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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莺语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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仰殊月机械般地抬起头,他的心脏仿佛要跳出胸口,藏在袖下的手指攥紧了衣角。
他不知该如何收场,而更羞耻的,是二人嘴唇分开后,交织在一起的津液拉丝般依依不舍地在两人面前断开。
“……”余光正好瞥见仰青木脚底抹油地溜走,青衣瞬间消失在转角处,他这才恍然大悟,自己这位好叔叔是在帮自己呢。
仰殊月在心中喊了无数句“要死要死,完了完了”,鼓足了巨大的勇气才看向淳预,“淳兄,方才……”
淳预已经从地上站了起来,仰殊月跟着他起立,夜风吹过,他原本浑身湿透,现在却丝毫不觉得冷了,然而淳预还是将自己的白衣披到了他身上,仰殊月愣愣地将白衣裹紧,再度去看淳预。
“方才的妖气已经帮你度净。”淳预道。说完,他便转身,闭了闭眼,大步流星地走开。
哪里有什么妖气,那片湖水干净得连鱼都没有几条。
仰殊月看着那抹离去的背影,心中泛起的失落变成一把锋利的刀子,割破他的心房,刺痛他的肺腑。
他并非自愿那么做的吧,若不是为了救自己……
仰殊月小心翼翼地跟在淳预身后,垂着头,两人之间拉开了好一段距离,空气里弥漫的无尽的沉默,氛围变得尴尬无比。
白衣穿在仰殊月的身上显得长了些,但却意外地十分御寒,没过多久他就惊奇地发现,自己身上的湿衣服竟然都已经干了。
想也知道,一定是因为淳预才会这样。原本正在嘤嘤哭泣的小心脏突然停下来抽噎了一声,好像抓住了一线希望。可当仰殊月再往前面看时,斯人的身影早已经消失在无边的黑夜里。
淳预悄无声息地不见了。
刚涌出一丝暖流的心,还没来得及得到小小的安慰,便跌入冰窖。
再往前走几步就到了仰宅,阿全为他留了门,也点了灯。仰殊月伸手推开自己院子的木门,“支吖”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尖锐突兀。
“公子,你回来啦……”阿全打着哈欠出来望了一眼,又睡眼惺忪地回屋了。
左手边是展见墨的屋子,屋里烛火快要烧完,摇曳不定,应是人已睡下。右边的屋子,本该是淳预的,然而里面一片昏暗,安静无比。
仰殊月缓缓地走到那间屋前,即便意识到里面大抵是没有人的,他还是慢慢地抬手推开了房门。
仰殊月的眸子里坠下几颗寥落的星,双眼变得黯淡无光,蓦然间,他觉得这一刻似曾相识。
同一片天空,同一抹月色,五年前的白公子也是这样不辞而别,从此再也不曾相见。
“公子……?您怎么还不进屋休息呀?”阿全又打着哈欠探出脑袋问他,“咦?淳公子还没回来?”
“嗯……”仰殊月用鼻音回着,他怕自己若是说出声,会让阿全听出声线的颤抖。
仰殊月闭了闭眼,抿着唇走回了屋里,轻轻地关上房门。
昨晚折腾得很晚,若按以往,仰殊月非得拖到老爷子亲自来砸门才肯起,可今日却起了个早。他光芒万丈地推开门,冲着空荡荡的院子伸了伸懒腰,屋顶上正准备打鸣的公鸡吃惊地望着仰小先生一蹦一跳地走到院子正中,一下一下地蹬腿扭腰,做着早锻炼。
“喔喔喔!!!”鸡鸣三声。
不得了啦!大伙儿起来看呀!仰殊月早起啦!
阿全握着扫把走进来,有些意外道,“呀?公子,你起得这样早?”
仰殊月嘻嘻笑道,“今日天气不错嘛,不负大好时光!”
“啊……?”阿全抬头望望阴沉沉的天空,公子他是从哪儿看出来今日的天气不错的?
仰殊月一路哼着歌去了仰柏净那里,殷勤地问过早安,乖乖地吃下两碗早饭,而后马不停蹄地直奔仰青木那儿。
途径菜市口,告示板上已经张贴了皇榜,那些在晋钟楼里淫/乱放肆的大臣,被罢官的罢官,被行刑的行刑。即便是这样的结果,依旧有百姓愤愤不平。
昨日,给宋家、王家,与仰家的赏赐也已经下来了,吃早饭时仰柏净面无波澜地提起,似乎还唠唠叨叨地叮嘱着什么,他面上虚心听教,实则心事重重,心不在焉,并未听进去。
到了仰青木所住的客栈,仰殊月拍着门,本以为自己吵人清梦,却不想仰青木乌青着眼底,周身带着隐隐一股戾气地给他开了门。
“叔叔,早呀。”仰殊月道。
“呵,”仰青木冷冷笑一声,“怎么,昨晚亲了亲就变亢奋了?一个接着一个地来砸门,还让不让人睡觉啦!”
仰殊月一愣,仰青木侧身让他进屋,果然,窗前已经立了一个一袭白衣的人。
那人转过身,晨光照在他的脸上,融化了他眉目间的些许冰冷。
仰殊月的心骤停了刹那,后又疯狂地跳动了起来,即便昨晚他在被窝里已经把二人重见时的情景演练了千遍,把要说的语言组织了万遍,可如今人真真实实地站在自己面前,所有的骨气立刻化为乌有,只敢结结巴巴道,“淳兄,早……”
淳预微不可寻地点了点头,淡淡道,“早。”
仰殊月一下子松了口气。
“你们都不要睡觉的嘛!大清早的,站在人家房间里,没礼貌!”仰青木愤愤地哼唧道,一边撒娇地往床沿上一坐,仇郃贴心地为他披上外衣,仰青木这才脸色好转。
仰殊月支吾道,“你们不是比我们早睡嘛……”
仰青木“啪啪”用力得拍了拍屁股下面的床板,豪气道,“这么大一张床,我与阿仇怎么会甘心就这么用来睡觉呢?!”
仰殊月情不自禁地瞄了眼那张床……暗暗吞了口口水。
被两个“不速之客”打断浓情蜜意的夫夫二人大摇大摆地下楼吃了早餐,好像故意似的独留仰殊月与淳预在房里干坐着。
仰殊月刻板地坐在凳子上,腰板挺得比当初上学堂时还直。
半晌,他还是小心翼翼地开口,努力打破这无声而尴尬的场面。“淳兄,昨日……怎么没有见你回来?”
“去了京兆府,放心不下那里的人。”淳预道。
“唔……那里面的人都还好吧?”仰殊月问。
“嗯,”淳预回答道,“除了那三个,其余人都还好好的。大概他们心里也清楚,只能老老实实服从少帝的处罚,否则,多嘴一句就是死。”
“那……就这样放过幕后之人?”
淳预似乎叹了口气,“绝不会。”
淳预抬头看着仰殊月道,“妖界能称得上长老的,除了我,还有三个,我已经许久没有回去,而剩下的三人中,有两人失去了音讯。其中一个便是仇郃。”
仰殊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淳预又道,“晋钟楼里还有东西,一会儿要去看看才好。”
“好。”仰殊月道。
说了会儿话,两人的气氛终于勉强回到了从前,大家都很默契的选择忘记了昨晚,只字不提。
没一会儿,吃早饭的回来了。仰青木打开包袱,把衣衫一件一件地摊开,问仇郃今天穿哪件才好。仰殊月在一旁暗忖,不都是青色的么,穿哪件都一样呗。
谁想仇郃指着一堆衣服里的一件道,“这个。”
仰殊月乍舌,如此“夫唱夫随”,绝配。
磨磨蹭蹭半天,一行人终于出发,直奔晋钟楼。这会儿的高塔终于里外如一,每一处都充斥着庄重严肃的神圣感。里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早被清空,从上到下空荡一片,仿佛刚经历了一番洗劫。
不过既然淳预说了这儿还有东西,那肯定就不一般,平常人自然难以发觉。
然而众人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找了一遍,却一无所获。面面相觑间,只闻窗外黄莺的婉转高鸣,清脆动人。
“嗯?”仰青木眉毛一扬,“黄鹂鸟?这样的季节还能听见它的叫声,当真是只有傲骨的鸟啊。”
仇郃却道,“不是,你再听。”
又一阵清脆的鸟鸣入耳,仰青木恍然大悟,“哦!我之前骗那个花姓的小伙,用的也是这种调子的鸟叫嘛!”
仰殊月似乎捕捉到了什么信息,“你?中霖说他看到的是一位与他促膝长谈一整夜的姑娘啊!”
仰青木理所当然道,“是啊,我要是女儿身,那也是貌美如花善解人意的姑娘,否则怎么让他上钩?怎么逗你们玩?”
“……”毕竟是自己亲叔叔,动手打人不太好。
“这是莺解语?”淳预突然皱眉道。
“对对对,就是那个,听了能让人进入幻境的,你心里的执念是什么,眼前的东西就能变成什么。可厉害了。”仰青木道。
“谁听到了都能中招吗?”仰殊月问。
“除非你事先有防备,否则任凭谁来,都能做一个……美妙的梦……”仰青木一边说着,眼皮一边情不自禁地沉重起来,缓缓倒下。
“……”仰殊月一边忍住骂人的心,一边不由自主地跟着倒下。
彻底失去意识前,他在迷蒙的视线里看到淳预背靠着墙,也缓缓地坐到了地上。
仰殊月脑袋里最后想的,是这下可遭了,全都失去了战斗力,中间可别被小人有机可乘才好。
四人一起倒在了地上,偌大的钟塔顿时变得幽静无比。沉重的大门被缓缓推开,一双精致的黑靴子垮了进来,靴子的主人轻描淡写地望了眼地上排排躺的人,嘴里发出一声轻笑。
“淳预?仇郃?不过如此。”
那人又轻蔑地瞥了眼闭目不醒的仰殊月与仰青木,口中的讽刺之意更浓,“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灵师与妖混到了一起,传出去,还不知道会多惊世骇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