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灵秀随风来》御用肥猫

49、民愤2

　　王峥君闷哼一声，负手而立。仰殊月硬是半拉半扯着他往林子里走去。

　　密林里已经分散着许多人，他们一个个皆弯下腰，嘴里发出“咂咂”的引诱声。仰殊月往林中更深处走去，闲庭阔步，在一株落了许许多多黄叶的大树下驻足，轻轻靠在树干上。

　　阳光从枝丫间落下来，在地上投下万物的影子。仰殊月垂下眼帘，望着投射在自己脚边的人影，轻声道，“嗯……这会儿时间也差不多了。”

　　头顶传来一阵树叶的婆娑声，再往地下看去，人影已经不在。

　　“什么差不多了？”王峥君走到他身旁问。

　　仰殊月无声一笑，只听林中有人大喊道，“找到了！那只狗往前面去了！钟楼方向，大家快追啊！”正是宋吟风从中鱼龙混杂的声音。

　　此言一出，众人果然都闻声而上，争先恐后地往晋钟楼的方向赶去。

　　王峥君眉头紧蹙，疑惑道，“刚刚那不是吟风的声音么？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仰殊月已经抬步长大队部而去，他一边往前走一边道，“舍郁，你也姓王，王家百年基业，可庙堂中养出来的若是一群庸碌蛀虫，你说，当如何是好？”

　　王峥君一怔，他抬眸认真地望着眼前人，这么多年，仰殊月从来都没有用这样严肃的语气唤过他的字。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一朝为官，终生为民。王家从来不养酒囊饭袋，更何须提你口中的那些人。若真有，必定要捉起严加惩罚，来以儆效尤！”王峥君道。

　　“哈，”仰殊月突然笑了起来，一双清澈澄亮的眼眸里荡漾着涟漪波光般的潋滟，“我大晋朝有小世子这样的赤胆忠臣，可真是咱们做百姓的福分呐。”

　　“哼。”王峥君冷声，下巴也抬高了几分。

　　前面的人已经聚集到了晋钟楼前面，但再往前，就没有人敢轻易靠近了。

　　钟楼大门紧闭着，密不通风的模样。那只小狗吐着舌头坐在钟楼前的台阶上，尾巴晃个不停。

　　“上啊！愣着做什么呢，一座小山似的黄金啊！都没人要的吗？”宋吟风混在人群里，捏着鼻子催促着。

　　“可……可没有皇帝的御旨，咱们闯进去岂不是要掉脑袋？”有人畏首畏尾地问。

　　宋吟风一噎，他倒是不担心真没有人敢上，只要诱惑够大，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必定有人冲锋陷阵。可眼下小狗坐在门外，就算捉住了也不达目的，要是能让它进楼里就好了。

　　仰殊月在一旁正也这样想着。双手叉着腰，仰起头，往钟楼的顶端看了看。屋檐之上，一抹白色的衣角隐隐约约露在外边。

　　“淳预在！”仰殊月心中暗暗叫好。他左右张望了下，弯腰捡起地上一粒石子，就冲着大门砸去，小狗一惊，抬起屁股往旁边退了几步。仰殊月又仰头望去，心中祈祷：淳兄，你一定明白我的意思吧？

　　正待底下的人蠢蠢欲动之时，钟楼的大门竟自己微微敞了开来，顿时，一股销魂的异香掺杂着酒肉的浑浊味道从门缝里飘了出来。小狗问到香味，立刻抬腿挤进了门中。

　　这下可好，这回非得进到钟楼里边才能捉到那小狗了。众人面面相觑着，可依旧无一人上前。

　　仰殊月站在人群最后头，清了清嗓子，大喊，“世子爷有令，找回爱犬者，赏黄金百两！一切罪责，也皆由他一并承担！”

　　“哈？”王峥君觉得莫名其妙。

　　仰殊月回头望着他，“您说是吧？世子殿下？”说着，他上手，在王峥君的腰间狠狠掐了一把。

　　“啊！！！”王峥君又痛又痒地含泪大叫，落到众人耳朵里，成了允诺之声。

　　“走走走！就看谁先捉住那小狗崽了！”

　　一呼百应，人群立刻蜂拥而上，晋钟楼厚重的大门被缓缓推开。

　　顷刻间，乐声入耳，丝竹之音绕梁，女子与男人们的调笑和嬉闹声扑面而来，一股脑冲进去人们登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这不是庄严肃穆的晋钟楼么？这不是清修圣地，神圣不可侵犯么？

　　可眼前穿着艳丽的妖娆女子，笑得红光满面的官家老爷，三三两两，簇簇拥拥聚在一起，有的人大概是刚下朝就往这里来，连朝服都没来得及脱。圆心台周围摆着的案几上，油光水滑的大鱼大肉，香飘四溢的新茶美酒，晶莹剔透的嫩瓜熟果，皆鲜明夺目。

　　门口的人与大堂里的人都静了下来，大眼瞪小眼，一时之间静默无言。

　　里面逍遥得太自在，太忘形，乐声与笑声太过洪亮，直到外面的人全都进了来里面的人才惊觉异样。

　　王峥君见人群都堵在了门口，不知里边是何情形，便穿过人堆，走到了最前面。

　　只一眼，瞠目结舌，难以置信。

　　“许大人？吴太师？”王峥君一步一步缓缓向前，口中被他所点之人皆一一惊慌失措地低下头，不敢正视。

　　“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我问你们在这里做什么！！！”王峥君突然咆哮起来，他走到一张案几旁，一脚踹翻了一桌美酒与佳肴，“你们一个个好大的胆子！胆敢在此笙歌艳舞？！你们视皇家威严何在？视陛下恩泽何物？！这是什么地方你们不清楚么！！！”

　　“世……世子殿下。您息怒啊……”一个五旬的白须老臣一步一颤地走上前，哀声道。

　　王峥君却一把抓住了那老臣的衣襟，眉目中的惊讶与失望更甚，“魏晴，魏大人？您今晨在陛下面前说的要诸位节衣缩食以贡米粮娟匹救济边陲，就是这样救济的？”

　　“世子殿下，您莫动气，听老臣解释啊！”魏大人用近乎哀求的语气道。

　　若论资历与朝廷威慑，绝轮不到魏晴对一个涉世不深的世子爷如此拱手称臣，可奈何此情此景，无数双眼睛抓到了自己的把柄，不得不服软罢了。

　　“解释什么？你有话留着对陛下说去吧！”说着，王峥君便要拽着魏晴的衣袖往外走。

　　魏晴气得吹胡子瞪眼，一把甩开王峥君的手，摆出了平日里在朝堂上的威武气势，大呵道，“吾乃一品朝廷命官，你们谁敢放肆！今日本官是怎么轻轻松松走进来的，便要怎么轻轻松松地走出去！”

　　他此言一出，周围甚至楼上凡门或窗，敞着的便“碰”的狠狠一声关了上，本就关好的便关得更紧了。

　　魏晴一惊，恨恼万分，脚步却连连后退。“怎么回事！何人作祟？！”

　　仰殊月觉得身边一阵清风刮过，他再往身侧看事，淳预已经与他并肩共立，冷眼旁观着这一幕。

　　唯一的出入口——晋钟楼的大门，又传出一道气势磅礴的厉声，“魏大人，敢放肆的人太多，但能如您这般猖獗的，恐怕没几个。”

　　宋吟风眼睛一亮，从人群里钻出来，激动道，“父亲！”

　　来人正是宋珍，大晋名声赫赫的秋毫神断。

　　仰殊月舒了口气，既然宋珍来了，那么此时外边必定已经被他从京兆府带来的人给团团围住了。

　　魏晴冷哼一声，硬是摆出不屈不挠的样子，“我当是谁，原来是宋大人。怎么，京兆府的手何时伸这么长了，连老夫的事也轮得到你们来管？”

　　仰殊月的嘴皮子忍不住了，鄙夷地吐槽道，“宋大人是担心您老人家一把年纪了还不知道张弛有度。诸位看啊，这里美人云集，虽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但魏大人忧国忧民，若是真一下子来不及悬崖勒马，死在哪个美人身上，如此国之栋梁，陛下可不得伤心死？若惹了陛下伤心，那龙体就欠佳，这可不就是件匹夫有责的大事！宋大人自然要管的啊。”

　　“你！”魏晴脸涨得通红，指着仰殊月。

　　这回王峥君与宋吟风第一次觉得仰殊月的嘴皮子总算用在正道上了，皆暗暗投去了褒奖之色。仰殊月干脆站出来对宋珍道，“宋大人，我看这里牵扯之人甚广，喏，那边，户部的邢大人，吏部的秦大人，宗府的杨太尉……这么多人，京兆府的大牢够用吗？”

　　这话问的是宋珍，确是在点名道姓给一旁的百姓听。百姓们不一定知道这里的都是什么人，只有让他们知道了，有了滔天的民愤，此事承到上面才不会这么容易被压下来。

　　宋珍笑道，“京兆府的牢房要多少有多少，这倒不用担心，就怕地牢阴暗潮湿，免不了蛇虫鼠蚁时常来叨扰，还不知各位锦衣玉食惯了的大人们到时候还住不住得习惯。”

　　“关进去！就该把他们这些人关起来，永永远远不要放出去！”民众里有人愤怒的大喊，附和声此起彼伏。

　　魏晴自知此刻敌不寡众，便不再挣扎。

　　宋珍冷笑着招手大喊，“来人，这里的人一个都不要放过，全部押回去候审！”

　　原本歌舞升平的晋钟楼一下子寂静无声，歌女嫖/客尽数被带回了京兆府，民众带着怒气散去。空荡荡的钟楼里，只有一只小狗摇着尾巴坐在楼梯的台阶上，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王峥君又一次一把提起它的后颈，把它拎了起来，对着它喃喃自语道，“你还真是让仰殊月说对了，走丢一次，却给我带来这么个'惊喜'。”

　　“唔？”小狗睁着圆滚滚的眼睛望着自己“爹”。

　　“既然如此，以后本世子便叫你阿惊吧。”能得世子爷亲自赐名，莫大的荣信。

　　“昭君，”宋吟风叫住他，“一会儿还得劳烦你与我爹一同进宫，与陛下国师当面对峙，这里的每一物我们都留了人看管起来，人证物证俱在，这回一网打尽！”

　　“嗯。”王峥君继续提着自己的狗儿子，疲惫地应答道。

　　“一网打尽……”仰殊月喃喃起来。

　　“怎么了阿月？可是有何不妥？”宋吟风问。

　　仰殊月抬头，仰望着这座高耸巍峨的钟楼，即便是从里边向上看，一眼直接望到顶端，这座楼给人的巍峨高大之感仍旧分毫不减。

　　“你们觉得，光是魏晴这样的人，有胆子敢在这里为非作歹吗？即便少帝向来不过问钟楼之事，但毕竟是皇家的地盘，除非……有人在为他撑腰。你们也瞧见了他刚才的样子，就算此事被撞破了也挺直了腰杆。”仰殊月沉着道。

　　王峥君的脸色越来越差。魏晴官位不低，能凌驾在他之上的可没几个人。

　　几人就这样站在一片狼藉里，陷入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