱活得别提多坦诚，只不过，既然埋葬了的感情就不要刨出来说事了，免得上演僵尸2。”她手舞足蹈地躺在沙发上抵抗苏苏。

　　苏同学乘胜追击挠得鲜菇讨饶，珠珠见缝插针地继续当她的麦霸，一首王力宏的《花田错》接一首周董的《牛仔很忙》，后头还排着四首已点歌曲。要不是苏苏手脚快，他的第六首第七首就会呱呱落地。不可以，怎么可以让这种情况发生呢。

　　结果又变成了苏苏和珠珠抢话筒，鲜菇忙着吃东西。

　　三个小时一眨眼就过，服务生进来收拾桌子的时候，鲜菇都不好意思了，实在是吃得太多，有点不象话。

　　走的时候，服务员连：“欢迎下次光临”这样的客套话都没有说，直接把她们送出门去。何芊想，幸好这里不是欧洲的娱乐场所，没有黑名单这个说法，否则的话她们可就麻烦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