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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晚凉 ...


  •   秋风扫落叶,敕京城的树叶变成一只只折翼的枯叶蝶随风落下,无数条街道铺满一地金黄。

      仰殊月坐在东街老爷爷的煎饼摊前,手中捧着一个煎饼,有些食不知味。那花妖的音讯随着白公子的离开一同消失不见,十分令人沮丧。

      街对面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匆走过,仰殊月眼睛一亮,大喊,“吟风!你上哪儿去呀?急急忙忙的。”

      宋吟风闻言向他走来,先抬头打量了一番他周围景象,像是不解他为何要坐在这么个小破店门口吹风,接着对仰殊月道,“别提了,我爹刚进宫议事,结果陛下龙颜大怒地就走了,我得赶快回去乖乖待着,省得被我爹迁怒撒气。”

      “哦……”宋吟风家里也是当官的,只不过他与花中霖比起来,就没那么有上进心罢了。“好端端的陛下发什么火呀?”

      宋吟风左右望了望,凑近了些,低声道,“听说政事刚商议到一半,就有下人匆匆来报,说……贵妃娘娘滑胎……死了!”

      仰殊月原本将煎饼举到嘴边的手一滞,那日加封大典上风采无限的窈窕美人,不过隔了几日功夫,竟然就这样香消玉殒了。

      “贵妃最得宠不说,还怀有龙种,现在一尸两命,也难怪陛下心情不爽。不过好端端的怎么会滑胎呢……?”仰殊月疑惑道。

      宋吟风摇摇头,“谁知道呢。久传后宫复杂,人心不古,我看,八成是有哪个看不顺眼的人动了手脚吧……唉,不说了,阿月,我回去啦。”

      仰殊月点点头,目送着宋吟风离开。他囫囵吐枣地将吃剩的煎饼一口气塞进嘴里,向店里的老人道了别,独自闷闷不乐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风凉凉的,他穿得单薄,双手有些冰冷。若是以往,倒是可以抱着白公子取暖。想到这儿,仰殊月又是愁云惨淡地长叹一声。

      拐角处,一个黑衣短靴的男子推着独轮小车嘴里碎碎念着从他面前路过,那男子生了双细眉凤眼,声音尖细。小车上放着的都是些胭脂衣物等女子用的东西。

      “倒霉!真是倒霉!贵妃小产死了让宫女陪葬也就罢了,怎么还要我来处理这些死人留下的东西。这胭脂看上去还挺新的嘛,就这么扔了,真是糟践东西……”

      仰殊月顺着男子的话看过去,不由得脚底一滑,差点没站稳。那小车上堆着的杂七杂八的东西里,不就静静躺了一盒“淡抹”么!

      仰殊月脑海中的思线连成一片。原来那妖物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下家了。把花府里的女人祸害了个遍后,居然还把主意打到了皇宫里。宫闱之中最不缺的就是桃面柳腰,那嗜颜的怪物进了去,不就跟狼进了羊圈一样,可以大开杀戒了不成!

      仰殊月片刻都不再耽误,拔腿就往家中跑去。

      黑衣男子目光往仰殊月奔跑而去的方向瞥了瞥,见人确实已经走远,才手头一松,十分嫌弃地把独轮小车往边上一扔,不愿意再碰一下。

      角落里一个白色的身影轻盈地落下,慢悠悠地走到男子脚边,一同望着月色身影离去的街道尽头。

      “淳预,以后这种角色扮演的苦差,也不要再叫我来做了!”

      白猫竖着尾巴又走了,丝毫不理会他。

      皇宫大殿之上,老皇帝皱着眉,沉默地望着眼前的仰殊月,半晌才开口道,“你说宫中有妖又要如何让朕相信?”

      “陛下,开棺见尸!贵妃娘娘相貌惊为天人,必定已被那花妖下手。城外乱葬岗有一女尸,能与此作对证!”仰殊月急切道。

      皇帝脸上附上一层薄怒,正好站在一旁的国师就已经开口训斥,“放肆!贵妃玉体已经入殓,明日就要下葬,岂是你轻描淡写几句就能见的!”

      仰殊月张口欲要辩解,“可是陛下……”

      皇帝已经摆了摆手,“无凭无据,于理不合。峥君,你带仰家的小公子下去吧。”

      王峥君站在一边,只得低声说“是”。

      二人从皇宫出来,并肩走在官道上,仰殊月垂头丧气,王峥君本想安慰却越描越□□,“喂你别这幅样子,我还真不习惯。而且本来就是嘛,你这么冒冒失失地讲出来,换了我我也不会轻易相信。你想想,妖唉!谁见过?谁真的信?何况皇后昨日刚刚下旨彻查此事,不就是认定了是人为的吗。”

      “可是妖真的存在!”仰殊月倏地抬头,“我仰家世世代代到如今,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而且白公子也是妖啊!学府里的人,大家都是见过妖的了!”

      王峥君抱臂反问,“那你那白公子人呢?啊不,是妖呢,你让它证明给大家看啊。”

      仰殊月语塞。白公子不辞而别数日之久,反倒留他自己念念不忘。况且即便它在,没有灵力也无法证明,总不能再伤它一次。

      “今日我私自带你进宫也就罢了,还惹了陛下不开心,但愿别被我父亲知道了……”王峥君嗡声载道。

      二人再往前走,不过多久就涌入人潮,随着人流各自散去。月色身影突然在一个十字街口驻足,随即便调转了方向,向城外跑去。

      白天的乱葬岗,空旷而寂静。黑夜中无法看清它的全貌,现在能够轻易地一目了然。

      山丘上一个个突起的坟包左一排,右一堆,到不像传言里说的随便踩一脚底下就是枯骨那么悚然。据说成堆的坟包在一块儿,孤魂野鬼就有了伴,枉死也不至于孤单,实在可笑。

      山路有些崎岖,仰殊月回忆着上一晚来时的路,摸索一阵,终于兜转到了兰娘所眠之地。只是他还没走近,脚步已经顿住。

      那尸坑的土被人破了开,前几天又下过几场秋雨,一片泥泞。尸体半截身子可怜兮兮地露在外边,看来已经“风餐露宿”了有一两日了。

      仰殊月微微握了握拳头,走到泥泞之中,也不管自己明亮的衣袍被泥土沾染,直接蹲了下来,用小铲子轻轻撇开附在尸身上的最后一层土。

      目光缓缓游移到颈脖,再往上,那日美艳迷人的脸庞消失地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团血肉模糊的漆黑,还隐隐散发着恶臭。

      几条性命换来的美人面,早已不知去向。

      仰殊月顷刻间满身颓然,最后能证明自己所说的证据也没有了……

      不远处的树丛中,一角黑色衣袂露出一星半点。枝桠上斜躺着的男人对着卧在自己膝盖上的白猫悠哉悠哉道,“你对你这小恩人还挺了解的嘛,他果真就来这里挖人了,孤身一人,胆也是够肥的。唉,一个花妖闹的一片亡魂都不得安生,这事还是快些解决了吧,你也得早点跟我赶回去才好。”

      白猫用它冷冽的绿眸轻描淡写地瞥了那人一眼,目光又回转到前头那个有些失落的背影上,原本微微摇摆的尾巴不自觉地停顿下来。

      此程过后,就真的后会有期了。

      雨水啪嗒啪嗒地打在行人的油纸伞上。近日每下一场雨,寒意便更甚几分。定世学府里的少爷小姐已经手里抱了暖炉来上学。

      花中霖依旧在病榻上,王峥君依旧每天都与仰殊月争锋相对,一切好似又归于平静,或者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唯独亲身经历过的心,里边空落落的。

      “阿月,怎么这些天都不见白公子呢?它在家吗?”夏念陶走过来道。

      仰殊月已经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被问这个问题,心情不由得又低落了一些,“它已经不见了有好些日子了……”

      夏念陶闻言,轻轻“哦”了一声,安慰道,“别难过嘛。你待它这样好,它一定会回来的!猫最有灵性了。”

      “灵性?哼,不见得吧。”王峥君走过来道,“我看那猫就是养好了伤才拍拍屁股溜之大吉的。一只没有冷暖的畜牲罢了,怎么还就让你放在心上了。”

      夏念陶替仰殊月出口,“你别这么说!”

      仰殊月干脆趴在桌上,提起笔,开始在纸上无聊的圈圈画画。窗外秋风又起,吹起了纸张一角,平常都是白公子趴在一边,伸出爪子替他压着,而现在,爷爷已经给了他一方崭新的镇纸。

      课间,有几个世家小姐聚在一起谈天。仰殊月撑着胳膊无所事事,便将她们的话收入了耳。

      “皇后娘娘生辰,昨晚宫中做宴,实在难得,好久都没这么热闹了。你那条新裙子果真让人眼前一亮!”

      “当然啦,我娘早早就叫人裁好了,为的就是昨晚。宫里好久没有喜事,我们就猜到此次必定会办得比往年热闹些的。”

      “热闹归热闹,不过最精彩的还得数乐班那新排的舞,不止舞精彩,就连咱们看得也精彩!那领头的舞娘,真是出了好一把风头啊。皇后娘娘当时的表情你们看见了没?嗨呀,笑得还不如不笑呢!”

      “废话,自己的生辰,夫君却顺带将献舞的舞娘收了,换做你,你高兴呀?”

      “那也没办法,谁让那舞娘确实是生得美若天仙呢。那容貌,怕是能与先前的陈贵妃平分秋色吧。”

      “我看你们说得都不对。我觉得陛下收了那舞娘,其实就是一往情深,在思念贵妃呢!你们没看见她眉心那朵粉红的梅花么,不就与贵妃的一模一样?”

      千金小姐们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个不停。仰殊月听着直好笑。

      老皇帝的好色之心还真是没有被自己的年龄阻隔一星半点,兴许还在想着为皇室开枝散叶。说来也怪,先前的皇子们一个个的不是意外死了,就是犯了事儿被流放了。现在留在敕京城的天子血脉,最年长的不过也就八九岁。也难怪有些急功近利的小人一个劲儿往宫里塞美女。只是美人再多,也不见有谁改变了皇嗣凋零的事实。

      这几晚,都是宫里许多人的不眠夜,皇帝已经连着几天都睡在那个被封了美人的舞娘那里了。

      金色的幔帐笼住了晃动的烛光,把寝宫氤氲地让人神智堕落。老皇帝嘴唇上的胡须已经泛白,而他此刻正躺在美人的大腿上,手中的书翻看了一页又一页。

      美人的拳头轻轻落在他的肩上,耳边传来了甜腻的声音,“陛下,舒服吗?要不要臣妾再用力一点?”

      “嗯……”老皇帝惬意道,“你在朕身边可让不少人眼红,他们有没有欺负你?”

      “没有,后宫姐妹,待我友善……”美人说话迟缓了一些,像是担心长耳朵的人听不出她在说的是违心的话一般。

      皇帝叹了口气,“委屈了你,你可有什么喜欢的物件,朕让人送来,也好给你解解闷。”

      “只要是陛下送的,臣妾哪有不喜欢的,不过呢……”美人顿了顿,又说,“臣妾在家乡自小就听着灵师的传奇故事长大,心里面对他们真是好奇得不得了,就想着有朝一日,若是能亲眼见见……”

      皇帝摆摆手,“你说仰家?没什么好见的。再怎么风光那也都是前几代的人物了,如今没落,不必再看。还有没有别的?”

      美人失落了,“那没有了……”

      皇帝望见闭月羞花的脸蛋上露出了失望,只能依言,“好好好,明天朕就下旨让仰家的人入宫与你一同饮宴,可好?”

      美人遂笑逐颜开,“臣妾谢过陛下!”

      美人的宫里还养了一只有着一双墨绿眼眸的白猫,好看极了。那白猫甚得主子的宠爱,谁也不敢得罪,此刻它正大摇大摆地走进寝宫里面,甚至跳上桌,打翻了美酒。

      “去,别进来。”美人面色僵了僵,扯着唇角对白猫道。

      白猫眼中划过一丝嘲笑,又摇着尾巴,踢着一粒葡萄走了。

      半晌,皇帝放下手中的书,支起身子,将美人拥入怀里,“今晚朕……”

      “唉呀……陛下……”美人娇羞地推开,“人家……月事还没有过了啦!”

      老皇帝:“……那朕明日再来陪你,你早些休息。”他有些闷闷不乐,一连几晚,这女人硬是没让他碰!这月事来得可真是时候。

      美人恭送了龙驾离开,撤退了留在屋里侍候的旁人,瞬间四肢大敞,瘫倒在床,毫无方才的半点娇矜。

      “啊……命苦啊……”她双目无神地盯着房梁哀叹。忽然,一条白色的尾巴“啪”一声打在了她的脸上。美人眉心的梅花一皱,生气道,“淳预,你干嘛!”

      白猫好似根本没听见有人对它发表意见,在床榻正中最柔软之处卧下,占地为王,威风凛凛。

      “你想干什么!又要霸占我的美人卧!这可是老家伙赏给我睡觉用的!你下来,下来!”

      白猫仰起头,脸上似笑非笑。

      怎么,你难不成还真把自己当宠妃了?

      美人撸起袖子叉着腰,“喂喂喂!我变成这幅不男不女的样子是为了谁啊!还不是听了你的才来服侍这老家伙!我堂堂鹰王展见墨,现在却……穿得花枝招展地奉承老男人,以后我都不知道怎么出去混!”

      白猫打了个哈欠。

      鹰王?你分明就是一只秃鹫罢了。

      鹰王抓狂了,“你这懒猫,明天我就把你扔回那小公子怀里去!这种差事,我是真的真的再也不会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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