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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凡尘2 ...


  •   人间这几日浸泡在烟花爆竹声中,大过年,每个人都想其乐融融的,好为来年争取个好兆头。

      仰殊月昨晚同老爷子守岁,今早依旧活力满满。他叫阿全搬来梯子,要自己亲自爬到屋檐下挂灯笼。

      他提着纸灯笼一步一步蹬上来,四下看了看,望见房梁的夹缝里被风吹进了几根白色的毛。仰殊月伸手捏了起来,当下就知道了这是白公子身上的。

      当初刚到仰宅那几日,它总是爱往房梁上跑。仰殊月寻它时,一抬头就能望见黑黢黢的屋顶下盘踞着一团白色的身影。

      白公子是妖,必定是遭遇了什么不测才落成了猫的样子。待它如朋友般朝夕相处数日之久,后来却一声不响的离开了,心中的惦念还未褪去。

      “公子?怎么了?是挂不上去吗?”梯子底下的阿全问道。

      仰殊月回过神来,“哦,马上好。”他甩了甩脑袋,算了算了,新年到了,过往的事就让它过去好了。

      “阿月!快出来快出来!外边的积雪融化啦,咱们一起去城外的庙里上香吧!”院子外头突然传来了夏念陶的声音。不用想,宋吟风一定也在旁边。这几日的雪下得都无法让几人出去玩,现在总算可以碰头了。

      仰殊月踩着梯子下来,从阿全手里接过披风就要往外跑,仰柏净手里端着没吃完的早饭就赶了出来,面目严肃,“阿月!哪家的姑娘!”

      仰殊月已经溜到了门口,头也不回地冲着身后的老爷子打哈哈道,“宋家未来的媳妇!”

      老爷子气得扶门,居然还是别人的老婆!?

      城外不远处就有一座香火旺盛的庙宇,这几日因为过年而更加热闹。三人好不容易挤进人群才一人买来一炷香,排着队去大殿里叩拜。

      庙中院子里摆了几张方桌,几个僧人正在煮着阳春面。仰殊月找了张桌子坐下,又点了三份面,才等来宋吟风与夏念陶。

      “怎么这么慢?我还以为你们在拜天地呢。”他冲着宋吟风笑道。

      宋吟风的脸又红了,“人太多,我担心陶陶若是走散了那可就不好了。年节上保不齐有歹人浑水摸鱼地撺在人群里。”

      夏念陶道,“这庙里应该不会有这样的人吧,菩萨面前也敢造次,真是不怕报应。”

      “哎,姑娘,你可得听了你身边这公子的话,”旁边路过一个阿婆,驻足对三人说道,“他说的不错,尤其是你这样水灵灵的,最容易被坏人惦记了去!我们周边那几个小村子里,每年过节都有小孩走丢,找都找不回来。估计啊,就是被人贩子抓走了。”

      仰殊月问,“每年都有孩子走丢?不报官吗?”

      阿婆摇摇头,“报了官也没用啊,查了好几年,最远的一次跟到了扬州,不仅无功而返,还死伤了好多官兵,你说这叫什么事。现在啊,还是靠自己平时多来上上香,积点德,保佑我那小孙子平安长大吧。”

      宋吟风叹气,“光烧香拜佛能有多大用,何不让官老爷上书陛下,让朝廷挑拨些人手呢。”

      老太道,“哪有想得那么容易。何况扬州离咱们这儿这么远,一趟趟跑的苦差,没人接啊。我看你们几个小小年纪自己跑出来,没个大人跟着,就提醒几句,上完香就赶快回去吧,别让家里人担心了,别贪玩咯!”

      仰殊月对着老太笑眯眯道,“嗯,谢谢婆婆。”

      等老婆婆走后,宋吟风才忧国忧民道,“如今的官员真是越来越不行了,我听父亲说,敕京城在天子脚下还好一些,有的官员还知收敛,可一出城门,哼,许多郡县里坐着的就都是尸位素餐的人,白吃百姓这么多米粮。将来等我考取功名,一定爱民如子!”

      夏念陶问,“吟风,令尊是做什么的?”

      宋吟风脸上扬起自豪的笑,“我父亲在刑部,人送外号——秋毫神断。”

      夏念陶满面崇拜,“秋毫神断?难不成是宋珍?宋大人?”

      仰殊月也惊讶,他只知道宋吟风父亲在刑部当官,并不过问对方家底细节,却想不到是这么一个鼎鼎有名的来头。宋珍原本是个仵作,因明察秋毫,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洗刷了无数人的冤屈,断案精准,才得了这么一个名号。

      “你们有所不知,这宋大人可是我们夏家的恩人呢,”夏念陶道,“我很小的时候,跟随家人初来敕京,父母在街边租了店铺做绸缎生意,本来风生水起,可是没多久就被人告到了官府,说我们的布料不对劲,染上了禽毒,穿死了人。还是宋大人验出了尸体中毒是在多日之前,与衣料无关。否则呀,我现在指不定还在哪里漂泊呢。”

      仰殊月冲着二人翘了翘眉毛,“原来你们两家还能追根溯源到那么久以前呢啊。”

      众人正嘻嘻哈哈你一句我一句地打闹着,整个院子里人头攒动,声音鼎沸。可这时,不远处都城的钟楼里便凄凄切切地传来了几声沉闷幽长的钟声。

      众人不由得停止说笑,都愣愣的侧耳倾听起来。

      “铛——铛——铛——铛——……”不多不少,一共九下。那是报国丧的钟,几年都敲不了一次。如今这一响,就是一个天大的噩耗。

      九声,九五至尊。在这个朝代,是独此一人才能用的数字。

      刚上桌的阳春面冒着腾腾热气,桌边三人难以置信地互相望了望。正月初一的炮竹声里,一国天子竟然就这样毫无征兆地驾崩了。

      整个院子骤然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朝着远处的钟楼方向望去,仿佛每个人都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定格了。这样喜庆的日子里红事变白事,有史以来还是第一次。更别提是新年的第一天,这也实在是太晦气了。

      敕京城里所有的炮竹声戛然而止,人们一个个都赶着回家,把门口高高挂起的大红灯笼与一应喜庆的物件都拆下来。若不及时,是被官兵搜到了,可是大不敬之罪!

      庙里的人也都意识到了这一点,纷纷扔下筷子往门外赶。庙里的老和尚让煮面的徒弟赶快收拾摊子,原本热热闹闹的场面一下子变得惨淡无比。

      三人面面相觑一会儿,不再犹豫,放下筷子便出门坐上马车,各回各家。

      这个年注定是不能过了。帝都里的红桃一下子被清了个空,原本消融的雪十分适时地重新纷扬而下,冷得路上除了浅浅的足迹便空无一人。

      国不可一日无君,朝廷的当务之急是要选出继承人才行。可皇帝没有留下立太子的圣旨,皇后无子,后宫子嗣单薄,且仅有的几个皇子尚且年幼。朝中的势力一下子错综复杂起来。

      争论许久,也不知道是哪位位高权重的人能让乱舞的群魔安定下来,一锤定音——遵长而立。

      先帝最年长的儿子是九岁的五皇子,名为王谨,他的母妃是个后宫地位与母家势力都不高的美人。这样便是没有外戚掌权的隐患了,倒是让人看着放心。

      直到先帝驾崩的三日之后,宫里才传出了些消息。皇帝着了风寒,贴身伺候的下人照顾不周,让陛下在雪地里滑倒了,等到发现了再抬起来让太医救治,为时已晚。那些下人已经被全部杖毙,只是一国之君死得这样稀奇,也算是一个名留史册的笑柄。

      先帝在年初五下葬皇陵,沿途声势浩大,白绫绵延数里,却苦了沿途百姓,一路叩拜直到送葬的队伍尽头,一双膝盖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几乎都没了知觉。

      仰殊月前段日子刚立了功,名声大噪,也算是老皇帝生前器重的人,便也被选进了送葬的队伍里。他本就偏瘦,即使披了宽厚的披风,也一路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

      好不容易熬到了皇陵,却不想山丘之中北风更加猛烈,面上却不能露出半分不耐寒的样子。仰殊月暗暗往身边看了看,看来被冻得不行的不止是他,那些面目严肃而沉痛的官员们,袖子底下的手冻得通红,在微微颤抖。

      主持大丧的是国师,他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周围连个挡风的东西都没有,却能举止自若,说句话都不带一个颤,看得仰殊月好生佩服。

      在长达一炷香的悼词的铺垫下,国师终于开始切入正题,宣布道,“我朝遵从祖训,能承接这江山社稷之主,以长为尊,故,立五皇子为新帝,先帝当初便是以此荣登大宝,长子向来有大任之志,这,也是皇后娘娘的意思。”说着,他将目光投向了站在前排的皇后。

      皇后擦了擦眼泪,点点头,“是。阿谨尚且年幼,登基后还请各位大人们多加帮衬,更要劳烦国师大人辅佐阿谨,祝我朝江山繁荣昌盛,望新帝能秉承先帝遗志。”

      众人已无回旋之地,只得俯首,异口同声道,“臣等定当谨遵娘娘懿旨。”

      仰殊月从不在意朝廷与皇家的风云暗涌,不管是谁当皇帝,于他一个言轻之人来说都是一样的。虽然温先生常对他们讲一些例如“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之类的话,但仰殊月总觉得各司其职便已经遵从此道了。

      总说一朝天子一朝臣,风水轮流,来来去去的朝夕,就这样在不经意间转瞬即逝。

      新帝登基后,年号为无伏,没一段日子又改了国号为晋,只是这到底是谁的意思,众人心知肚明。年幼的孩子心智不熟,王谨并不是史书中那些天生智力过人的少年帝王,国师辅政,大权在握,说一不二,无人能挡。

      大晋这一朝天下,没有外戚为患,没有宦官篡权,却逃不过外姓掌政。倘若哪一天国师动了野心,挟天子以令诸侯就是轻而易举的事。好在,现在就众人看来,国师忠心耿耿,一心为君,实在是个一身肝胆的忠臣。

      大晋在少帝与忠臣的治理下,便一路平平安安地走过了五个春秋。

      无伏六年,春,敕京城的梨雨楼正在举办一场赛事大会。四月梨花开得正盛,远远望去,瑰丽的梨雨楼仿佛坐落层层云颠之上,恍若仙境,美轮美奂。

      既然是春季,诗题自然都与此相关。诗会此次只比积累,不比文采。每个人针对主题答诗,轮流接龙,谁先说不出,谁就淘汰。

      主持人举杯向众人祝酒,而后手一扬,将酒水泼洒在题板的纸面上。原本空白的纸张上慢慢显出一个字:花。

      第一人道,“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第二人紧接,“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

      第三人不甘示弱,站起来道,“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好!”场上响起一片叫好声。众人又将目光投向后面几人。

      只见一位品貌端正的年轻公子抚了抚自己有些因久坐而褶皱的丹青衣袍,微微一笑道,“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帐暖度春宵。”

      后边的公子冲他嬉笑,“吟风,你就爱这种意味出彩的句子。”

      宋吟风回头,只见那对着自己说话之人坐没坐相,斜着身子靠在桌边,身着的淡月衫色彩虽然不及年少那会儿明亮耀眼,但配上一张俊秀白净的面孔,又是一番淡雅好景。

      只是此人坐姿实在有些白瞎了这幅皮囊。此人此刻正一手撑着侧脸,一手搭在盘坐的大腿上,冲着自己献媚。

      “阿月,该你了。”宋吟风抚了抚额,不忍直视地对他道。

      仰殊月这才慢吞吞地坐端正,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给自己备好了一把点了黄蕊白瓣的梨花折扇,五指一措就潇洒展开,风流才子的气度一下子就被提了上来。

      他又自顾自起身,一手负在身后,走到一株盛开的梨树旁,伸出手,轻轻抚上一朵娇瓣,面色变得有些寥落,道,“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这般故作姿态,宋吟风这种对他知根知底的人看了眼睛直抽搐,可旁边观赛的妙龄姑娘们可就被迷了魂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仰殊月感时伤事的冠玉侧颜,一动不动。

      仰殊月望着手中的梨花伤感了半天,才舍得抬头望一眼那些痴迷的姑娘们,令人抓狂的是,他还不知道见好就收,更是大方地赠送了场外观众一个让人血脉喷张的弯眸一笑。

      宋吟风觉得自己快瞎了,干脆回过头眼不见为净。后面还有一位参赛的仁兄则忍无可忍,直接站起来把人拉回座位。

      “哎哎哎,昭君你拉我干嘛呀,她们看我还没看够呢!”仰殊月不情愿地跟在来人的身后叫唤着。

      王峥君把他扔回了座位,才自己开始答诗,他干脆利落,不带丝毫感情色彩地道,“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回答方式与仰殊月判若两人。仰殊月口中“啧啧啧”道,“昭君~你这是念诗呢,还是考试呢?”

      王峥君的脸色同他的衣着如出一辙的暗灰,他刚硬地扯了扯嘴角,回答仰殊月,“不是卖弄风骚就好。”

      仰殊月的手指无趣地敲了敲桌面,只得回过头悠哉悠哉地等着新题。几场下来,角逐到最后的恰巧也正是他们三人。

      仰殊月再度对着王峥君引战,“哟,想不到昔日学堂里以小画本为生的世子爷,竟然也背着我们偷偷背下了这么多诗?”

      王峥君照旧皮笑肉不笑道,“我看我的画本,你写你的《芙蓉异京经》,有何问题。”

      仰殊月撇撇嘴,他最近确实正在重新编纂芙蓉经,他想把他觉得老爷子有叙述错误的地方改掉,但苦于实战经验还是太少,除了五年前除了一次花妖,写来写去终究都是纸上谈兵,空洞无物。

      期间有找上门来的人居然都把他当道士,求做法的,求看风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都有,还被宋吟风与王峥君二人嘲笑了许久。

      宋吟风在一边听着二人夹枪带棒,倒也习惯了,只是看看面前主持人为难的表情,只得当一回好人,出面劝停,“行了行了,都住嘴,咱们早点比完赛决出胜负,快些把梨雨楼的招牌好酒拿到手。”

      二人这才作罢。主持人感激地望了眼宋吟风,清了清嗓子,道,“各位久等,那咱们事不宜迟,决赛、开始!”

      场下传来阵阵喝彩声,主持人又道,“这决赛的题目啊,就由咱们的观众出。不知在坐哪位贤才能为这三位出一道绝妙好题?”

      底下人相互望了又望,有跃跃欲试者却不敢大胆站出来,怕自己出得不好。场面静停了一刻,主持人询问鼓励再三,终于有一人从人群中款款站起,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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