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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追踪5 ...


  •   外边细雨朦胧,学堂里气氛沉闷。所有人都无精打采地或趴或撑在桌上,甚是无趣地翻看着手中的书本。

      仰殊月坐不住,不一会儿就开始抓耳挠腮,东瞅瞅西看看。奈何白公子突然肩负起学堂先生的责任,竟一丝不苟地看着他,他一分心便是不痛不痒地挠一爪子。

      宋吟风向他丢来纸条问他这几天为何不见踪影。他在纸条下方潇洒的狂草几个字:挖坟,一起?

      宋吟风接到纸条一看,登时噎住,惊疑中又带幽怨似的望着仰殊月:我不干。

      白公子端坐在仰殊月的书桌上,察觉到竖在桌面上的书本之后似乎有所异样,立刻爪子一甩,推翻了书本。果然正巧抓到他正回过头去与宋吟风进行肢体语言。

      “喵!”白公子生气地叫道。仰殊月只能乖乖回过头。

      好不容易熬到散学,王峥君又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拦住仰殊月,“又想走?不解释解释那天我脸上的红口脂吗!”

      仰殊月嬉笑道,“就是我干的呀,要我解释什么?”

      “你可把我害惨了!我爹差一点就要拿竹鞭子抽我!”王峥君大声道,引得周围人频频往这里看。

      仰殊月道,“这不是差一点嘛,没伤着就好。我也觉得爵爷不会是个乱动手人。”

      “哼!”王峥君不屑道,“不行你得跟我回去,亲口向我爹证明我的清白!”

      仰殊月扬眉,“要带我回去见父母呀?”

      王峥君跳脚,“你放屁!我不管!你得跟我回去把这事说清楚!否则家里兄弟姐妹都拿这事笑话我!”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名帖,“下个月初六,我爹进爵,到时候与我一同进宫,在我爹面前把这事好好解释清楚了!”

      仰殊月欣然接过名帖,“好嘞。”

      人家进宫受封赏哪有他这个不相干的外人也跟着去的道理。但观礼可邀亲友同来,这是皇帝给予的恩赐。仰殊月笑眯眯地望着王峥君,“既然昭君这样强烈要求,我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王峥君撇过头,冷哼一声,便清高地走了。

      宋吟风凑过来,“阿月,中霖今日怎么没来呀?”

      仰殊月坦白,“我带他去挖坟,受了惊,在家调养……对了,你可知咱们敕京城里的大户人家若是死了下人,都埋哪儿吗?”

      宋吟风思索片刻,道,“墓园林吧。那儿有守陵人看着。我们家就这样,若是有仆人丫鬟得了病死了,我娘就叫人抬那里去,终归是自己宅院里待过的,总不好一卷破席往乱葬岗一扔吧。”

      仰殊月若有所思起来。宋吟风诧异道,“你该不会是真的要去挖人家的坟吧!喂,墓园林埋的都是些平民百姓,又没有陪葬的宝贝,你堂堂灵师做那晦气的事干什么呀!咦!我想想就一身鸡皮疙瘩。”

      仰殊月道,“唉,我不方便与你言明……总之此事事关我仰家威名重振,我一定不能放弃!”

      窝在他怀里的白公子耳朵动了动,继续闭目养神。

      墓园林在敕京城最偏僻荒凉之处,它隐匿在一片树丛之后,是个小小的墓葬区。埋的也都是一些高门大户里出来的下人。仰殊月觉得花府死的那些姬妾们必定不够入祖坟的格,便也只有可能悄悄埋到了这里。这里平时有守墓人,又鲜少有人来此问津,最安全合适。

      但要瞒过守陵人的眼睛潜进去挖几铲子,又是个难题。仰殊月托腮,望着面前的白公子,灵机一动。

      “白公子,装死你会吗?”

      “……喵?”你想干什么!

      三日后的月黑风高夜,一个人影从仰宅里悄悄溜了出去。他怀里抱着一个包袱,里面装着一只眼睛在黑夜里发亮的大白猫。

      白猫的脑袋从包袱里探了出来,满眼幽怨地望了上方人一眼。

      仰殊月“嘘”一声,低声道,“你现在还能动,到时候装死起来,一根胡须都不许颤。”

      等他花了好一阵功夫到了墓园林,早已气喘吁吁。守陵人远远地就望见了他,月色衣袍在大晚上实在太明显不过。

      仰殊月已经摘下平时带着的小发冠,满身风尘仆仆,他讨好地对着守陵人笑道,“大哥,我是花府小公子身边的书童,他的爱猫死了,让我连夜给埋到这里来。”说着,他打开怀中包袱的一角,露出白公子安静无声的面容。

      守陵人望了望,这漂亮的白猫的确像是大户人家才养得起的好品种,不存疑地挥挥手,对着仰殊月道,“进去吧。快点儿出来,别磨蹭。”

      “是是是。”仰殊月一边冲着守陵人躬了躬身,一边往里走去。

      花家的墓区不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他将白公子放下,拿起铲子便四处查看起来。这儿大多数的土坑上都立了木头碑,估计是在埋葬时,同好们给死者立的,而有几个,除了光秃秃一片土,什么也没有。

      仰殊月在心中敲定,不立碑,要么是连个留念想的人都没有,要么就是不方便立,这几个土坑必定就是那些姬妾的葬身之所了。

      “白公子,你帮我把风给把好了。”仰殊月说着。白公子跳到一处隐蔽的土堆上,静静待着。

      仰殊月埋头苦干许久,终于第一具尸首慢慢露了出来。

      那尸首的衣服上虽然堆了许多尘土,但花色与试样的艳丽还依稀可辨。

      他蹲下,小心翼翼地去掉尸身面部的尘土。一片冰凉的月光照下来,让坑中景象明了无比。

      这是一具女尸无疑。她的裙摆上还有大片血迹,也许就是小产时留下的。目光上移,是一片惨不忍睹。

      兴许有了前两次的视觉冲击,这回仰殊月镇定许多。尽管身子还是会止不住地颤抖,他依旧认真查看着那尸身上大敞的伤口。

      小腹同兰娘与两只猫一样,皆被撕开。可却找不到小产时死胎的迹象。

      而这女子的脸……仰殊月凝眸望去,身上顿时冷汗淋漓。

      她没有和兰娘一样新鲜完好的美艳脸蛋,她全身都正常地腐化着,只是原来面上的眼睛那一块,连着眼眶周围的肉一起挖走。伤口上只留一团乌黑的恶臭。

      仰殊月慢慢站了起来,默默地走到下一个无碑的土坑前,一声不吭地再度挖了起来。

      接连三个尸坑,都是同样的惨况。除了面部被挖去的五官不同外,都是小腹被剖,里边却没有死胎的痕迹。

      “眉黛像舞夫人,眼眸像桃夫人,嘴唇……像我娘亲……”耳边又回响起那晚花中霖半跪在兰娘尸身旁,崩溃无助的声音。

      不知不觉大半夜已经过去了,再不快些填上坑就要等到日出。仰殊月火急火燎地埋上土,将白公子塞进装着铁铲的布袋里,走了出去。

      守陵人面带倦意破口大骂,“埋一只死猫要这么久的功夫!”

      “对不住啊大哥,找个背阴朝阳的好风水耽误了一些时候。”仰殊月边说边往外走,脸上早没了当初来时的讨好。

      “你当挑房子呢!快走快走。”守陵人不耐烦道。

      仰殊月也正一心加快步伐往自己家里敢去,顾不上换下满身尘土的脏乱衣袍,就坐到了灯下,深吸一口气,翻开了《芙蓉异京经》。

      “美人无辜,入土不安。亡魂被食,尸身被损,美面被剜,留黑色臭水。”

      “嗜颜成性,时常附体朵粉花蜜来寻更美之人。”

      “无穷尽地寻找下一个更绝美的容颜……”

      仰殊月的双手止不住颤抖起来。怎么会这样呢。芙蓉经里写的这个恶毒的花妖,所作所为与他如今所见所闻如出一辙……

      “奈何灵师几代苦苦追捕皆未得果。然夺面恶花已有百年未曾现世……”

      百年都没有再现世的妖物,只留寥寥百字在这本破烂不堪的小册子里,无法追根溯源,也没有人告诉他接下来又该如何做。

      仰殊月顿时一个脑袋两个大。他想起白公子同样是在妖界混的,兴许能给他一星半点的收获,但他低头望去时,却怎么也找不到自己的猫了。

      “白公子……?”仰殊月一步步走到小院子里,低头到处低声叫唤。可将自己的院子走了个遍,却是连个白色的影子都没发现。

      仰殊月呆立在回廊下,他怎么忘了,他是妖,这几日自己却情不自禁地真把他当成自己的宠物了。原本白公子就是被强行带回来的,现在身上的伤痊愈,岂有久留的道理……

      少年独自站在即将退去的夜色里,天边已有一丝鱼白,能够照出脸上的落寞。

      敕京城此刻还未苏醒。寂静的街道上空无一人。一只白猫正漫不经心地走在一条幽深的巷子里。它迈出的每一步都极轻极稳。

      这条不起眼的巷中,一阵人无法察觉的异香正向外飘去,钻入了白公子的鼻中。

      寻着香往里走,小巷尽头是一间破旧的茅屋小院,它柴扉轻掩,那阵异香正是从里面飘出来的。香气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招摇着催促着让来客快快入内。

      白公子却走到柴门前,轻轻坐下。

      “哎呀呀,脾气真臭,硬是不肯进来呢。”柴门之后的小院中,传出一个带着调笑的尖细声音,却又不像女声,让人雌雄莫辨。

      不多久,一人便推门而出。一双黑色的短靴停在白公子面前。

      “淳预,一年不见,你怎么混成这样了?”黒靴子的主人语中带笑地问,话里却听不出嘲讽的意味。

      白公子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人。

      “好好好,我蹲下来,蹲下来。哎呀……我可不敢让淳公子仰视,折寿呢。”那人继续开玩笑道。

      “你别这么看着我,这天底下这么大,我哪能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你?这不,前天刚来敕京,寻了这间小破屋子,把立马寻香放在这里了,好在你这么快就闻见了。喂,那个小公子居然也敢把你随随便便跟铁铲一起塞在布袋子里,真是好大的胆子呀……他什么来头?”

      白公子站了起来,转过身,望向幽远的小巷口。

      “灵……灵师!?你疯啦!灵师传人也敢招惹?妖界低调了这么多年,你可别乱来。喂……你去哪?”

      白公子突然纵身一跃,借着旁边的窗台,踏到了高墙顶上,他越过无数楼宇的屋檐,跳上敕京城巍峨高大的钟塔顶端。

      在这里,日出光辉照耀下的整个敕京城,尽收眼底。

      后边的人气喘吁吁地敢了上来,现在钟楼顶端屋檐下的窗台上,黑色的衣袂迎风招展,看上去摇摇欲坠。

      “淳预,你现在这身子有本事光明正大地站这么高,可我没本事啊喂!呀呀呀我要掉下去了!不行不行你快跟我下去,被人发现了我就要被当成妖怪追着打了!”

      淳预瞟他一眼。你本来就是妖怪。

      “喂,我说,你现在这个样子还要多久才能恢复元身啊?都一年了,还不见好……我可不想到哪儿都抱着一只猫……”

      淳预闻言,不自觉地向远处某个地方望去。那里,有一座沉寂的府邸,里面住着的,是这些日子孜孜不倦照顾着他的人。

      “怎么,你难不成还要回到仰家去?不行,太危险了!他们家没一样东西是我们能碰得的!”黑袍男子厉声叫道。

      但至少,也要帮他把眼下的花妖解决了。

      也算是报答了这些天的抚养之恩。

      十月初六,仰殊月带着王峥君给他的名帖雇了马车来到了宫门前。

      “殊月拜见爵爷。”仰殊月走到王峥君父亲面前,彬彬有礼道。

      “既然是峥君请来的朋友,便不必拘礼。”中年男子笑了笑,粗颈圆肚,看着有些憨厚,倒不像王峥君口中所说的会拿竹鞭子打人的严父形象。

      王峥君在一旁道,“嗯?你出来居然没带那不离手的白公子?但是稀奇。”

      仰殊月神色黯了黯,“白公子……不见了。”

      “跑了?你看吧,猫都是没良心的。”王峥君道。仰殊月想要张口反驳,却又不知道该反驳什么。

      “哟,峥君,这就是你请来观礼的朋友?这不是仰家的小公子吗?大名鼎鼎的灵师传人呢。”

      二人身后突然传来了戏谑的笑声。回过头去,是两个并肩而立的少年。

      “我叔伯家的兄弟……”王峥君小声道。

      那两人走了过来,其中一人道,“堂弟,你这是什么眼神?当上了世子就了不起了?”

      王峥君拉着仰殊月便想走人,然而少年之中又有人开口,“没想到你这样的人也能交到朋友啊,虽然也不是什么有头有脸的人家的,不过嘛,到时候观礼席也不至于空荡荡的,不然可就丢了你们大房的脸了。哈哈。”

      王峥君忍无可忍,转身大骂道,“你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原本说话的少年来了劲,“嘿哟这么大声?伯父,你还管不管啦!”

      王峥君的父亲立刻对着自己儿子怒目道,“峥君,不得无礼。”

      王峥君委屈,刚想反驳,却被仰殊月拉住衣袖制止,他只得愤愤地握紧拳头。等到圣旨传他们入宫觐见,几个少年才消停了下来。

      仰殊月远远地跟在众人后面入了宫,坐在底下的观礼席上,前面高高的御台上,是一把金灿灿的龙椅。

      帝后与各宫莺莺燕燕的嫔妃们千呼万唤始出来。华丽的鸾驾们接连出现在眼前,看得仰殊月眼花缭乱。这就是尊贵的帝王家啊……

      这是他第二次入宫。第一次是刚出生,爷爷抱着他去见皇帝,告诉天下人,灵师的第七代传人出生了。这一幕仰殊月自然不会有记忆,但从爷爷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却硬生生把场面描述地放大了好多倍,什么帝后祝福,赏黄金,赠白银……

      仰殊月叹了口气,想也知道,爷爷又在吹牛了。灵师前三代的风光犹如昙花一现,如今到了他这里,却是黯淡无光了。

      众人对着御台之上的帝后行了礼,加封大典才开始。爵爷脸上红光焕发,风光无限。可王家其他几房在一旁却皮笑肉不笑。

      仰殊月没兴趣研究大宅门里的是是非非,就把目光放到上边金光闪闪的龙驾上。

      皇帝已经六十岁高龄,皇后与他少年夫妻,如今除了风度犹在,容颜与后宫佳丽比起来却不值一提。

      龙椅左边有凤椅,是规矩,是不变的龙凤象征。可右边,却不咸不淡地也加了一席之地。一个面带桃花的绝色佳人款款坐在皇帝右边,眉心一朵粉红的梅花印,时不时与皇帝轻轻说笑,或者递一杯茶。皇后坐在另一旁,眼睛始终没往旁边多瞟一眼。

      久传老皇帝近来一直宠幸一个美人,一路把她抬上了贵妃之位,现在想想,这个年轻的女子大概就是那位陈贵妃了吧。

      仰殊月心中了然,真是走到哪里都有暗战。相比起自己家,没有七大姑八大姨,没有叽叽喳喳的姨太太,过起日子来到轻松不少。

      等加封礼台面上的流程走完,酒席就上来了。仰殊月眼睛一亮,沾了王峥君的光,自己有口福尝一尝宫里橱子的手艺。

      就在一片看似祥和的推杯换盏中,一直坐在皇帝身边的陈贵妃,施施然站了起来,站到御台中央,轻轻跪下。

      “陛下,今日是爵爷的好日子,臣妾却有一事相奏,能让今日喜上加喜,也成为陛下的好日子……”

      “哦?爱妃快说来听听。”皇帝道。

      陈贵妃脸上爬上一丝羞涩与骄傲,开口声音如黄鹂,甜美清脆,“陛下,前些日子太医为臣妾把脉,说是……臣妾已有不足三月的身孕了。”

      皇帝立刻眉开眼笑,老来得子实在可喜可贺。底下的人也是恭维与祝贺连连。

      鸾驾之中的妃子们轻轻挑起嘴角,却不敢把不屑之意明显地露在脸上。

      仰殊月剥了一颗葡萄扔在嘴里,口中甜蜜清香。唉,娶那么多老婆干嘛呢,这后宫怕是要不得安宁了。

      御台上歌舞升平,几重宫墙之外,一只白猫迎风立在墙颠。底下一个黑袍男子面色臭了臭。

      “陈贵妃怀孕了,这老皇帝对自己上了年纪的能力还挺有自信哈,光顾着乐了……还有,这种听墙角的事我以后可不干了!介入凡尘是非,可是大忌,你可别再带头违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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