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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情愿4 ...


  •   “姐姐,我……在等你呢。”顾汀兰并不刻意掩饰自己刹那间的惊慌,反倒平心静气地对着顾沉璧笑着,“突然间进来,可把我吓了一跳。”

      顾沉璧弯腰捡起滚落到脚边的纸团,顾汀兰继而在一旁道,“姐姐你也真是,马上就要与容公子成婚了,怎么还能私下与他相约见面呢。幸亏捡到这张信纸的人是我,若被老夫人知道了……”

      顾沉璧读完信,脸红了红,“也不知知恒这时候找我有何要事……”

      顾汀兰温顺地勾起唇角,“姐姐,你放心去吧,顾府里有兰儿在呢。”

      顾沉璧握住妹妹的手,轻轻点了点头。

      这些天的雨水太多,山路泥泞易滑,到了夜里更是方向难辨,寸步难行。顾沉璧披着黑披风,带着硕大的斗笠,遮住了自己的身形与样貌,唯有耳垂上的珍珠金耳坠发着微光。

      她提着一盏油灯,守在老山脚下,一阵阵凉风从枝桠间穿梭而过,轻轻吹起她的衣角,顾沉璧裹紧了衣领,静静等待着斯人。

      仰头是无穷无尽的黑暗,转身是影影憧憧的密林,耳后时不时传来深林野禽的低鸣。顾沉璧等了许久,却无人踏夜而来,心中的孤寂与后怕感慢慢升腾起来。

      油灯的烛火不断跳动,顾沉璧扶着斗笠四下张望,“知恒从来都不会失约的,大概是有什么事耽搁了,再多等一会儿,他就来了。”顾沉璧心中默道。

      她的身后有一丛半人高的野草,野草间突然发出了悉悉索索的声音,顾沉璧惊吓地连连退开,半晌,却从草里边蹦出一只毛茸茸的野兔来。顾沉璧提着灯走近几步,兔子嘴里正叼着一根碧色的发带。

      顾沉璧心中奇怪,这分明就是容知恒时常捆发用的,为何会被一只兔子叼着?兔子蹦到了顾沉璧脚边团团转,似乎想要引她去向哪里,她心中一紧,莫非是知恒遭遇了什么不测?

      兔子立刻十分有灵性地跑开,顾沉璧提起衣摆便追逐而去,殊不知身后一个黑影也追随着自己,紧跟而上。

      不知不觉间,顾沉璧跟着野兔跑进了老山深处,在一处高大茂密的灌木丛前停下。兔子松开嘴里咬着的发带,转过身坐在地上,望望她,又望望身后。

      顾沉璧放下油灯,救人心切,不顾不想地便扒开枝叶,穿过了灌木丛。

      面前一片光秃秃的土地上,一个黑色的身影蜷缩着,不断发出着“咯吱咯吱”的声响。顾沉璧凝望着那个身影,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呼?!”顾沉璧刚一走近,那东西骤然间转过头来,顾沉璧看清了眼前的景象,惊叫一身便转身跑来,却被镶在地里的顽石绊倒,狠狠地摔了下去。

      那团黑影根本就是无数根又密又长的黑发铺洒在脑袋后面,蹲在地上的分明是个活人,她断掉的手七扭八歪地捧着一个野禽血淋淋的腿骨,牙齿撕扯着关节边的筋肉。

      顾沉璧摔得不轻,吃痛着站起来拼命想要逃跑,那个可怕的人扔下手中的食物,一步一步缓缓地接近她。

      顾沉璧紧紧闭上双眼,嘴里哀求道,“不要吃我……不要……求求你!”

      原以为自己在劫难逃,即将成为别人的美餐,却不曾想容雨多年未开口说过话的嘴里如幼儿学语般艰难地吐出二字:“……璧……儿。”

      顾沉璧一愣,缓缓睁开双眼,瞧见了近在眼前的脏兮兮的人脸,又立刻如同看见了什么棘眼的东西般紧紧闭上,别过头去。

      “璧、儿……?”那人嘴里又喊着,这回说得清清楚楚,顾沉璧睁眼,却没有回头。

      “璧儿,璧…璧儿……啊,哈哈哈哈,我……我的璧儿。”

      这声音听上去沙哑又苍老,唯独有几分温柔。顾沉璧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回过头,直视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庞。

      奈何夜里太黑,这个人的脸又太脏,根本无法看清原来的模样。这人似乎已经在这个地方生活了很久,完完全全是个野人。

      顾沉璧见她没有要伤害自己的意思,便安下心,捂着摔疼的地方吃痛地站了起来。此地实在不宜久留,也未见容知恒的人影,再不回去,恐怕守在屋里等她的兰儿要睡着了。

      灌木丛后,藏着一双幽亮的眼睛,兔子仰着头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偷窥的人,长得倒是和顾沉璧一模一样,应该就是当年双生子中的另一位。也好,这下姐妹两都知道了这件事,那个老妖婆必定不能好过了!兔妖愤愤地想。

      顾汀兰瞧着顾沉璧一瘸一拐地就要走回来,立刻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暗夜中。

      回到顾府,顾沉璧揉着有些发肿的脚腕,一筹莫展。此刻她心间满是今晚在老山上看到的那个人。那能是谁,竟然喊得出自己的名字。

      顾汀兰一声不吭地拿来了药酒,就好似这一整晚都一直在家守着长姐回来一样,她好奇地问,“姐姐,你的脚怎么会摔成这样呢,是遇到了什么事吗?可见到容公子?”

      顾沉璧皱着眉道,“兰儿,你不知道,当时我在山上看见了一个……一个野人。我从没见过,她却会唤我的闺名。”

      顾汀兰边听边为顾沉璧上药,嘴里应和道,“竟然会有这种事?唉?姐姐,你说这些日子里上了老山就发疯的那些人,会不会就是野人做的?”

      顾沉璧摇摇头,“不知道。那人看着可怕,但……也没有伤害我,我想,大概是不会做出害人的事来的。”

      顾汀兰轻声一笑,语调迟缓道,“姐姐就是善良,把每个人……都想得和自己一样。”顿了顿,她又道,“此事还应讲与容公子听,毕竟因他而起,当问个明白。”

      顾沉璧沉默着点了点头。

      第二日傍晚,顾沉璧便与容知恒一同来到了昨晚瞧见容雨的地方。若换了以前,兔妖发现有人接近,立刻会用障眼法将人引开,可这会儿是顾家的女儿来了,它便直接给二人开了一条康庄大道。

      兔妖自知就算自己吸食了几个凡人的魂魄也撑不了几天了,这符太厉害,它必须要抓紧时间。顾沉璧,你快看看吧,这是你的母亲,被顾灵迫害至此的亲生母亲!

      容知恒望着容雨的模样一开始还有些后怕,不敢接近,直到瞧见顾沉璧毫不畏惧地上前,伸手抚摸着野人密长得恐怖的头发,他才放下防备。

      野人似乎十分喜爱被顾沉璧这样抚摸,开心得咯咯直笑。顾沉璧拿出手帕,一点一点擦去野人脸上的尘土,道,“她……似乎是个女人。”

      “卧槽!到现在居然蹦出一句'她是个女人',她可是你的娘啊!!!”

      几人正沉浸在这段往事里,被感染得开不了口。唯独王峥君耐不住性子,就好似多年前他看言情画本那样,会忍不住对故事情节进行吐槽,指手画脚。

      “嘘!你别讲话!”仰殊月道,“淳预,可否直接跳到关键的地方?”

      众人眼前的画面一转,这又是一个夜里。顾沉璧正躺在榻上,嘴里断断续续地说着梦话。

      “不是……不可能!啊!不可能!”顾沉璧满头是汗着惊叫起来,“骗人……骗人!为什么是这样!”

      兔妖等待着顾沉璧发现真相,可顾沉璧除了每日与容知恒一同送些人吃的汤水菜肴来之外,似乎并没有留着别的。

      它所剩的时间不多,很快妖界的长老们都会知道它害人的事,要么自己被他们收走修为和性命,要么被符咒折磨至死,所剩下的全部力量只允许它化一个梦。

      它把梦给了顾沉璧,把容雨在容府的出身、在顾家所遭受的待遇,统统编织起来送进她的夜。

      顾沉璧在看到兔妖斩断自己母亲的手脚时惊醒了,满面泪痕。

      梦里,容雨的脖子后面有一块红色的胎记。顾沉璧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胡乱地穿鞋下榻,推开门就往外面冲。这样的动静,怎能逃过一直死死观望着她的顾汀兰。

      老山虽然就在小镇外边,但若要靠一双脚走去那也得花上不少时间,可顾沉璧愣是一路跑上了老山,她很不安,她急于去证明那个梦,去证明那个梦是假的。

      容雨正在地洞里睡觉,洞口的草堆突然被人揭开,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看到了满脸泪痕的顾沉璧。容雨开心地笑了起来,却被顾沉璧一把拉过,顾沉璧扒开她脑后厚重的头发,双手都在颤抖。一层又一层,终于露出了后劲。

      顾沉璧死死地盯着那块肌肤,终于,松了口气。就是嘛,怎么可能是真的呢,一个梦而已。她刚安心地坐到地上,却突然又记起了什么似的,爬起来再度拨开层层黑发,伸手一点点地蹭开沉淀在容雨肌肤上多年的尘土。

      那些污垢日积月累,已经在她的皮肤表层拉帮结派混为一体,严严实实地盖在上面。终于,陈年旧渍被一层一层地抹开,两行清泪无声地从顾沉璧的眼眶里滑落。

      容雨后劲的那片肌肤上,赫然雀跃着一块红色的胎记,形状同梦中丝毫无差。

      仿佛雪山骤然崩裂,雪上的人来不及逃脱就被淹没,顾沉璧没了力气,放弃了大喜大悲,瘫坐在母亲身边,缓缓靠着她的背,闭上双眼。

      “娘……娘……娘……”她不断喊着,还好,这些年漏的还能有机会补上几声。

      顾沉璧觉得自己的眼睛坏了,心也坏了。她明明哭不动了,可就是有眼泪不断涌出来,她明明一点情绪的波动都不想有,但偏偏心如刀割。

      顾汀兰坐在洞外,浑身僵硬。她抿着唇,默默地听着顾沉璧搂着那个又疯又傻的野人喊“娘”。

      疯子,都是疯子,没有一个正常的!顾汀兰缓缓咧开嘴角,她怎么会有这样不堪的姐姐呢。

      既然你自己不听话跑出来,那就去死好了。

      顾汀兰爬到洞口,往里探脑袋,“姐姐。”

      顾沉璧仰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她却听得出这是妹妹的声音。

      “兰儿……兰儿啊,这是我们的娘亲,我们失踪多年的娘亲!原来她一直都在这儿……一直都在……我没办法嫁给知恒了,我不能嫁给他了……”

      顾汀兰道,“姐姐你说什么呢,大半夜跑出门,让我好担心。来,把手给我,我们回家。”

      顾汀兰伸出手,顾沉璧一边哭一边点头,握住妹妹的手,借着她的力出了地洞。

      一路上,姐妹二人都手牵着手,正如当年顾灵哄骗年幼的她们去远方时,两个粉雕玉琢的瓷娃娃也是这样肩并肩手牵手地离开的。

      “我要把娘亲接回家,我要对着所有人道出真相,我要戳穿顾灵的恶行……”顾沉璧嘴里不断说着。顾汀兰只当她精神不正常,竟然要认一个野人当亲娘。

      顾沉璧此刻已经没有心思看路了,旁边就是陡峭的悬崖,顾汀兰不声不响地拉着自己姐姐的手,温柔地把她带到了深渊边上。

      顾汀兰瞥了眼黑夜里不见底的山崖,轻声道,“姐姐,咱们今年多大了?”

      顾沉璧抽抽噎噎地答,“刚好……十九。”

      “是啊,你十九,我也十九。你有令人艳羡的容颜,我也有。你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也是如此。你可以沉稳端庄,如果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做到。”顾汀兰转过身,望着顾沉璧,“你说,要是我们两个换一换,他们能辨别得出吗?应该辨别不出吧,咱们才回来多久呀,他们从来不在乎我们,他们只在乎自己的利益,又有谁会来管我是不是你,你是不是我呢?”

      顾沉璧渐渐停止了抽泣,疑惑地望着顾汀兰,“兰儿?”

      顾汀兰伸手抚摸着顾沉璧耳边戴着的珍珠金耳坠,“姐姐,这么又丑又俗的东西,你怎么老爱戴着呢?”

      傍晚她与容知恒为容雨送了饭菜,回来太晚,累得直接睡下,还没来得及摘掉首饰。

      顾沉璧从没有在自己乖巧的妹妹口中听到过这样的话,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顾汀兰突然笑得灿烂,“不过既然姐姐这么喜欢,那就一起带到地下去吧。”

      言罢,她伸手猛地将顾沉璧一推,顾沉璧毫无防备,失足落下山崖。

      身体在下沉时,有那么一瞬间的定格,顾沉璧细细地望着顾汀兰,姐妹两孤身在外相依为命多年,她竟然从没有好好看过这张生得和自己难辨难分的脸。

      只是这一眼,实在太匆匆。

  • 作者有话要说:  给主角阵容刷下存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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