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离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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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褚映汝离开京城时，无一人送他。
他悄悄领了调令，留了书信一封知会南淮王府，便带着俩随从走了。
他不知南淮王妃在见到书信后伤心不已，连连几天都以泪洗面。即便知道了，褚映汝也只会冷哼一声，暗道南淮王妃惺惺作态。
褚映汝在京城没有至交好友，平时相处的俱是平淡的君子之交，无需特意相告。乃至他要离京出塞的事，最后竟然只有徐家人知道。
他离了京城，一路向西北策马而去。身边的随从在途中就由于高温热死了一个，只剩下小石一人。
阳关就像两个世界的交点。来时还是郁郁青青的树，一过阳关，仿佛死绝了一般，只剩下稀稀疏疏的叶子萧条地吊在枝桠上。
褚映汝没有回头。
他对京城没有留恋，何须回头。
望着大漠的归雁飞鸿，褚映汝忽然想起牙牙学语时，南淮王教自己念的一首诗。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褚映汝轻声念道。他的声音凉薄如水，此时低低念来，竟带上几分凄凄。
故人啊……那是在家乡有好友，才会怕西出阳关无人认识。褚映汝没有知己，大漠还是京都，对他都没有差。
古今送别都需饮酒么？是因为前程茫茫，才需要醉醺醺地上路，以期迷惑自己还在繁华的京都吧。褚映汝悄然离京，没想到自己离前最后一杯饯行酒，居然是徐佩添敬的。
那也是唯一的一杯。
远处，有女子时断时续地唱着《阳关曲》，一遍又一遍，冷清凄切。褚映汝鬼使神差地回了头。
身后空无一人。
褚映汝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期盼什么，他攥紧了缰绳，两腿一夹，吆喝着加快了马力。
徐佩添得知褚映汝已经不再京都的时候，褚映汝早就到了任上，带兵操练了。
徐夫人猛地听闻褚映汝去了边塞，生气地直奔南淮王府找南淮王妃撤回婚约。徐知读知道后，也没拦住徐夫人，任她去了。
徐知读心想，这种事，由母亲出面是最好。哪有刚定了婚约就跑去塞北的呢，分明是不把徐家放在眼里。
南淮王妃也不甚高兴。
姐姐的儿子不吱一声就跑去边塞，这不是向世人抗议她这个继母待她不好吗？而自己一力促成的婚姻居然也被反悔，真是丢脸丢大发了。
徐夫人道：“依着新发布的嫁娶条例，我家佩添才满十六，婚约之事不急。”也不知是谁之前一个劲地催促徐鹤清要给她找门亲家。
南淮王妃哼道：“这事啊，我也不好做主。映汝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他亲口告诉我欢喜佩添。映汝长这么大，从来没直说过他的心意。我若是擅自做了决定，等到他从塞北回来，岂不是怪我这个做母亲的害了他？”
南淮王妃对徐佩添的印象已经不是那么好了。按理说，她顺水推船应了徐夫人的要求，正遂了她的意。可是她这人到底是千金小姐长大的，凡事喜欢让别人捧着自己。徐夫人越是要退婚，她越是不乐意了。
徐夫人此时才开始后悔自己当初怎么就鬼迷心窍，非要让徐佩添去和褚映汝相看。
退约之事不了了之，而褚映汝在塞北终于收到了第一封家书。
他兴致缺缺地打开，心里揣摩这封信大约是敷衍地过问一下自己过得如何。等到把信封全部拆开，褚映汝在心里已经拟好了回信。
——怎的是徐佩添写的？褚映汝扫了一眼落款，惊愕极了。她能有什么事要写给自己？
褚映汝翻到页首，一字一句地认真读了下来。
他看完信，急忙从刚才的信封中找出一张叠得厚厚的宣纸，打开。宣纸上赫然是几个魔方的三维立体图，还细心地上了色。
褚映汝当然不懂得这是三维立体图。他只觉得这图画得栩栩如生，精致细腻，就像眼前有魔方这个实物一般。他不由得惊叹徐佩添真是体贴多才。
原来徐佩添知道褚映汝离开后，考虑再三，把魔方的还原之法画成图纸，寄给褚映汝。
褚映汝心情复杂地看着这几张图纸，脑子空空的，好像什么都想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
徐佩添……真是个奇怪的女子。
褚映汝想起徐佩添信中所说，随信附上当日不慎带走的魔方，物归原主。
边塞的物品检查十分严格。徐佩添的信和魔方虽然是同时寄出，但魔方此物要通过检查还需要几日。褚映汝只收到了信，魔方还在边塞关卡上。
虽然没有实物，但徐佩添的图纸画得极为如实。褚映汝研读数遍，已理解了当日小贩所说的口诀究竟是何意了。
褚映汝细心地把图纸折了折，放在怀中贴着心脏的位置。
徐佩添不仅在信中教会他魔方的还原方法，还详细地列了一堆保持健康的方法，最后问他身体可好，过得可习惯。
说实话，这是家书惯有的内容。若是南淮王府寄来的信，里面必然也会有这些话。
可是褚映汝就平白地认为徐佩添不是在敷衍，而是认认真真地关心他。
褚映汝眼前忽的浮现出一双温柔含笑的眼睛，像一潭小小的深渊，让人望着不由自主陷了进去。
不知为什么，褚映汝觉得心跳失去了平稳的节奏。
徐佩添寄了信给褚映汝，也没指望他能有什么回应。她只是觉得徐知读过于小气，一个还原魔方的法子而已嘛，不至于不告诉人家。
再说，她连小商贩都教了，不差褚映汝这一个。
且说徐知读学会了魔方还原法，志得意满地又写了一封奏折呈上。裴固正为内燃发动机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呢，随便看了一眼徐知读的奏折，也没多想，就丢到一边。
什么时候了，还拿这点小事折腾我。裴固冷冷地想。
生产力要提高，肯定要改善生产方式。内燃机是工业时代的象征，只要有了这些先进的生产工具，人们才能从为生存挣扎的困境中解脱出来，去发明更多的东西。
内燃机快到结尾阶段，是时候考虑枪炮的制作了。边境的小股匈奴颇有骚乱，此时夏日水草丰美，暂不需要担忧。等到秋冬季节，草枯水干涸，边境只怕不安全。虽然不怕他们打进来，但若有好一些的兵器会更为稳妥。
裴固迫不及待想带领大燕从冷兵器时代走到热兵器时代。他现在特别希望能多穿几个技术型人才过来，帮忙编写基础科学的教科书。然后普及科技教育，别再读无用的四书五经，固锁人的思维。
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那些封建遗毒，早晚把他们全清了。裴固随意地在奏折上画了朵小红花，以示这个建议非常好。
徐鹤清是朝中一干大臣里小红花拿得最多的一位。他正当壮年，很多经验和智慧相加在一起，到了巅峰。按徐佩添的话来说，就是自家老爹的晶体智力和流体智力达到综合最大化。
徐鹤清一天十分忙碌，白天都在内阁理事，晚上才能回到家和妻儿吃顿饭，第二天早早又要上朝。
家里人只有在晚饭的时候才能看到徐鹤清的身影。徐鹤清很顾家，再忙也会回家吃饭，和家人聊聊天。
虽然一般都是徐夫人在讲话。
徐夫人叹气道：“这南淮王世子去了边塞，咱们佩儿的婚事可如何是好？”
徐鹤清说：“世子去了塞北历练是个好事。倘若他真能立下战功，佩儿许给他亦无妨。”
徐鹤清一介读书人，生平最鄙夷不屑的就是不上进的人。哪怕褚映汝没有能力呢，只要一心为国为民，徐鹤清也不至于如此看不起他。
眼下褚映汝自谋差事去了塞北，不管之后如何，徐鹤清开始对他改观了。
徐知读安慰道：“母亲莫急。圣上已经颁布了嫁娶条例，男女未满十八而成亲，那是违法之事。”
徐夫人忧心道：“这嫁娶条例究竟有何好处？平白耽误女子的青春。”
“圣上颁布时曾言，这嫁娶条例有利于可持续发展。”徐知读没懂什么叫“可持续发展”，不过他是新帝的脑残粉，皇上说什么好，他也觉得什么好。
徐夫人叹气道：“圣上之言有如天语，我这一介妇人一点也听不懂。”
徐鹤清说：“圣上自登基后，越发锋芒毕露，我大燕得此主乃大幸。夫人不要妄议。”
“父亲说得是。”徐知读连忙捧道。
徐夫人心里暗撇嘴。大幸？年轻人不懂绵延子嗣的重要性，还要世人跟着受罪。不过她从来不会在面上表露出对徐鹤清的反对，是以笑道：“老爷教训得是，妾身知错了。”
“近来圣上有心于工部的发展，知读可多与工部之人相交。”徐鹤清对徐知读说。
徐知读微微自得，说：“儿子与工部林捡交情不错。林郎中是工部内燃小组的组长，听闻工部的神秘器械正是他带头研发，现已在试行了。”
徐鹤清点点头，赞许道：“这很好。虽不知这究竟是何物，不过依圣上所言，此物能让百姓无需亲手种稻，对我大燕的发展可谓好处颇多。”
“儿子听闻林捡的经历和赖侍郎颇为相似。”徐知读周浑身气度，风朗月清，真看不出来他有这么多小道消息。
徐佩添倒发现徐知读此人很是长袖善舞，朝中似乎无人和他不是旧识。再不济，也能聊上一两句。
她安安静静地扒着饭，耳朵竖起来仔细听八卦。
徐知读道：“建平元年年初，圣上命户部刘大人在全国各地寻了一批人，皆是各式各样的手艺人，林捡正是这批人之一。”
徐鹤清点点头。他确实知道此事。不过他当时以为新帝登基，要找人修缮宫殿，是以不曾在意。没想到当时竟然真的寻到一些人才来。
“圣上给他们每人发了一张图纸，说谁能先把图纸上的东西做出来，谁就从寒门直升工部郎中。林捡率先做出模型，得到圣上青眼。”徐知读羡慕道。
自己要是也有这种能力多好？徐知读憧憬地想。圣上雄才大略，气度非凡，在这样的主子手下做事，自己也能成就一番事业。
徐鹤清认可道：“圣上满腹才华，励精图治，于民于子，都是幸事。”
“当今圣上实乃天龙下凡，不仅精通农事，还对工部器械了解颇深。林郎中说，那所谓的神秘器械名叫内燃机，只要喂一些黑油在里面烧，自己就能突突地冒着黑烟动起来。”徐知读说得仿佛亲身见过似的。
内……内燃机？？徐佩添惊了。
这个皇帝穿越之前一定是理工男吧。
徐夫人听得好奇，忍不住插话道：“内燃机是何品种的鸡子？只用喝黑油，不用喂谷子么？”
徐知读笑道：“母亲，内燃机不是禽类，而是机器。”
徐夫人似懂非懂：“机器？像木牛流马、伶人那样会自己动的？”
“大约是这样。”徐知读也不太确定。
“黑油在腹内烧，不会把木头烧坏么？”徐夫人以为内燃机是木头做的。
徐知读没见过那内燃机的真实样子，单凭林捡的描述，他无法做出再多的解释。毕竟这内燃机是国家机密，也就是他和林捡关系好，知道一些内幕。换了徐鹤清等朝廷重臣，连工部的神秘器械叫什么名字都不知。
徐夫人这一问，把徐知读问倒了。
徐佩添忍不住对古代家人科普。“我想，内燃机应该是铸成的铁器，而不是木头雕刻的。否则依母亲所说，如何让黑油在内燃机腹内燃烧呢？”
徐知读恍然道：“哎呀，还是妹妹聪慧，一下就想到了关键。是呢，唯有铁器能禁得住高温灼烧，怎会是木头呢？”
徐鹤清开怀道：“佩儿愈发秀外慧中，为父甚慰。”
他也是第一次听说内燃机这物，徐夫人的问题不仅问倒了儿子，也问倒了丈夫。
徐佩添假惺惺自谦了几句。身为见多识广的现代人，真是没有什么好自豪的哦。
内燃机居然被造出来了……接着要搞工业革命么。她开始期待在这个皇帝领导下的封建帝国会走向怎样的辉煌了。
若是最后资本家们推翻了帝国统治，不知那时的皇帝会不会后悔现在的决定呢。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离京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