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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审问(二) ...

  •   “怎么说?”赵笠问。在桌子对面的袁肖夫夫也备好了姿势侧耳倾听。

      “他说想见见那个孩子,然后他会把知道的都说出来。”不用说,在场的人都知道是肖乐。

      赵笠还没说什么,肖乐就抢先了步,“我见。”

      “不行!”在一旁的袁尔白几乎是呵责地说出来的,“不行,你别去。”袁尔白死死地拉着他的胳膊。

      肖乐知道袁尔白在担心他会被那些记忆困扰,但是他早就做好了接受他们的准备,记忆这个东西,无论好的还是坏的,是高兴的还是痛苦的,它都是现实存在的,没办法改变的。肖乐已经把那些不好的记忆也都看成了自己的物品,他活了这么大,从自己身上得出了一个结论,有总比没有好。“我没有关系的,别担心。”肖乐用鼻尖在袁尔白手背上划了划。

      不知道为何,今天的袁尔白格外固执,“我说不准去!”他甚至有些发火。

      肖乐愣了一会儿,两只手都拉着他的手,温和道,“尔白,我知道你为了我好,但是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的亲人还在下落不明,她现在是怎样生活的?是不是也像我以前那样被关起来没有自由?是不是也像我以前一样被灌了药?又或者,她嫁了个好人家?无论如何,我都想知道她生活的怎么样。以前我没有能力,现在我清醒了,我真的想找到她。你也帮帮我好不好?”说到最后,肖乐有些哽咽。

      袁尔白不说话,内心却是一团乱麻。他觉得肖乐的情况很有可能为异常状况,刚刚的那通电话就是打给他留学时的老师的,老师让他多留意肖乐最近的变化,不能太早下结论,也不要太杞人忧天。或许老师说的对,他有些杞人忧天了,他尽量让自己不往坏的方向想。现在他能帮肖乐的也只有让他继续保持清醒。

      “答应我,今后想起了什么都要一字不差的告诉我。”他终于松了口。

      “嗯,我答应你。”

      “我和你一起。”

      赵笠早就看袁尔白不顺眼了,他现在又在这乱发脾气,“审讯室非必要人员不能进入。”

      “你!”袁尔白几乎要一拳抡过去了,他现在可没什么理性可言。还好肖乐死死地拽着他的胳膊,“尔白,这是规定!我可以的,别担心。”

      袁尔白只好放弃,自己一个人坐回了桌子边。

      曹东强看到几个人一块儿进来,没有认出来肖乐。当然肖乐也没有做好准备抬眼看他。

      “这就是那个孩子。”赵笠给肖乐拉了张椅子,让他坐下。

      曹东强目光聚到了肖乐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好像确定了是他,一下子情不能己地啜泣起来。“我对不起你。”这句话好像在他嘴里酝酿发酵了很多年,今天终于得以开炉释放。如果他现在不是被扣起来的话,应该已经给肖乐跪下了。

      ‘怎么会这样?’肖乐不理解的抬头看了看他,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他最近想了很多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见面模式,这样开门道歉的他还真有点儿始料未及。

      曹东强继续哽咽着说,“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你在我那里四年,我从来没有叫过你一次名字。但是我自己知道,我这一辈子都对不起那个瘦小的孩子。”说完这些话,他好像一下子轻的飘了起来,笑着继续说,“你知道吗?当年你差点把我踢死。第二天早上邻居来买东西,见楼下没动静,上楼找的我,发现我瘫死在了地上,这才被送到医院抢救。”

      “哎,从鬼门关走一遭又回来,突然什么事都想开了。觉得自己没死,是老天爷给我改过自新的机会。所以接下来的这么些年,我一直做那些所谓的好事,帮这个帮那个的,其实也就是想给自己心里一个说法,积一点阴德罢了。可是我还是想找到你,弥补我的过错。我曾经也去找过你,可是这世界那么大,我也就只能在城镇附近打听你的下落,你是被我买来的,我不敢太声张,最后也就不了了之了。”

      肖乐还是不说话,继续听他说,好像在听别人的故事。

      “我是个老实人,本来也不会干出买人的事儿。但是都快四十的人了,不喜欢女人,所以一直没成家,没那方面的经历,也不敢出去找,觉得自己的事儿丢人。”他自顾自地说着,像讲着别人的故事。

      “直到有天,一个中年男子带着你半夜敲我店里的门,那时候这里好大一片范围内只有我那一家小超市,他大概是累了吧,就进我店里买了袋面,还问我借了热水。”

      “你当时还小,乍一看是十来岁的样子,但是就一直被那人拉着手,一句话也不说。我当时就觉得你很奇怪,但是也没敢多问。”

      “他吃完面后又给我求了求情,说能不能让你们临时住一晚,他兜里没有太多钱了,他会把身份证压在我那儿。”

      “我看他应该不是坏人,还带个孩子,外边十月天又那么冷,于是我就让他在一楼的小椅子上睡了。第二天,他看我老实,人又不错,就给我说,你脑子有点问题,他带着你来找你爸妈,结果你爸妈嫌弃你傻不要了。他说他当时为了你把钱都花光了,没法带你回南方了,问我能不能收留你。”

      “我说我还没结婚生孩子,带着个孩子也不太好。他告诉我,看我单身,应该是不喜欢女人,这孩子就给我留着,随便怎么样,我只要给他付个回家的车费就行。”

      “我心里的那点儿小秘密一下子就被他看穿了,他又对我进行了一系列糖衣炮弹轰炸,告诉我不会有人来找你的,你无父无母,而且是南方来的,根本不可能出事,也不会有人知道。以后不想要了随便往大街上一扔,也好脱手。他又告诉我,你当时年纪太大了,给别人当儿子是不可能的,只能卖给那些老头子尝尝鲜,他那趟来这里就是为了卖你,但是本来谈好的买卖结果黄了,就打算贱卖给我。我当时一听他说这话,心里觉得有点害怕,我果断拒绝了他,但是他告诉我说你发烧了,他身上没钱给你买药,再带着你很可能你就活不成了。我一方面不想做坏事,但是又有一种侥幸心理,我自己想了想,我也算是半截入土了,估计也只有这一次机会能好好活一把了,而且买你也用不了多少钱,你又是个傻子,也不会有人知道。所以最后鬼迷心窍地就和他定了买卖。”

      “买了你之后一开始我一直把你藏着,也没想过要动你,你当时实在太小了,那人告诉我你十二岁了,可怎么看都不像是个有十岁的孩子。当时打算把你养的稍微大一点再,,,可是我这人一喝酒就耍酒疯,几十年的压抑只能通过喝酒才能发泄出来,当然,,就发泄到了你身上。”他说到这,抬头看了看肖乐,发现肖乐并没有什么表情。他又叹了口气补充了一句,“哎,那时候你才十二啊!”

      在一旁的赵笠听曹东强这么说的时候气得发抖,他说完话后,赵笠两大步冲到他面前,一把揪住了他的毛衣领子,往回一拉掐住了他的脖子,“他还那么小,当你儿子都不为过,混蛋!”

      “我是混蛋!警官,你快处决我吧。这些年来,虽然我一直想好好生活,也学着普通人去生活,但这个事儿一直在我心里就像一个毒胎似的,天天剐我的肉喝我的血,我觉得老天不是给我机会让我好好活,而是为了折磨我才不让我去死的。”曹东强也激动地说。

      “你买我的时候,凌辱我的时候,那四年中,可曾反省过吗?”肖乐不怒不悲地问。

      曹东强摇了摇头,那四年,他一直在庆幸自己捡了个便宜。而肖乐失踪之后,他差点死过去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做错了。

      肖乐还没说话,赵笠一拳打了过去,还好边上同事拦的快,才阻止了他的拳头没落到曹东强的脸上。旁边的两名警察低声道,“头儿,你是公务人员!”

      赵笠恍然大悟,他还是个公务人员呢!旁边俩人看他收起了拳头,也就收起了拦他的架势,还没转身,赵笠就冲着曹东强的头和脸狠狠的抡了几拳,边打边说,“法律是法律,人情是人情!我不打你是鉴于法律,我打你是出于人情!在我这里,法律是为人服务的,畜生是不适用法的,而拳头则是给你这种畜生准备的,说自己是老实人,老实人中才出不了你这种畜生!”赵笠边打边骂,在场的两个同事看他那气焰,也真真假假虚张作势地拦了两胳膊。

      不一会儿,曹东强就以脑袋大脖子粗整个就是一母猪的姿态呈现在肖乐面前。肖乐对于他说的话是七分信,三分疑的。肖乐的一些记忆已经回来了,虽然有些自己还不记得,但是他说的一些显然和自己有限的记忆有出入。然而这曹东强直到现在还把他当傻子看。如果这话说到九真一假,或许肖乐还能信他一信,可是这曹东强话里有太多不可信的成分了。他过于强调自己是个老实人,买孩子也是因为人家送上门的我不得不买,侮辱他也是因为醉后撒酒疯,没有一件是他主动出于恶意而为之的。反正就是一句话,我一老实小老百姓一不小心被人带进了阴沟,之后吃斋念佛,普度众生,被识破后又坦白从宽,认罪态度倍儿棒,这其中几条可是被写进法律的减刑条件,我看法律到底判我几年。他从被逮捕那一刻,就算计着怎么能获得更少的刑罚,或者是从八年前自己逃跑那一刻,这老实人曹东强就在刻意地表现着自己的善良,以备不时之需、防患于未然。

      “我不会原谅你的。”肖乐听了这么长篇巨制真假参半的故事后,只撂下了这一句话。

      的确,有些事能原谅,有些事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获得圣母白莲卡的。

      赵笠扯开了领带,甩了甩胳膊,转了转已经疲惫的手,“当时那个卖家是谁?”

      “他没有直接告诉我名字,但是他把他的身份证压我那里了,我记得很清楚,叫阮大华。阮姓在这边很少,我几乎都没听说过,所以对这个名字印象比较深刻。”

      “身份证上的其他信息还记得吗?”

      “不记得了。”曹东强低下了他肿胀的猪头,挤了挤他的青紫眼。

      赵笠‘啪”地一声拍到了桌子上,一声巨响,吓得曹东强一个得瑟,“好好想想!”

      曹东强吭哧了半天,还是说想不起来。

      “我知道。”坐在一边的肖乐开口说话了。此话一出,曹东强瞬间白脸。他怎么也没想到,小傻瓜的智力和记忆里竟然恢复的这么好。

      肖乐继续说,“我记得当时是从赣西来的。”

      曹东强见势,“经他这么一说我倒是有点儿印象了,身份证上写的好像是泉州。”

      “你知道他坐车回到哪里吗?”赵笠接着问。

      “我也不知道,我当时给了他300块钱,坐火车的话,哪里都可以到。”

      “你平常爱看新闻吗?”

      “看,每天都看,我们小老百姓,也想了解了解国家大事。”曹东强如实说。

      “4·13案子的阮大华你知道吗?”

      曹东强愣了一秒,“啊,我说那个名字怎么那么熟悉,就觉得在那儿听过,可就是想不起来,久而久之就忘了。哎,您看,人上了年纪脑子就是不好使。”

      “那人长什么样子?”

      这回曹东强不再拐弯抹角了,“当时那人大概30出头的样子,高高瘦瘦的,头发比较长,留了中分,人长得还是不错的…”

      “去叫协警。”赵笠打断他。一个警察出了审讯室,不一会儿,就带着袁尔白进来了。

      赵笠黑着脸,“怎么回事儿?”

      “这儿没有会画画的,这位自荐说学过,可以免费帮我们的忙。”

      赵笠心里骂道,“这个破地方,什么都没有。”嘴上也不说什么,为了工作顺利进行,就默许了袁尔白进来。

      袁尔白看了肖乐一眼,他的状态还好,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肖乐也用眼神告诉他,‘我没事,别担心’。

      袁尔白接过一个警察递给他的画板,就着曹东强说的样子有板有眼的画着。不得不说曹东强运气不错,如果袁尔白刚刚也在场的话,估计他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人模鬼样了,他应该感激涕零,因为袁尔白的‘与重要情节擦肩而过’,让他避免了一场血光之灾。

      “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赵笠问。

      曹东强斟酌了会儿,犹犹豫豫地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眼花,身份证上写的他当时已经五十多岁了,但是他看着就是三十的样子。”

      “还有吗?”

      “没了。”

      袁尔白最后补了几笔,把素描画交给了其中一个警察,算是完工了。

      大家都出审讯室时,袁尔白斜着脸看了被两个警察架着的曹东强,一副‘你死定了’的表情让曹东强后背发凉、毛骨悚然。这人的眼神比赵笠的拳头更狠,直接在他乌黑的心口上灼出了一块儿釉红,当下他就觉得,这么些年的处心积虑全都要付诸东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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