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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情愿5 ...


  •   “姑娘要忘情水做什么用?”

      男子清朗的声音入耳,仰殊月登时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盯着画面。

      顾汀兰正坐在顾沉璧的房里,她俨然已经成了顾府的大小姐,即将嫁给容知恒的人。而面前的那位青衫男子,脸上始终挂着和善的笑,眉眼有五分与仰殊月神似。

      仰殊月垂在身侧的手微不可寻地颤了颤。

      “事关家丑,小女子实在难以启齿,但眼下还是不得不向仙人讲明白,”顾汀兰低垂着眉眼,为难又伤心欲绝的模样,“小妹连夜失踪,第二日被人在山脚下发现尸身,原本我们正奇怪,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怎会三更半夜出现在那里,直到…我母亲在小妹房里找到了这个……”

      顾汀兰将一个破破烂烂的纸团递给仰青木,仰青木接过展开,看了眼里面的内容,扬了扬眉。

      明日亥时,老山一见。落款:知……。

      最后一个字被晕染开的墨点遮住,看不出原来写得到底是什么。

      “这是何物?”仰青木兴味十足地问。

      顾汀兰叹了口气,“小妹不懂事,那晚便是看了这信件才去赴约,因此才失掉性命的。”

      仰青木面朝正门坐在椅上,背靠墙面,将一只脚高高地架在扶手上,如同一个山大王般,与身上的斯文气差了个天南地北,他吊儿郎当道,“忘情水呢,搞出来也不难,不过嘛费时费力……哎,我真的很为难。”

      “……”顾汀兰咬咬牙,僵笑道,“价钱好说,仙公你尽管开,顾家出得起。”

      仰青木换了条腿挂在扶手上,再道,“本仙好歹也得知道你用来干嘛吧?”

      顾汀兰的脸色有一瞬间的扭曲,但稍纵即逝就归于平静,她哀愁道,“仙公何必一五一十地问清楚呢。忘情忘情,自然是要让伤心人忘却一段痛心疾首的旧情。”

      仰青木终于坐正,清了清嗓子,道,“行吧。五千两……唔……”好像有点儿黑了?是吗?有吗?他清了清嗓子,竖出一根手指,笑眯眯地改口,“一万两,一口价。”

      仰青木将忘情水交给了顾汀兰,顾汀兰如获至宝地收下,仰青木却意味深长地道,“二小姐尸身才刚刚找到,沉璧姑娘却急切地心系他人,想来是真的遗憾令妹死得冤,才替二小姐所爱之人如此不值。”

      顾汀兰牵强地扯了扯嘴角,“终归逝者已逝,为了活着的人活得更好,该忘的就忘了吧。”

      仰青木不可置否,抱着手臂风凉道,“从我仰家出来的东西向来都不是给人用的,你可知这忘情水中的迷汤、草药、一魂三魄,若是给人喝下去,精体必损。”

      顾汀兰已经拿到了想要的东西,实在无暇与他多言,客套地笑了笑便匆匆忙忙地抽身而去。

      仰青木来小镇上已经几日,可进顾家第一日却说了顾容两家不得结亲的话,谁听了都难免扫兴。奈何他是来捉妖的,也不好给人脸色。现在人死了,妖没了,他也可以离开了。

      仰青木见顾家根本没有听他劝的意思,本不想多管闲事,但实在可怜无辜受害的容雨与顾沉璧,便留了个心眼,嘱咐顾府上上下下:既然你们一定要成婚,就必须赶在“二小姐”头七前,否则必定天降大祸。

      因仰青木是个确确实实能捉妖怪的高人,他的话也比先前更有分量。顾灵心里忌讳,便吩咐人照办了。

      临走前,仰青木站在给顾沉璧临时陈尸的棺材旁,轻声道,“七日,你若想讨个公道,便好好把握吧。”

      下午,容家就传来了令人意外消息,二公子容知升落水溺亡,容知恒说,弟弟是为情而死。

      外人皆叹这一对双双折去的人可怜,但此事到底也没掀起什么波澜。毕竟,死的只是不惹人注目的二小姐和碌碌无为的二少爷。顾家容家各自的聚宝盆还在,其余的,就随他去吧。

      仰青木与跟在自己身边的黑衣男子告辞离开,出了小镇,却转道上了老山。老山深处一个不为人知的土坑里,一个没有常人神智的疯子正抱着一只野兔呜呜哭泣。

      仰青木将自己的指尖血滴在兔子的身体上,却不起任何反应。

      气运没了,就连元神也不在了。

      仰青木揭下贴在野兔后脑的符咒,夹在指尖凑近闻了闻,脸色慢慢沉了下来。这是欠下的第几笔债,他已经数不清了。

      “你的女儿死了。”仰青木对容雨道。容雨却只抱着兔妖留下的肉身哭。

      “顾沉璧爱哭,应该就是随的你。”

      听到“顾沉璧”三字,容雨骤然抬头,“死了…?”

      仰青木点点头,“死了。”

      “哇”的一声,就如同一个渴了饿了不会说话只会大哭的婴儿,即便是个没有常规认知的傻子,也难过得撕心裂肺。

      “你跟我走吧,过正常人的生活。”仰青木对痛哭流涕的容雨说。

      他身旁的黑衣男子淡淡地开口,口气冷淡拒人千里,“你要带这样一个人上路?”

      “唉,”仰青木瘫软地靠在男子身上,脑袋蹭蹭他的肩膀,“阿仇,我这是在帮人还债啊,到时候找个屋子,离这里远远的,将她安顿吧。”

      画面一点点散去,耳边归于平静,仰殊月将自己的思绪拉了回来,看着身边的合葬棺,没有了冰块镇着,新娘新郎的尸身便抵抗不了五月的天气。仰殊月道,“将他们埋葬吧。”

      王峥君与展见墨神色恹恹,看了这一场身临其境的回忆,境中人的喜悲也感同身受。王峥君望着棺中的新郎,道,“可惜这里躺的是容知升,沉璧姑娘死后也无法如愿。”

      “哇,那总不能让探花郎也跟着死一死,过来陪她长眠于此吧?再说了,虽然是冥婚,这二人也已经礼成了。”展见墨道。

      王峥君拿起一旁先前被人落下的铲子,不情愿地铲起土来,背对着展见墨道,“你懂什么,有情人就应当终成眷属,可这一对呢?不仅天人永隔,连死了都不能在一起。”

      展见墨也拿了一把铲子帮忙,嘴里嘟囔着,“天底下不能尽善尽美的事儿多了去了。”

      两人一边吵嘴一边吭哧吭哧地推起了棺木,使了半天的劲儿却发现仰殊月和淳预站在一旁的树底下,且正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自己。王峥君不干了,嚷嚷道,“你们两干嘛呢!不过来帮忙!”

      闻言,淳预抬手轻轻一挥,一阵强风铺天盖地地划来,合葬棺裂成几半的棺盖“啪啪啪”几声自己归位合上,接着整个棺身便被风的力道推进了土坑里。

      尘土飞扬了一阵,等风停后,土坑已经被填好,只是站在正中间的两人被吹了一身一脸。

      “噗。”展见墨吐了口飞进嘴里的泥,十分无语得拍了拍身上的土。

      王峥君憋了半天,又不敢顶撞起风之人,最后只气道,“草……”

      马车修复得很好,与之前一模一样,根本看不出它曾经粉身碎骨过,顶上的琉璃珠依旧光彩夺目。王峥君伸手摸摸了镶金的车轱辘,安心地舒了口气。

      上一回要告辞走人时,顾灵带着顾家人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口相送,而这一回,顾府门前冷冷清清。夏日明媚,这里却是秋风扫落叶的悲凉。

      车夫一挥马鞭,马儿抬步,拉着一车人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青石板铺的道路将马蹄声衬得清脆响亮。镇上一如往常,安宁清闲,水秀山清。

      马车缓缓行出小镇,仰殊月靠在软垫上,无精打采地撩起帘子,凝望着不远处盛夏里树木郁葱的老山。镇外高大的石碑折射着夕阳,石碑上三个醒目硕大的字耀眼无比——雨山湾。

      “这个名字确实取得恰当。”淳预坐在他身侧,声音低缓地说道。

      仰殊月放下车帘,若有所思片刻,对淳预道,“所以……其实容知恒他也知道这件事?”

      王峥君手脚大展地坐在豪车正中央,插嘴问,“知道什么?”

      有情人终成眷属。

      默默照顾容雨多年的老奴病了,带着仅有的一点盘缠告老还乡。容雨感恩她多年视如己出的照顾,在大婚前瞒着所有人将老奴接了回来。

      拜天地时,老奴躲在大红喜墙后面,偷偷地哽咽,与前面的喧嚣一墙之隔。她不敢探头去看那样热闹的场面,她怕被容府的人认出自己,那可就麻烦了。

      “二拜高堂!”

      容雨冲着红墙囍字深深一拜,正堂主位上的二老笑颜如沐春风,却不知容雨真正想拜的是藏在后面的佝偻老奴。

      成亲后,容雨将老奴藏在了自己院子里,衣食无忧地伺候着,供她颐养天年,以报答养育之恩。尽管那时候已有顾灵在明里暗里咄咄逼人,容雨却一个人扛了下来,不曾对任何人诉苦。直到兔妖昼伏夜出地装神弄鬼,把她逼疯,从此人间蒸发。

      主人都不在了,两位小姐也被送了出去,院子就空了出来,日积月累,杂草丛生。

      老奴老了,但她一直默默无闻地努力活着,住在一间狭小的矮房里,日子过得很糟糕。

      至少,要盼到两位两位小姐长成归来,这样有朝一日魂归黄泉,见到容雨,能给她报个平安。

      十五年日月行色匆匆,老奴每天冷粥剩菜,熬了过来。老奴已经老得说不动话,走不动路。她留着力气,握住已经亭亭玉立的顾沉璧的双手,口齿不清道,“你母亲是容家的金枝玉叶,你不能和容家结亲。”

      顾沉璧听不清老奶奶在讲什么,但出于礼貌,一直微笑着听完,并嘱咐下人好好照顾她。

      老奴很着急,自己已经说不利索话了,她不想看着两个孩子结成孽缘。

      她拿起笔吃力地写字,一笔一划,歪歪扭扭,写完把纸条装在一个小袋子里,小心翼翼地保管着,不能给别人看见。

      顾沉璧又来探望她了,她赶紧把锦袋交给她,顾沉璧收了起来,并贴心地陪她吃了一顿晚餐,又起身离开。

      今晚要赴容知恒的约,与他一同上老山为容雨送饭菜。顾沉璧不想迟到,悉心打扮了一番,戴上珍珠金耳坠,提着食盒开开心心地出了门。

      锦袋挂在腰间,没有拿下来。老婆婆送她礼物这一件小事也值得与爱人分享。每次二人相约都有说不完话,道不完的情长,哪怕小到今天的一日三餐都吃了什么菜这样鸡零狗碎的事。

      顾沉璧信心满满,日后他们成了婚,必定会举案齐眉,琴瑟和鸣。

      顾沉璧将晚餐送到容雨面前,看着她胡吃海塞的样子,把锦袋取下来给容知恒看,却想不到被容雨一把抓了过来,摁在怀里不愿意松开。

      老奴的手艺,容雨记得很牢,十几年,自己身上穿的用的,都出自老奴之手。

      容知恒笑笑,“算了,随她拿着,一会儿我拿下来就是了。”

      临走时,顾沉璧忙着收拾食盒,忘了这件事,容知恒记得,就顺手替她收了起来。

      袋子里有一张字迹歪斜的字条,容知恒无心拿出来一看,身影顿时在月下萧瑟。

      容知恒神情恍惚地待了几日,他坐在书桌前,提起笔又放下,突然间变得目不识丁。镇中请探花郎为小镇取一个名字,左思右想几日,才憋出一个“雨”字。

      他再也思考不动了,婚期已近,却不知如何面对。思索再三,他还是与顾沉璧一起上了老山为容雨送饭,打算把此事告诉她,不能再错下去。

      可见了面,看了到思慕之人的笑颜,一肚子苦水又尽数吞了回去。

      舍不得。

      第二日清晨,容府下人来报,山脚下发现了顾家二小姐的尸身。容知恒一愣,好好的人怎么突然会没了。

      下人凑近他,神秘兮兮道,“公子,小的还在附近还捡到一个好东西,是从尸身上掉下来的,您瞧瞧,珍珠的耳坠子,还是金的!只可惜是一只,还有一只连着尸身被抬走了。”

      “嘭”,茶盏落地。

      容知恒如同行尸走肉,一步一僵地想要赶去顾府看个究竟,他但愿是自己吓自己,璧儿此刻一定还好好的。

      脚步磕磕绊绊,容府后院硕大的荷花池上已经有含苞待放的青涩花骨朵儿跃然水上,他一心向前,脚下被石阶一绊……

      水花四溅,转角处的容知升抬头就望到这一幕,他一个健步冲上去,趴在岸边,惊慌失措地喊了几声,水面却只剩涟漪。无法,只得手忙脚乱地脱去外衣,只剩一件单色长衫,他徘徊着,却不敢往下跳。

      路过一位小厮,奇怪地问,“大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容知升浑身一僵,脑中的千丝万缕开始群魔乱舞。

      “大少爷?”小厮歪了歪头,望着他。

      容知升咽了口唾沫,并不应他,他只僵僵地抬手,指着离容知恒落水处相反的地方,着急道,“方才我远远地瞧见有人落水了!快……快下去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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