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灵秀随风来》御用肥猫

48、民愤

　　数着节气，本已入秋许久，但到了眼前这几天，天气才有转凉的势头。晋钟楼屹立在敕京城中心数里开外的密林之中，高耸巍峨，看起来庄严而神圣。

　　层层掩映的树木枝叶如同一道又一道隔音效果极佳的墙，把塔里肮脏的喧嚣声包裹得滴水不漏。

　　红瑚摇着一把颜色艳丽的羽扇，婀娜地半躺在长椅上，芊芊玉指捻起一颗晶莹剔透的紫葡萄。

　　“红瑚，你说这青娘好几日都不见人影，能去哪儿呢。”身边的同伴问道。

　　红瑚将去了皮的果□□不经心地送入嘴里，懒声道，“谁知道呢，管她做什么，指不定又跑到上边哪位大人物身边告咱们的状了，不在更好，我看着她就烦。”

　　“嗯……”同伴点了点头，“这掐指一算，也该到了咱们上交精气的时候了，这个月你集了多少？”

　　红瑚一噎，上回淳预临走时，她辛辛苦苦大半年收集起来的精气被他一掌，就这么给全拍出来了。这也就罢，自己还被勒令十日之内要尽数归还。这些天她都是趁着没有客人的时候偷偷跑出去一个一个地找人还，着实累得够呛。

　　“我么……就那样吧，跟之前没多少来去。哎，多了又能何妨？还不都是替别人采集的，自己连一星半点都得不到。”

　　“话不能这么说，难道你不知么？青娘露过口风，说要是谁做得好，就能不用在这里卖皮卖肉了，可以直接跟到那位大人物身边，到时候底下那么多送精气上来，还怕没自己的份？若真能做到那份儿上，修为提升的速度可以翻上好几翻呢！”同伴面露饥色道。

　　修为提升……红瑚咽了口唾沫，心动着，但一想到淳预那股彻骨的冰寒，立刻又蔫了下去。

　　“你可别失了分寸！咱们现在是被逼无奈，若是有一天被妖界来的哪个大人抓个正着，那可就不止打回原形那么简单了！”

　　同伴不以为意道，“嗨哟，红瑚，你怎么突然变得畏首畏尾的了？我问你，都好几十年了，你见过妖界哪位长老大人有动静了么？现在谁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做出大乱子谁有那闲工夫搭理咱们？况且现在的妖界，只剩孺灵孤零零一个强撑着，淳预、仇郃、惩骨他们都已经不见踪影多年了，咱们还有什么可怕的。”

　　红瑚脸上的笑容僵硬起来，她可是前些日子刚与那一位打过照面，险处还生。红瑚颤了颤羽睫，“你有那样的心思，我拦不住，总之，小心驶得万年船……”

　　“算了，明日朝廷里的几位大人都要来，我去准备着了。”话不投机半句多，同伴无趣地翻了个白眼，身后的棕色狐尾在空中甩了甩，扭着腰走了。

　　密林的前边有一片石板铺成的空地，这里并非闹市区，平时少有人来往，无人问津，而这几日却有个戏班子在这儿搭起了台子，说明日有角儿在此开嗓唱戏。

　　王峥君坐着马车从宫里回来，车舆的角落里放着个精致的笼子，里边关着的是少帝刚御赐给他一只卷毛狗。王峥君向来不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小东西，便嫌弃地把它丢在一边，离得远远的。

　　他的马车途径戏台，王峥君撩开车帘向外看了一眼，问车夫，“哪有人把台子搭在这么个冷清的地方的？脑子怎么长的。”

　　车夫有些尴尬地说道，“世子殿下，这戏台是宋大人的公子与仰小先生一同搭起来的，据说还请来了名角儿助阵呢，在民间都传开了。”

　　“哈？”王峥君皱眉，“仰殊月胡闹倒是见怪不怪了，宋吟风怎么也跟着他乱来。”

　　“世子殿下，那咱们明日来吗？”

　　“哼，本世子怎可屈尊来这种地方。”王峥君冷哼一声，放下车帘，身子靠回软垫，不屑道。

　　车夫笑了笑，回过头去不再说话。

　　第二日，搭起的戏台前一早就聚集了许多人，且不论请来的名角儿有多吸引人，光是台子旁边堆起的一小摞金灿灿的金条就就足够人双眼放光，垂涎三尺。

　　“听说那些金条一会儿可是要用作奖赏发下来的！”人群里有人激动地对周围人说道。

　　“真有这么好的事儿吗？”

　　“可不是么！搭这台子的可是宋仰二位公子，据说专门用来给老人家贺寿，哄老人家开心用的！散财图个吉利，估计不会有假！”

　　“嚯！”人群不免发出一声感叹。

　　王峥君的马车停在一旁的树下，他今日穿的看起来十分低调，衣袖上没有镶金丝银线，但衣服的料子依旧能在阳光下暗暗地流光溢彩。

　　他刚走近人群就听到前边那段对话，不禁嗤之以鼻。“呵，他们家有老人过寿？”

　　宋珍节俭，从不操办寿辰，仰柏净也早已深居简出，他倒要看看这两人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汪！”身边传来一声狗仔稚嫩清脆的嗷叫。

　　王峥君眉头一皱，脸臭臭地望着身边提着狗笼子的小厮，责问道，“你为何偏偏要带它过来？”

　　小厮苦着脸，委屈道，“世子殿下，爵爷说了，这狗是陛下亲赐给您的，昨儿刚吩咐小的，要让您常把它带 在身边，以表重视和喜爱，小的不敢不从啊。”

　　“哼！”王峥君袖子一甩就背过身去，大步流星地往前走。整个敕京城的官家人还有谁没听说过自己讨厌猫猫狗狗的？这小皇帝却偏偏不开窍，非得往他这里塞这么一只小狗，真是叫他拒也不是，收也不是。

　　“哎？昭君你来啦，我就和吟风说嘛，你肯定会不请自来的！”仰殊月远远地看见王峥君黑着一张脸负手而来，立刻冲他招手笑说道。

　　“本世子今日就是来看看，到底是哪个目无王法的人敢在城内随着搭建戏台子。”王峥君冷嘲。

　　仰殊月从怀里掏出一张盖了章纸，展到他面前，挺直了腰板道，“我们这可是正儿八经地被上头批准了允许的，世子爷可不能冤枉了咱们良民啊！”

　　“呸。”你要是良民，这大晋还得安宁？王峥君暗道。这时候那小厮正好提着狗笼子追过来，喘着气站到自家世子身边。王峥君立刻厌恶道，“拿它离我远一点！”

　　小厮只好往边上走几步，吃力地抱着个狗笼子退开几尺。

　　仰殊月打量着那笼子里的小家伙——一双黑葡萄一样水汪汪圆溜溜的眼睛，小卷毛把身子和脑袋都撑得圆滚滚的，兴许是意识到自己被主人嫌弃了，嘴里发出低低的“唔哩唔哩”声，十分可怜又无助的样子。

　　仰殊月上前打开笼子，把狗抱出来，抱在怀里一边轻轻地掂着哄着，一边对着狗说道，“乖孩子，咱们不伤心，不难过，你亲爹狠心，他不肯要你，你就跟干爹我过。”

　　王峥君隐忍着，咬牙切齿道，“胡言乱语！”

　　渐渐地，台前的看客民众聚集得越来越多，仰殊月侧过身对着后台的人使了个眼色，台上立刻就响起了锣与鼓的滴滴答答声。戏子一撩衣袍，口中咿呀着粉墨登场。

　　“好！”台下热烈地热烈叫好应和着。

　　“汪！汪汪！”仰殊月抱在怀里爱不释手的小狗随着人群的叫好声一起嗷嗷叫了起来。

　　仰殊月顺了顺它背上毛发，逗趣道，“怎么啦？莫不是你也听得懂台上唱的戏？”

　　小狗仰起头舔了舔他的手指，撒娇地蹭着他的掌心。

　　一曲戏罢，帘幕合上，下一出正待开场。明媚的暖阳折射着金条刺目的光，仰殊月怀里的小家伙突然不安分起来，开始不停地扑棱着腿，想要挣脱他的怀抱。

　　王峥君在一旁看着，伸手捏住了小狗的后颈，把它从仰殊月的臂弯上提了起来。尽管“亲爹”终于肯动手碰碰这小东西了，可王峥君依旧一脸嫌弃地把手伸得直直的，好让它离自己远一些。

　　小狗嗷呜嗷呜地叫唤起来，挣扎的动作也越来越剧烈，王峥君终于不耐烦地把手一松，小狗跌到地上，爬起来便直接往林子里钻。

　　身边的小厮急得跳脚，连忙道，“世子殿下，小的去给您追回来！这狗丢了可不好！”

　　可前边硕大的一片林子，要找一只活蹦乱跳的小狗谈何容易。

　　仰殊月骤然间眉梢一扬，计从心来。他望了望戏台边堆成一座小山的金条，心中拍手称好。

　　要引大家进密林，何必那么多弯弯绕绕？眼下不就有这么个顺水推舟的机会么？

　　“要糟！林子这么大，得上哪儿去找啊！”仰殊月面上焦急起来。

　　王峥君脸上出现意思动容之色。即便自己在怎么不喜欢那小狗崽，但那也是陛下送的，若真的丢了怕是会有不少麻烦。

　　此时仰殊月又灵机一动似的对王峥君道，“对了！昭君，咱们这么多人在呢，不用担心！”

　　言罢，仰殊月手脚并用地一口气爬上戏台，对着底下的百姓们高声大喊：“不好了！陛下御赐的小狗跑进前边的林子里不见了！世子爷有令，谁若是能率先在林子里找到小狗，那边的黄金就由世子爷慷慨相赠，尽数悬赏！”

　　王峥君：“哈？？？”什么意思？这钱要谁来出？我？

　　底下的人们骤然间如同一锅煮开了的沸水，蜂蛹着竞相往林子里赶去。

　　仰殊月站在台上，叉着腰，满意地望着人们你追我赶地往晋钟楼的方向而去，惊起了一群林鸟高飞。

　　“喂！仰殊月你做什么！谁要你自作主张让他们帮我找狗了。”王峥君翻身上台，气鼓鼓道。

　　仰殊月笑道，“人多力量大嘛。世子殿下安心，狗呢，保准一定能给你找回来。况且，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不定一会儿这群百姓还能给咱们带来点别样的惊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