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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虎穴 ...


  •   “含欢,你再好好想想,是否曾经有过疏忽,或者……是仰家的其他人?”淳预道。

      仰殊月摇摇头,“这上面的图案复杂,符文一笔连成,难度极高,爷爷已经记不清了,而且,用黑纸做符的符文多半是强制压制用的,可仰家做出来的东西多以度化和净灵为主,鲜少用到此种性质的。”

      展见墨道,“那就奇怪了,除了灵师的血统,谁还有这本事做出这玩意儿呢……”

      仰殊月迟疑着,眉头轻轻蹙起,正纠结到嘴边的话还不要说出来时,淳预已经将符纸升腾到半空之中,燃起一团青火,将它化为灰烬。“找到了青娘便能知道这东西的来路了。”

      仰殊月无声地叹了口气,算了,总之不会是他做的。人人都说他不学无术,对灵师之事一窍不通,早早的就被扫地出门,这样的符怎会出自他之手。

      扬州城原本没有金姓的大户,只是几年前突然来了个富贵的商人,也姓金,定居在此地,向来默默无闻,却掏了腰包修建了几座书院,可从来没有人见过他。久而久之,这金老爷在人们心中便留了个神秘且心善的好人形象,更别提把他与拐卖娈/童之事联系起来。

      三人很快便来到了金府紧闭的大门前,府门高大,朱红色的漆木华贵气派,只是仰殊月却禁不住得浑身微微打了个颤。这门的背后,似乎总给他一种阴寒之感。

      “怎么进去?硬闯?”展见墨问。

      淳预摇摇头,“多年不见,不知他如今是何能耐,且事关无数孩子的性命,不可打草惊蛇。”

      仰殊月点点头,他整了整衣冠,走上前,轻轻扣了扣沉重的铜门环,彬彬有礼道,“有人吗?”

      “阿月,咱们是来抓坏人的,你这么客气做什么?”展见墨问。

      仰殊月道,“这金虎怪也不认得我,说不定我还能打入内部呢。”

      他正把展见墨说得无语时,语气却缓了下来,他伸手,轻轻碰了碰那朱红色的漆木门,一抹艳红便沾染到了他的手上。

      淳预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他身后,沉声道,“是人血。”

      “……”仰殊月咽了口唾沫,何着这一整扇硕大的红木门都是用人血所染成的。

      展见墨嘻嘻一笑,“要打入内部的吼?”

      仰殊月晃晃脑袋,退到淳预身侧。不了不了,否则指不定自己的血哪天也用来刷门了。

      令人想不到的是,这死死关着的门却在言语间自己缓缓打开了,鲜红的木门发出“支吖——”的刺耳声。

      此刻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他们三人形单影只地立在空荡荡的金府大门前,面前是一个四四方方的庭院。

      几人对望一眼,便跨步走了进去。

      庭院里空无一人,连有人在此生活过的痕迹都找不到,过了庭院,便是金府内真正开阔的天地了。

      仰殊月紧跟着淳预,无形之中,他总是对他有股依赖之感。可淳预却道,“这座府邸很大,我们三人分头,看看是否有蛛丝马迹。”

      仰殊月心中有些失落感,却也说不出反驳的话,三人便就此朝着不同的方向而去。

      淳预与展见墨行走如飞,没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仰殊月只得靠着两条腿,一步一步向深深的后宅而去。

      这座府邸在外面看只给人富贵之感,想不到里面还别有洞天,如同一个占地极广的大花园,里边亭台楼榭,落花流水,每一处都流露着江南的细腻柔美。

      往里面走,才有人居住的痕迹。仰殊月能瞧见窗内梳妆台上还带了几根发丝的木梳,炉灶里刚刚烧开的热水,小院里线绳上晾着的衣服。只是,不管怎样依旧见不到人罢了。这里的每一处都寂静无比。

      “啪嗒”,“啪嗒”,前头传来了声响,仰殊月绕过假山,却看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身影。

      一个孩童正背对着他,一下一下地踢着毽子。那鸡毛毽子色彩艳丽,在空中一起一落,犹如彩蝶惊枝。

      仰殊月脚步一顿,这不是那日的阿晶又是谁。阿晶穿着和上次一样俏皮可爱的石榴裙,感觉到身后有人,便转过身来。

      “嗨,你好,我叫阿晶。”阿晶笑眯眯地望着他。

      仰殊月知道他并非活人,提起心中的警惕,小心翼翼地跟他打招呼,“你好。”

      阿晶一蹦一跳地走过来,如同一个活泼灿烂的小精灵,“哥哥,你长得真好看呀,我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美丽的人。”阿晶又围着他转了一圈,“他们都说,我长大了也会变成一个很好看的男孩子,大概就是会像哥哥这样的。”

      仰殊月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道,“你这么漂亮又可爱的女孩子,怎么会变成一个男孩呢。”

      阿晶笑得越发和煦,眯起眼睛望着他。仰殊月却被这无比甜美的笑容盯得不适,他似乎捕捉到了这孩子的眼眸里方才有一丝厉色划过。

      他赶忙转移话题,“阿晶,你为何独自一人在这里?其他人呢?”

      阿晶牵起仰殊月的手,“我是这里的孩子,来,跟我走,我带你去见见他们。”

      手第二次被这孩子用不似常人的力气握住,他也不再试图挣脱,便乖乖跟着阿晶走了。这回依旧与上次一样,随着时间的推移周围的景象开始歪曲。原本的假山小池已经慢慢转换成了一个富丽堂皇的室内。

      正中央的上座,坐着一位年近四旬的金袍男子,似乎是这儿的主人。可华贵的衣着却衬托不出他的气派,那双颊的鼓胀与眼角多而密的皱纹,叫人看了浑身难安。

      阿晶终于松开他的手,快乐地跑到那男人面前,“义父,您瞧,我带客人回来啦。”

      那男人闻言睁开了眼睛,在一霎那间,他的瞳孔变为了浑浊的黄色,乌黑纤细的瞳仁直直地盯着他。那分明是一双野兽的眼睛。

      可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男人已经一切如常,并且对着他用沙哑的声音谦恭有礼道,“来者便是客。更何况是阿晶的朋友。来人,打扫一间干净明亮的屋子,供客人居住。”

      阿晶又拉了拉男人的衣袖,指了指屋子里其余座位上坐着的几个发呆不语的人,“义父,那他们呢?”

      男人望了眼那些人,皆是形容黯淡的男子,或少年或青年。男人随意地挥了挥手,“后边的厢房。”

      眼瞧着一屋子的人都有了各自的落脚处,阿晶亲昵地跪坐在男人脚边,用脑袋蹭了蹭男人的衣袍,像只撒娇卖萌的宠物在讨主人的欢心。

      仰殊月沉默地望着这一幕,心中的思绪早已经百转千回。

      不知阿晶把他带来的是何处,仰殊月走出屋外才发现这似乎依旧是一座极广大的府邸。四下无人,他顺着弯弯绕绕的回廊走着,打探着四周的情形。方才那男人如野兽般的双眼依旧停留在脑海里,说不准此刻自己所置身之处已经是那金老爷的虎穴了。

      不知不觉间,他行至府门口,到了这儿才惊觉此地竟然与先前的金府大门一模一样。府门大敞着,只是前面不是扬州城开阔的街道,而是一望无尽的黑暗。

      门口有两个面无表情的小厮正提着木桶,专注地刷着朱红色的大门。重新上过漆的大门又红又亮,衬着背后无尽的黑暗,显得鲜明抢眼。

      收工后二人又一前一后地提着木桶往同一个方向而去。仰殊月默默地跟在后头,同他们一起来到一排矮房前。这排房子与金府的富贵相比显得格格不入,房租破旧不堪,墙上、门窗上都沾满了不明的污渍,一接近就能闻见一股扑鼻的血腥与恶臭。

      仰殊月捂住口鼻,走近那里,蹲在矮窗下,捅开一个洞,往里望去。不望则已,一望便令人顿生恶寒。

      昏暗的屋里有许多个木板床,每块木板上都躺了一个没了生魂的男子。那些人各个赤/身/裸/体,躯体上满是被人轻贱蹂/躏过才留下的伤痕。

      方才还在给门刷漆的人正慢慢蹲在一个少年身边,手里握着刀,缓缓割开少年的手腕,鲜血顺着手掌落入下方刚刚用来装漆的木桶。

      仰殊月死死地捂住嘴巴,握成拳头的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冷静……你要冷静。擒贼先擒王,现在冲进去,只会羊入虎口。

      他正气极而浑身发抖,窗内却闪出一个熟悉的艳丽人影,正是青娘。她身后跟着走进来的小厮手又抗进来几个□□的男子,满身伤痕,又同样没了生魂……仔细一瞧,这几个正是方才金老爷所命人安排在厢房里的其中几个。

      “手脚都麻利些,给这几人放完血后就送到门房去。老爷一再吩咐了,那扇门必定要用新鲜人血每天刷一遍,这样平常人才进不来。今日独自闯进来的那个细皮嫩肉的小白脸你们一会儿也去看好了。逃得出醉花楼逃不出这金府大门!哼,若不是老爷还没享用过他,我非拿他泄愤,让他给我苦心经营的醉花楼陪葬不可!”

      仰殊月低下头屏住呼吸,青娘嘴里那个小白脸说得必定是自己,可他明明是和淳预与展见墨一同进来的,又何来独闯一说呢……

      脑袋越想越疼,眼看里头的人就要出来,仰殊月抿唇,苍白着脸默默顺着原路退了回去。

      奈何府邸复杂,他逃离之后迷失了方向。但碰巧的是,他又遇到了在院中玩耍的阿晶。只是经历了方才那一幕,又听了刚才那些话,他现在看着这个明媚娇俏的女孩,已经别是一番胆寒的滋味。

      “咦?哥哥,你怎么跑这里来了呀?不回去好好休息吗?”阿晶眨着漂亮的眼睛问。

      “哦……金府很漂亮,我想逛逛,却迷路了。”仰殊月强颜欢笑着道。

      阿晶轻轻笑了起来,“那我带你回去吧。你可别再乱跑啦,要是义父来找你时你不在,他可是会生气的呢。”

      “……”仰殊月微微抖了抖,“阿晶……你这义父平时是做什么的?你为何要跟着他?”

      阿晶领着路,望着前方继续道,“义父呀?义父是个大好人,他收留我养活我。义父他最喜欢阿晶带客人回来了。他可好客了。每次来家里的客人,他都迫不及待要当晚共饮呢。你别着急哦,“阿晶回头,笑着道,”他今晚也一定会来找你的。”

      “……”

      不一会儿,阿晶便带着他回到了原来的屋子。此后直到夜里,都再也没有人来过,他也再没有出去过,周围寂静得可怕。

      这儿的夜没有月光,也没有星火,白天就已经那样安静了,就更别提晚上。香炉的香却似乎燃烧不尽,那一缕袅袅的轻烟始终升腾着,屋子里的味道也越来越让人着迷。

      仰殊月无法入睡,也不敢入睡。提心吊胆着,却开始觉得自己的四肢越发瘫软无力,这香恐怕不能再闻下去,他艰难地从床榻上爬了起来,拖着越来越沉重的身子走到门前,打开了屋门,却见沉如死水的夜空下,一个面目畸形的男人正站在他房门前,一双浑浊的黄眸渗透着贪婪的寒光,狰狞恐怖。

      仰殊月的心跳漏了一秒,顷刻间,他便冲着屋外使出全身的力气拔腿就跑。身后的人发出一声洪亮的吼叫,如山中猛虎,猖獗狂妄。

      身后人狂追猛赶时,周围地动山摇。仰殊月喘着气,从怀里掏出明珠,明珠幽蓝的光泽瞬间变得腥红,仰殊月骤然间刹住脚步,用力向上一抛,咬牙愤愤道,“妖怪还不现形!”

      腥红的血色染浸万物,原本穷追不止的人瞬间捂住脸,身体扭曲起来,骨骼与筋络发出断裂或结合的怪声,原本活生生的一个人,在明珠下化为了一只皮毛金光的高大猛虎。

      被强迫现了原形的怪物觉得失去了尊严,发狂似的想要冲上去将他扑倒,仰殊月甩出梨花扇,淳预度在上面的独有气感飘散出来,猛虎气呼呼地在原地打转,对着地上毫无杀伤力的扇子避之如疾,不敢触碰,只能恨恨地望着对面的仰殊月垂涎欲滴。

      没了那香的干扰,仰殊月渐渐恢复了力气,他冲着在原地不断打转的金毛虎勾了勾手指,道,“金老爷,有本事就过来啊!怎么,你怕了?”

      猛虎嘴里呼哧呼哧,十分恼怒,仰殊月接着道,“这扇子上的味道你认得吧?哎,你看看,同样是妖,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一个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玉树临风风姿卓越,一个遮遮掩掩不敢面世,好色丑陋危害民间!”

      眼看那老虎已经被激怒,恨不得立刻撕碎了他,仰殊月暗暗盘算,这妖害人无数,必定修为不低,腕间血未必伤得了他。他轻轻摩挲着藏在广袖之下的精巧匕首,这匕首几年来一直放在身边,不是用来防身,亦不会拿来害人,却是用来方便随时割破自己的肌肤,以血降妖。

      仰殊月对着猛虎露出轻蔑一笑,“今天算是开了眼界了,所谓百兽之王原来也就这点能耐嘛。”

      金老爷忍无可忍,猛地甩了甩尾巴,便纵身一跃,直直扑向仰殊月,霎那间,仰殊月拔出匕首不假思索地刺进肩头,明亮整洁的衣裳被迅速染上血红,耳边,突然似有似无地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喊,“含欢!不要——!”

      仰殊月还没有听真切,血盆虎口却已经来不及闪躲,尖利的虎牙扎进他的肩膀,灵师独有的血液对妖而言仿佛一剂毒药,那金老爷立刻松了口,蜷缩着庞大的身子,在地上打着滚,用爪子捂住自己的嘴,疼得浑身直抽搐。

      仰殊月也已经面色惨白,嘴唇没有一丝血色,左肩在剧烈疼痛后失去知觉,只有伤口在源源不断地冒着血。他咬紧了牙,嘴里磕磕绊绊地吟诵着仰家先祖留给后人的取魂之道。

      “非人为人即为妖,妖食人魂即为魔,妖尚存人性,魔必除之而后快!那些男子,那些少年,那些尚且年幼的孩子,你说!你都对他们做了什么!蹂/躏玩/弄,还要独占生魂让逝者无法超生!你真该千刀万剐!死不足惜!”

      他抓起沾着血的匕首,狠狠刺入猛虎的腹部,用力剖开。一颗金丹正静躺其内,而地上的肉身也已经不再有动静。

      仰殊月取出金丹,将它举到半空,映照着明珠的光辉。

      “宝贝明珠,度化有劳。”他轻声道。

      明珠仿佛能听见他的声音,转换了光泽,如同皓月当空。那金丹之上,无数的生魂挣脱枷锁,一个接着一个出了来。

      周围的景象开始破裂,仰殊月望着这一幕,终于双眼一黑,耳边无数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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