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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晚凉5 ...


  •   “我?”淳预笑了笑,“不重要,当务之急,你得让许姑娘入将军府。”

      仰殊月摇摇头,“不行!祖宗家训,不许我们染指人事。”

      淳预扬眉望着他,神情中带着调侃,“你现在是仰荟卫,当年的仰荟卫对自己可是没这么条条框框的。更何况我这是在帮你,仰殊月?”

      仰殊月警惕地后退一步,“你怎知我是谁!”

      淳预轻飘飘地上前一步,故弄玄虚道,“我是个能通天遁地的高人。”

      仰殊月满脸都写满了不信。

      “眼下花妖被收服,它使出最后一口气也要让你来这真实的虚境里走一遭,送你一个百年真相,你不想知道?”

      仰殊月犹豫不决起来。淳预继而道,“你若实在不肯背训,也可假借我手。”

      仰殊月问,“你为何要帮我?”

      山顶一阵夜晚风拂过,带起二人发丝轻舞。

      淳预顿了顿,思虑片刻,“就当还个人情。”

      仰殊月越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了,而眼前的人已经上前握住他的手腕,周身清风又起,方才那股离地的失重感再度袭来,这次他倒是能很快适应这感觉,只因施法的人这回就在身侧贴着,供他有个着力的重心。

      不消片刻功夫,二人双脚落地时,已经回到了原来的小院里。许圆玉趴在屋中的木桌上,不是休息了,而是被人强制入眠。是谁干的不用猜,因为仰殊月已经看着淳预慢慢悠悠地走到屋里,手一抬就亮了灯火,随意散漫地在木桌旁坐下,抄起那张许夫人的脸打量。

      仰殊月在院子里,脚下还堆着怪物风干后留下的剩余面皮。没了怪物的供养,这些早该腐烂的人脸已经开始慢慢腐化。给许圆玉换容一事果真不能再耽搁了。

      等他进屋,正好望见淳预隔空抬起许圆玉熟睡不醒的身子,把她平摊到床榻上。

      “你真的会?”仰殊月不确定地问。

      淳预道,“你看着便是。”言毕,他便对着仰殊月落下的行囊引出一把细长又锋利的小刀来。

      “你要做什么?”

      淳预轻描淡写地回答,“自然是先把她本来的面目割下来。”

      仰殊月咽了口唾沫,背过身去,不打算观看这血腥的场面。不一会儿听见身后传来血肉分离的声响,他不自觉地捂了捂自己的脸,仿佛被动刀子的是自己似的。

      淳预无声地瞥了他一眼,心中暗笑,挖坟鉴尸,夜闯乱葬岗这种事都不怕,却怕这个了。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淳预道,“好了。”

      仰殊月转过身子,望着床榻上沉睡之人果真改头换面,没了先前小家碧玉的秀美,有了如碧波春水的眉目,观之可亲。

      淳预将一团肉色的东西往边上一丢,掏出丝帕擦了擦手,仰殊月有些无语地望着那团被他扔掉的物体,道,“这该不会是……许姑娘原来的面貌吧?”

      “嗯,”淳预淡漠道,“你心疼?它的主人自己都不稀罕,现在也只是一团烂肉罢了。”

      话粗理不粗,仰殊月道,“那现在只等她醒来,去找池问琅'偶遇'了。”

      淳预将丝帕塞回怀里,道,“不用费那功夫,我直接带你去他们成亲后的日子里看看。”

      仰殊月睁大眼睛,“操控花妖造出来的虚境?你还有这本事呢!?”

      淳预负手转身,望着仰殊月,吐字如珠,“我都说了,我是来助你的高人。”

      史中记载这一年的中秋佳节,抚远将军左拥右抱着美人们乘了一搜画舫停留在湖心赏月,忽闻外面有人落水,便纵身下去救人,这一救,就换来了一门让天下人口口相传的大婚。

      池问琅的夫人“失而复得”,大收从前的沾腥之性,将宠爱都集中在许圆玉一人身上。

      许圆玉本是一个出生平凡的农家女子,如今她攀上高枝,连带着沾亲带故的一同得道升天,发家富贵。她所得的一切都是托了许夫人面貌的福,更对自己这张新脸视如珍宝,小心呵护。

      许圆玉暗地里找了“仰荟卫”多次,每次都会再跟他确定一遍,这张脸是不会烂不会坏,更不会露出马脚的。仰殊月同样也是顶着非己的皮囊,起初不敢担保,但淳预再三劝导要给许圆玉一个安心的承诺,他才对着许圆玉打包票:这张脸现在长在你身上,就是你的。

      但仰殊月内心的不认同始终不减,他对着已经穿金戴银的许圆玉道,“你知道将军对你好,对你疼爱,全因为你的脸,他对你没有情意,许姑娘,你难道不难受吗?”

      许圆玉不屑地一笑,“我有何难受?我要的就是衣食无忧,将军的真心?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我要了有什么用?”

      至此,仰殊月便再也不插话劝阻了。

      “人各有志,你不必为她忧伤。”淳预道。

      仰殊月摇摇头,“我没有为她忧伤,是先祖,他……”仰殊月低头望了望自己这双布满了新旧伤口的大手。身体原本的主人见到上位后的许圆玉时,有时会微微颤抖。他怎么样都控制不住。

      毕竟是把自己救下山的恩人,见到恩人如此心性,大抵是在叹惋可惜吧。仰殊月想。

      仰荟卫此刻正值壮年,麦色肌肤,身形高挺而矫健,与淳预并肩而立时足够平视。他对着湖水打量着自己这张脸,只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竟然能有机会,亲眼看见自己老祖宗的模样。

      淳预看着这么健硕的一个人背着一包行囊蹲在湖边,捧着自己的脸好奇地盯着湖面倒映看的样子,觉得画面实在是怪异可笑,终于忍不住干咳一声,“他们婚后的这些场景你也看到了,现在便去出征那里吧。”

      仰殊月站起来,拍了拍沾在衣摆上的尘土,轻轻“嗯”了一声。

      抚远将军新婚不过大半年的功夫,边关告急。池问琅不得不暂且放下浓情蜜意,挂帅出征。

      这时,许圆玉马上足十月的孕肚,临盆在即了。她是个小家子气的女儿家,没见过什么世面,更不懂大局。只知道供她依附的男人要走,要去刀剑无眼的战场,又哭又闹,给池问琅留下了一个足足的后顾之忧。

      淳预带仰殊月停留在池问琅出征的十日后,夜间,二人足尖轻点在将军府后院的假山上,假山下就是一扇圆窗。透过窗,能看见屋里有位美人正挺着肚子坐在铜镜前,仔细又小心地为自己卸妆,她的手法极轻极慢,对自己的脸蛋关爱备至,生怕一用力,就要碰碎了似的。

      但悄悄潜伏在外当看客的可不止他们二人。仰殊月远远的望见两个蒙面黑衣人飞檐走壁地进了后院,悄无声息地打晕了守卫。

      仰殊月压低了身子,静观其变。

      只见两位不速之客蹑手蹑脚地摸索到了许圆玉所在的圆窗边。许圆玉专心打理着自己的面颊,丝毫没有在意外边任何一点细微的动静。黑衣人对视一眼,拿起提在手中的黑色布袋,对着窗松开了手。

      一条头顶赤红的黑蛇扭着身体,慢慢悠悠地爬进了房里。

      仰殊月立刻起身,却又被淳预拉回去,淳预掰过他的肩膀,对着他摇了摇头。

      许圆玉只觉得脚腕处突然凉凉的,低头一望,顿时大惊失色地尖叫起来。黑蛇被这叫声惊到,顿时张开嘴露出又尖又长的獠牙,对着许圆玉的肩膀一口咬了下去。

      丫鬟们成群地涌进来,又是扶着自家夫人又是手忙脚乱地对着地上一片无章法的猛打猛砸,屋子里顿时一片狼籍。

      许圆玉觉得头晕眼花,慢慢感到痛苦起来,捧着肚子直往后躺。急得丫鬟们赶忙去催大夫与产婆。

      “夫人被蛇咬了!”

      “夫人要生了!快来人啊!”

      仰殊月望向淳预,“这……”

      淳预无声地叹了口气,“是有人要害池问琅。许圆玉出了事他在塞外无心应战。”

      仰殊月终于明白了前因后果。史书这段没有写明,只说许夫人难产,一大一小都没保住。这消息本该封住,可不知谁走漏了风声,依旧被远在塞外的池问琅知道了。当夜,敌军就来偷袭,擒贼先擒王,池问琅被数支利箭穿身,当场毙命。

      没落王朝没了这根顶梁柱,文官无为,武将无能,覆灭的命数已定。这才换来了新朝更替,太祖开国。

      “啊!!!”屋子里传来了女人分娩时痛苦的呻/吟。产婆在床榻边急得满头大汗,“夫人,用力啊!看不到孩子的头啊!”

      “不对劲啊!快请大夫进来!”

      大夫放下药箱,快步上前,没一会儿又面色凝重道,“胎位不正,夫人腹中的孩子头上脚下,实在是……大与小,恐怕需得有人做主……”

      婆子急了,“将军在外打仗,眼下府里有谁能做这个主啊!”

      有丫鬟道,“保夫人!将军有多疼爱夫人咱们又不是不知道!”

      有人反驳,“但将军又多期待这个长子,咱们也都看见了!连将来教导的先生都已经选好了,这厚望,谁担待得起啊!”

      外边吵得不可开交,屋里的丫头却一脸惊恐地跌跌撞撞着走出来,连话都说不清楚,“夫人…夫人她……”

      众人以为出了什么事,又乌泱泱一群人挤进屋里去伺候。但一进去,便都愣住了。

      许圆玉的皮肤从手臂开始变得青一块紫一块,而后乌青开始慢慢往上爬,遍布了颈脖,攀上了脸蛋。不一会儿,就面目全非,只剩一双眼睛忽闪忽闪。

      许圆玉觉得自己面部传来一阵阵刺痛,竟连分娩都顾不上,捂着自己的脸蛋就要挣扎着起身,“镜子!给我镜子!我的脸!”

      丫头看她急得恨不得自己下床爬到铜镜前,只得听命,低着头不敢看她,颤颤颠颠地搬来了镜子。许圆玉转头一照,难以置信地愣住片刻,随后沙哑的喉咙发出最后一声惨叫,没了力气,往后一倒,再无动静。

      □□的鲜血终于推搡着奔流出来,染得床榻一片杂乱,屋中一片血腥。

      “夫人!”仆人们齐齐跪下,哭成一片。

      仰殊月在外目睹了一切,内心仿佛被冰冻得麻木了似的,不知道该悲,还是该叹。而他这具身子,已经再度开始颤抖。

      先祖他当年,必定也是像现在这样,难受却无处发泄吧。

      仰殊月突然感觉有人握住了他的手腕,回头,淳预正望着他,无声地带他往后一跃,站到了百米开外的高墙上。

      举目望去,后院几处屋子已经开始浓烟滚滚。

      杀人放火,毁尸灭迹。在场的人一个都不放过,事后却只被世人当做一场意外,蒙上凄惨的画布,编纂成一个动人又可悲的爱情故事,在民间传唱。

      “烈火付一炬,两命逝断肠。”原来当初他听到的那凄婉之声,是许圆玉发出的吗……

      前方的浓烟已经在半空中翻滚,底下人们的尖叫声此起彼伏,听着让人揪心。

      眼前的景象,也开始慢慢模糊起来。

      “结束了。”淳预道。

      仰殊月有些迷蒙地回头,“什么?”

      淳预道,“花妖想要给你看的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你可以回到现实中去了。”

      “等等!这就没了,很奇怪不是吗!既然仰先生这时候已经收服了花妖,甚至还从它那儿夺来了许夫人的面貌,那为何它两百年后又重新现世害人了?”仰殊月急切地问道。

      淳预沉吟片刻,道,“这场大火之后,抚远将军府化为一座废墟,朝廷立刻派人来收拾,并且全面封锁消息,但风声依旧走漏。你知道,这世上的事神秘莫测,当年不比现在,妖,魔,鬼,人,乱成一团,什么都可能有,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其中奥秘兴许不止这么多,会玩阴谋的人遍地都是。”

      “那你呢,”仰殊月突然开口,“妖,魔,鬼,人,你是哪一种?你为何会同我一起出现在这里,还知道这其中这么多来龙去脉。”

      淳预不说话了。仰殊月拉住他的衣袖,“出去之后,我还能不能找到你?”

      淳预耸耸肩,绿眸微动,“找我做什么?”

      “我们相处了这么久,算是朋友!你虽不开诚布公,但我也不介意。可至少,你知道我的名字,我也要知道你叫什么。”

      淳预勾起唇角,“我们相处了很久?前前后后加起来总不过三个时辰。”

      “但我们一同见证了一个被掩埋的事实!”仰殊月用力扯住了淳预的衣袖,眼神坚定,“你不告诉我,我就不放开了!”他又摸了摸身后的行囊,威胁道,“你是妖对吧!不说我也猜得出!你不告诉我,我就拿这些宝贝家伙伺候你!”

      淳预笑出了声,他自然不怕这些威胁,但却退后一步,轻轻开口,“好吧,我怕了。”

      仰殊月紧紧注视着他,等他继而又道,“你听好了。我叫,淳预。”

      等他抛下最后一个字,周围的景象已经由模糊而变到崩裂。仰殊月攥在手心的衣袖,也骤然消失不见。身体滞留在黑暗中,仿佛不断下坠。

      突然一个激灵,仰殊月浑身一抖,睁开眼睛。贵妃墓被火把照得亮堂堂的,周围围了不少人。

      “仰公子,您终于醒啦!”有小侍卫欣喜地围着他,“您真是太厉害了!灵师果真名不虚传,一出手,这妖怪就被制服了!”

      仰殊月浑沌地望了望四周,看来从他进入虚境到出来,总共没花多长时间。

      原先那些准备攻击他的水珠落在地上,干掉之后也露出了几十张美人脸。正有士兵皱着眉捡起它们,扔到一个袋子里。

      “天快亮了,仰公子,咱们出去吧,陛下还在等着呢。”

      仰殊月点点头,缓缓站起来,疲倦地走了出去。

      妃陵外的树木枝叶上已经沾了晨珠,蒙着冬日冰凉的水汽,叫人看了有些瑟瑟发抖。

      仰殊月伸了个懒腰,活动着脖子,方才虚境里的一幕幕依旧在脑海盘旋,挥之不去。掌心那衣料的柔软触感也停留着。

      突然前边草丛中一阵悉索的响动,一个白色的身影瞬间掠过。仰殊月一下子就清醒了,没多想就迈开腿追上去。

      “白公子!白公子是你吗!”可跑了一段,除了坚韧茂密的野草,却什么也看不到了。

      仰殊月失落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淳预,你看人家多伤心啊,去道个别能怎么样嘛。”展见墨站在树丛高处的枝桠上对着身边的白猫说道。

      白猫绿眸清澈,眼神也定在下方的人身上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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