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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天策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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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喽!”王大石哭丧着脸,叫道:“玄青啊,这下子人没救着,咱俩也要折在这里喽!”
“救人?!”那人目光移向王大石,目光清冷。
“段城壁啊,你这是跑哪去了,你这是害死我们喽。”
“害死你们的是你们自己!”那人冷冷说道:“你们要救的段城壁也被你们俩个笨蛋害了。”
“瞎说!”王大石怒道:“这里哪还有别人?!”
“嘿!”那人冷笑一声,道:“我就是你们要救的那个段城壁!”
王大石借着油灯,瞅了洞内人片刻,惊叫出声,“对!你就是段城壁!”
段城壁垂下眼皮,淡淡说道:“哦,这么说你们两个是来救我的?”
“是啊,”王大石应道:“我王大石最是敬仰天策营的英雄,昨天见你被抓回来,我今一早就去镇上寻了你们天策的人。也巧了,正看到我侄儿玄青。”
“你是天策哪个营里的人?”段城壁拿眼扫着玄青。
玄青被这人眼神一扫,只觉被泼了一瓢冷水,他讷讷说道:“我是火头营的。”
“哦,是吗?那你怎么到了风雨镇,我可听说天策府里的粮食都是由洛阳拉来的。”
“哦,”玄青顺口接道:“洛阳来的粳米白面是供应统领大人们的,我们这些府里的士卒的粮食,都是来风雨镇买的”
段城壁撩起眼皮,盯着玄青,笑道,“看你年纪不大,就能出来采买,本事不小啊。”
“我哪有什么本事,”玄青赧然,“我是跟着李三叔来的,昨夜下雨,道不好走,车轴断了。我劲儿大,就跟三叔说先来镇上挑点东西回去。”
“李三那老抠舍得放钱?”段城壁嗤笑。
“不用钱!拿着印信到店里记账就行。”
段城壁嘴角勾起一抹笑,声音却森然阴冷,道:“好啊!真是一个火头兵!”只是这声音,王大石、玄青听了,心中陡然一寒。
段城壁侧头看向王大石,目光如箭,冷声道:“你们救人之前难道就不打听打听这豹隐洞里的情形?”
“打听了。”王大石道:“平日这里少有人来,就算有犯人,也就两个人看守。”
“那你就没想过,关押犯人,为何只有两个人看守,难道就洞里就没什么机关不成?”
“机关?”王大石不解。
“你以为你躺在这里是因为什么?”
王大石恍然,“有机关!”
段城壁闭上眼,咬紧了牙。
“可咱们也没碰啥啊,咋就中了机关呢?”王大石不解。玄青目光看向那盏油灯,露出沉吟之色来。
段城壁见了,长吁一口气,心道:还算有懂点事的。便说道:“没错,就是那盏油灯,灯油里掺了‘酥骨香’。”段城壁想到王大石点了灯,杀人的心思都有,他恶狠狠地瞪着王大石,怒道:“你可知我花了多少工夫,才将油灯熄灭。你这来救人的,可真是好得很啊!”
“我哪知道这个啊。”王大石心虚地偏过头。
“算了,”段城壁冷笑一声,道:“你们赶紧让外面的人进来,想法子将这油灯灭了。”
“外面没人啊。”王大石一脸茫然,“就两个看守,还被我们打晕了。”
段城壁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响,再也忍耐不住,怒道:“好!好得很!救人不打探清楚,我且不说什么,你们居然还都跑进洞里,连个望风的人都没有!那你们知不知道这里每隔三个时辰就换一次岗,现在离上次换岗已经过了两个多时辰,一会儿换岗的人来,你以为你们还活的了吗!”
“你这是怎么了?”王大石叫道。
“被你们气得!”说完,闭上眼,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外面果然喧闹起来。
王大石仰头看着油灯,顿觉那是勾魂的野火,深吸一口气,猛吹过去。油灯火苗晃了晃,明亮亦然。王大石无奈,叫道:“快点把它弄灭啊!”
话音未落,玄青猛然坐起,长长出了一口气,耳听脚步声越来越近,几步奔到油灯前,一口吹灭!
“灯灭了!有人!”外面的人叫着,脚步声随之停了下来。
玄青提起脚边一块大石,向着亮光处砸去。石块夹着风声,撞在石壁上,“啪”的一声,碎石四溅。一人似乎被碎石击中,“哎呦”一声,接着杂沓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黑暗中,段城壁的声音幽幽传来,“玄青小兄弟,你这可是真人不露相啊。”
“玄青,你能动了,我咋还动不……哎呦!”王大石用力挣动,不料身子一歪,摔在了地上,磕得脑袋生疼。
“大石叔你动不了么?”玄青扶起王大石,见他依然软绵绵的,问:“咱们咋办?”
“咋办?我哪知道咋办,我还动不了呢!”王大石懊恼。
段城壁轻轻咳嗽一声,道:“这油灯虽然灭了,可要‘酥骨香’失去效力,还要等上一会儿。不过你露的那一手,到是震慑了外面的人,让他们不敢轻易进来。只是这样也让人知道咱们还没走,只怕他们要使什么阴招了。”
外面人声喧闹,似乎来了更多人。虽然没人进来,可是他们也难以出去。洞内香气渐渐淡去,一股烟味却从外面飘了进来。
段城壁暗叫了声“不好”。王大石也明白了过来,叫道:“他们不敢进来,这是想点火熏死咱们。”说话间,洞内烟味渐浓,遮掩了甜腻的香气。王大石、段城壁打了几个喷嚏,渐觉身上有了力气。
玄青见两人站起来,道:“咱们也不能等死啊,要不一起冲出去吧。”
“冲出去?只怕他们早就布置好了刀枪箭弩,就等着咱们一露头,就把咱们穿成刺猬。”段城壁来回踱步,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
玄青、王大石更是一筹莫展。
洞内一片岑寂。
“哒!哒!咔哒!”
忽然,洞内深处石壁传来一阵敲击之声。三人心身一震,凑到声源,凝神静听。那声音又响了几下,接着石头破裂,一道微弱的光透了进来。
王大石喜道:“这下咱们有救啦。”
外面人听到声音,轻轻叫道,“玄大侠,是你在里面吗?”声音甜美稚嫩,正是方一琳。
“在!在!”王大石大喜过望,拍了玄青一巴掌,又向外面喊道:“在呢,玄青就在这里。”
“小点声!”段城壁摸了摸石壁,只觉石苔滑手,石壁纹丝不动。
石壁外,少女的声音透着欢喜,“玄少侠,我娘说这地方的石头是后砌的。你们用力推,或许能推到。”
“天无绝人之路啊。”王大石立刻把肩膀抵在石壁上,冲着两人叫道:“你们还等什么!”说着,用力向外推。玄青忙上前,说了声,“方姑娘,你退开点!”见那橘黄灯光暗了,他双腿微微弯曲,双手运力向外一推。顿时,石壁上泥土、青苔散落。段城壁见状,暗运劲力,对着那透光的缝隙,猛地挥拳击出,只听“哗啦”一声,砖石碎了一地。洞壁现出一个破洞来。三人鱼贯钻出。
方一琳手持着油灯,低声道:“你们快跟我来。”说着,弯腰向前走出。玄青看洞内涌出的黑烟,想了想,俯身抱起地上的大石块,将洞口堵住,才又跟了出来。
走了一段,玄青等人才明了,这所谓的豹隐洞,竟是山上跌落的数块大石,卡在了山壁之间,堆叠而形成的洞穴。三人沿着石头缝隙,攀援摸索,一路向上。只是有些地方狭小逼仄,地上又有积水、青苔,三人走起来很困难。尤其是玄青,因个子高大,险些被困在缝隙之间……
等脱了险境,王大石忍不住问道:“方姑娘,你怎么知道这条路啊?”
方一琳回身一笑,道:“这青豹营的地方,原本是个小村子,我娘从小在这儿长大的。她说小时候常来这里玩,只是后来有孩子跌下山,大人们才封了洞。”
“那你又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玄青问。
“我听你们说的啊。”方一琳看玄青不解,轻轻一笑,道:“谁让你不辞而别,也不容我跟我娘道谢,没办法,我只能追过去找你们了,不想就听到你们躲在墙角说什么救人,‘豹隐洞’之类的。”
玄青瞧见段城壁听到这里,扭头扫了他和大石叔一眼,不由得抓了抓脑袋,嘿嘿干笑起来。方一琳继续说道:“我看你们似乎不想让人知道,就偷偷走了。后来跟我娘说起,她就告诉我说豹隐洞还有一条小道。我本来就是想过来看看而已,谁知道正看见那些人搬柴火,往洞里放烟,我怕你们出事,才试着看看能不能把洞凿开的。”
“也多亏了你,我们才能出来。”王大石哈哈一笑,“正所谓有福之人不用愁啊。老天爷都帮着你呢。”说着,他看了一眼段城壁,满脸得意。
段城壁哼了一声,看前面已有阳光透了进来,知晓钻出山洞,放下了心,却险些栽倒在地。玄青见他脸色惨白,摇晃欲锥,忙过去夹住他胳膊,低声道:“你怎么样?”
“没事。”段城壁甩开玄青,将身子倚在石壁上。
“要出去了。”方一琳指着洞口,话语中带着莫名的兴奋,“你们可不要吓一跳。”说着,她快走几步,跑出了山洞。王大石紧随其后。段城壁看了玄青一眼,慢慢站直身子,缓缓踱出。玄青紧随他身侧,也跟着出来。一出洞口,三人眼前豁然开朗——一洞口外,一块巨大的石头平台斜斜伸出。站在上面的人正好望见远处的洛道、伊川在林木间若隐若现。交汇处,风雨镇沿河、道延伸,似乎融为一起。
“好看吧?”方一琳道,“我原来没觉得风雨镇有多好,可从这里看过去,就觉得它好像是在画里一般。”
玄青点点头,忍不住走到巨石边缘,举目四顾,叹道:“俺来洛阳八年,竟不知这里有如此景色!”
方一琳闻言,笑容如花般绽放。她走到玄青身侧,轻声细语,指点着山下景色。
王大石看了几眼山色,只觉无趣,见段城壁倚山石旁,似乎想起什么,忙走过去,压低声音,道:“老弟,你是不是要去龙飞大营。”
段城壁浑身一僵,随机又放松下来,笑道:“是啊,你怎么知道的?”
王大石嘿嘿一笑,道:“我听陈四说的。他昨晚上值夜,半夜的时候,看到一个生人进了统领的营帐。当时天热,营帐门没关严,所以就听见里面隐约说起什么鱼符,还有龙飞大营。然后那人走的时候,背上背了你的包袱。”
“哦,”段城壁面露疑惑,“这陈四怎么想起和你说这些?”
王大石搔了搔耳朵,道:“我不是想去天策么,所以昨天知道你被抓,就各处都打听来着。陈四常和我一起喝酒,所以我一问,他就啥都说了。”
段城壁闭上眼,盘算片刻。再睁开眼,已然面露坚毅。他道:“你若真想进天策府,我可以为你向杨统领举荐。不过,现在当务之急是你要赶紧送我去龙飞大营。”
“杨宁统领?”王大石瞠目,继而大喜,冲玄青叫道:“玄青,咱们赶紧下山!”说着,大步向山下而去。
红日西坠,将一行人匆忙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段城壁恨不得肋生双翼,飞到龙飞大营,可走了几步,脚下虚浮,险险摔倒。玄青一把拉住段城壁,将他背在背上。
方一琳扭头看了一眼,嘴角微微翘起,脚步更加轻盈。她跑跑跳跳,一路带着三人下山。待到山下,见母亲正站在风雨镇的牌楼下,翘首望着山道,忙跑过去。
玄青等人跟上,向着方嫂道谢。
方嫂道:“玄少侠,你救了我的女儿,我们这么做也是应该的。”
玄青赧然,道“我不是什么少侠,您快别这么说了。”
“你是!你就是我的大侠。”说完,方一琳脸颊绯红,躲到了母亲的身后。
王大石拍拍玄青,哈哈大笑,一转眼瞧见段城壁,忙道:“玄青,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再说天也晚了,要道谢,还是留到以后再说吧。”说着,向方一琳母女道别,向北而行。玄青忙背着段城壁跟了上去。
暮色渐浓,玄青看了眼天色,忧心道:“也不知李三叔修好了车没有?”
“对啦!车!”王大石气喘吁吁,一听到有车,眼睛一亮,道:“你那车停在哪?待会儿咱们坐车去,也好过两条腿。”
“就是这里。”玄青看看山道,蓦地停了下来,发现地上车辙明显,那山石旁的深坑,积水半干,只是马车已然不见。
“马车呢?”玄青放下段城壁,抓了抓头,满脸疑惑。
段城壁嗤笑一声,冷冷说道:“跟着你们俩,碰上这种事,真是一点也不奇怪。”
“马!”王大石不见马车,左右张望,发觉道旁林中,藏了两匹马正悠闲地吃草,不觉欢呼一声,奔了过去。那马拴在树上,鞍辔俱齐,见看人过来,抬头嘶鸣,来回踱步。
王大石解下一匹马的缰绳,拉到段城壁身前,笑道:“有马更好,咱们就骑着马去。”
“大石叔,这不是咱的马。”玄青皱起眉头,拉住缰绳。
“咱们军务紧急,要借用匹马还不成?”王大石对玄青的话嗤之以鼻,想了想又道:“这样吧,我对这附近的地形挺熟的。我带着段兄弟去龙飞大营,你就在这儿等着。要是有人来寻马,你和人说一声。”
闻言,玄青才放开缰绳,退了开去。
段城壁翻身上马。
王大石忙拉过另一匹马,双手抱鞍,抬脚登上马镫,想要翻身上马。不料那马来回踱步,王大石单脚点地,跟着跳了几下,终究没有上去。
段城壁手握缰绳,不耐道:“王大石,你学过骑马没有?”
王大石一怔,扭头看段城壁,茫然道:“啊,骑马还用学吗?”
“你说呢?”段城壁强抑怒火,转头问玄青,“你会骑马么?”
“会!”玄青点头。
“那就你骑马。”段城壁说完,又对王大石道:“而你留在这。”
“可我对这里熟……”王大石不甘心。
“我比你熟。”段城壁目光灼灼,瞪着王大石,喝道:“你刚才也说了军务紧急,还要继续耽搁吗?”
“我……”王大石见段城壁神色决绝,瞪了玄青一眼,把缰绳丢给玄青,垂头丧气地退到一旁。
“大石叔。”玄青心中不忍,刚要说话,却听到段城壁坐骑嘶鸣一声,奔跃而出,不由得止住了话头。
王大石见状,一摆手,背转过身。
玄青欲言又止,最后一咬牙,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腹,绝尘而去。
王大石转头,望着健马融入暮色之中,无力跌坐在地上,喃喃道:“以后,我一定要学会骑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