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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宇宙之初(一) ...

  •   【1】

      翌日清晨,蓝城市公安局接到一通报案电话。

      报案人老刘是个卖早点的小商贩,清晨五点半,他像往常一样推着推车去猫耳胡同口出摊儿,却在半米开外的阴沟里发现了一具尸体。

      当时血流一地,混合着一阵又一阵恶臭,刘老头被吓得不轻,当场报了案。

      警察赶到以后,立即封锁现场,几个法医本来睡眼惺忪,看到尸体以后像是喝了红牛一样,瞌睡也醒了,人也精神了,捂着嘴,皱着眉,好些时候才完成拍照取证等既定流程,而后尸体很快便被鉴定中心运走了。

      这目击者刘老头是北区拆迁户大军中的一员,住在一栋破败不堪的大楼里,楼叫绿湖A区,刚建起来的时候,除了一个玻璃制造厂,全是棚改户。

      开发商原来是蓝城市挺有实力的一个老板,后来因为工厂拆迁中侵吞国有资产,被联名举报,跑到国外去了,之后再也没有回来。但是这栋楼已经建了一大半,卖出去了二十几套,里面还没盖完,再往后就一直那样,没有变过。

      住户知道自己被骗了,公家不管,连物业也没有,只能哑巴吃黄连。刘老头就是其中一个,花了半辈子积蓄,却得来这么一个烂尾楼,家里老婆跟人跑了,到最后落得个孤家寡人,连一个养老送终的人都没有,每天就只靠着这点包子馒头糊口过日子。

      刘老头本来打算搬出去,后来不知道又是哪里来的消息,说这栋楼有可能拆迁,有了拆迁费安置费,刘老头的本钱还能回一些,于是他又决定再挺一挺,这一挺就挺到去年,才终于赶上拆迁。

      自打发生了命案,也许因为亲眼见到了凶杀现场,心里承受不住,猫耳胡同便再也没看到刘老头摆摊卖早点。

      案发地在北边即将拆迁的老城区,这里人口密度大,外来务工者较多,道路交通更是杂乱不堪。

      说句大不敬的话,在这里死人,并不稀奇。

      只不过,不知道是哪个为了蹭热度的小媒体,竟然将这起命案写成了短篇惊悚连载小说,刊登在当地的主流报纸,还以“食人魔”为噱头,博人眼球,说这次的事故异常离奇,死者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致命伤,唯独一张脸被咬得稀巴烂。

      一时间舆论四起,市政府知道了这个消息,不断给市公安局施压,命他们一个月之内必须破案。

      由此,市局紧急成立了专案组,专门负责这起刑事案件。

      【2】

      臻橙在一片混沌中睁开了眼。

      他头疼欲裂,全身酸痛,翻了个身,哼哼唧唧地跟被子搅和了好半天,才吃力地坐起来。

      大脑里一片空白。

      记忆只停留在“子夜之都”,他喝多了,然后呢?

      噢,他好像回家了,醉成那样也能认得回家的路得益于对过往经验的总结。

      起床之后,发现家里空荡荡的,什么人都没有,这才想起,柳眉有事已经告假回家了。

      走到浴室去洗漱,臻橙发现自己脸上还有隐隐的红痕,想起昨天被那个女人扇了一巴掌,心下突然来气。

      从小到大,还从来没被别人打过,而且是一个女人。

      越想越气。

      人不犯我,我看心情犯人,人若犯我,格杀勿论。

      死女人,你等着。

      【3】

      “我知道你们为什么喜欢选修我的课。”格言站在蓝城大学的讲台上,整个201阶梯教室密密麻麻坐满了人,“也许并不是因为喜欢心理学,而是因为我的课给分最高。”

      台下一片笑声,格言的声音淡漠如常:“我不管你们来的目的是什么,只要不影响我上课,都是欢迎的。”

      格言除了是心理治疗师以外,也是蓝城大学心理学客座讲师,每周二、四各一节课。

      正如她自己所言,学生们都喜欢来上她的课,一是她自己所说的客观原因,考试给分高;再者则是因为她的教学方式灵活多变,经常会给学生讲一些与心理学相关的案例,让人有一种听悬疑推理故事的感觉。

      “今天,我要给大家讲的是关于『斯德哥尔摩精神症候群』。”格言在黑板上写下这几个字,“1973年8月23日,两名有前科的罪犯JanErikOlsson与ClarkOlofsson,在意图抢劫瑞典首都斯德哥尔摩市内最大的一家银行失败后,挟持了四位银行职员,在警方与歹徒僵持了130个小时之后,因歹徒放弃而结束。然而这起事件发生后几个月,这四名遭受挟持的银行职员,仍然对绑架他们的人显露出怜悯的情感,他们拒绝在法院指控这些绑匪,甚至还为他们筹措法律辩护的资金,他们都表明并不痛恨歹徒,并表达他们对歹徒非但没有伤害他们却对他们照顾的感激,并对警察采取敌对态度。更甚者,人质中一名女职员Christian竟然还爱上劫匪Olofsson,并与他在服刑期间订婚。这两名抢匪劫持人质达六天之久,在这期间他们威胁受俘者的性命,但有时也表现出仁慈的一面。在出人意料的心理错综转变下,这四名人质抗拒政府最终营救他们的努力。”

      “人性能承受的恐惧有一条脆弱的底线。当人遇上了一个凶狂的杀手,杀手不讲理,随时要取他的命,人质就会把生命权渐渐付托给这个凶徒。时间拖久了,人质吃一口饭、喝一口水,每一次呼吸,他自己都会觉得是恐怖分子对他的宽忍和慈悲。对于绑架自己的暴徒,他的恐惧,会先转化为对他的感激,然后变为一种崇拜,最后人质也下意识地以为凶徒的安全,就是自己的安全。这种屈服于暴虐的弱点,就叫『斯德哥尔摩精神症候群』。”

      台下突然有学生说了一句:“老师,确定不是因为凶手太帅了?”

      全场一阵哄笑,格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说得很对,被害者极有可能是一个花痴。”

      又是一阵笑声。

      “格言老师,对于心理学在破案中的应用,你有什么看法吗?”

      格言循声望去,说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蓝城市市局刑侦大队的队长——苏柘。

      苏柘是格言的高中同学,也是格言回国后唯一有联系的朋友。他长相英俊,为人耿直刚正,做事稳重果敢,可谓青年才俊。同时,由于他破获了不少棘手的案件,经常被电视台采访,俘获了很多年轻女孩的心,现如今也是一名炙手可热的“网红”。

      周围已经开始有小女生对这位突然冒出来的帅哥窃窃私语,格言淡淡地说:“我只是一名老师,对于破案实在不懂。如果非要有态度,我只能说心理学虽然一度在对罪犯进行侧写或者剖析犯罪过程中具有一定的作用,但并不能以此作为任何现实证据。”

      【4】

      下课以后,格言前脚刚走,苏柘后脚就跟了上来。

      “小言。”苏柘把格言拦在走廊尽头,“我有话跟你说。”

      路过的几个学生睁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他们。

      格言看了一眼苏柘,此刻他的右手正握住自己的左臂。

      “苏队长,我不想成为潜规则男学生的女老师。”

      苏柘这才注意到这个姿势有些暧昧,连忙松手:“对不起,事出突然,也没有提前跟你说,就冒冒失失地来了。”

      见格言不说话,苏柘继续说:“找你有正经事,赏脸喝杯咖啡?”

      “我还有事,咖啡下次再喝吧。”格言说完转身就走。

      苏柘在背后叫住她:“卢晓艺的哥哥卢晓华死了。”

      格言顿住,卢晓华是谁她不知道,但卢晓艺她却是有印象的,之前来找她做过一次心理咨询。

      那都是一个月以前的事情了,当时这个女孩子来咨询室的时候气色很不好,情绪也非常低落,她咨询的问题非常敏感,格言安慰过她,也尽可能地帮她做心理辅导与疏通,但似乎没有太大的效果,之后她也没再出现过。

      “学校附近有家咖啡厅。”

      “就去那儿吧。”

      两人正准备下电梯,格言突然收到一条微信。

      她随意点开,是好友验证申请,申请验证的微信昵称叫『全世界最英俊的男人』。

      格言的第一反应,又是哪个做推销的,现在个人隐私泄露真是越来越严重了。

      随后,电梯门缓慢地关上,手机很快没有了信号。

      从五楼到一楼只花了不到十秒钟的时间,两人刚一出电梯,格言的电话就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但来自于本市。

      因为格言的心理受访者很多,陌生号码打电话给她是常态,很多时候患者为了保护自己的隐私,甚至会申请临时号码。

      她毫不犹豫地按下接听键:“你好,哪位?”

      “格言对吧?”男人的声音有些耳熟,像是不久前在哪里听过,只不过此刻故作强势凶狠。

      她一时间想不起来是谁。

      “嗯。”格言淡淡应了一声,“你哪位?”

      “你爹!”

      格言不由得蹙眉,开始回忆自己最近接待的精神病患者。

      还没等她捋清楚,对方提高分贝,气焰愈发高涨:“想起我是谁了吧?有没有吓到想立刻扔掉电话?也不四处打听打听,你橙爷是谁。”

      他而后哼笑一声:“你以为你是谁,小爷我的脸也是你打的?老子已经毁容了,整个蓝城的女人都会找你报复的,你等着瞧。”

      哦,格言恍然明白,是他。

      昨晚的智障。

      格言十六岁读大学,十七岁转修心理学,同步开始跟着导师实习,宽泛的心理治疗师做了六年,私人心理师也已经五年有余。这期间遇到的怪人怪事不计其数,也不乏像他那样在辅导期间有非分之想的,而她惯用的方法也很简单,那就是打。

      能用手解决的事,绝不用嘴。

      语言只能用在讲理的人身上,像他那样蛮不讲理的,还是简单粗暴一点比较管用。

      “看在你是个女人的份上,给你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好好跟我道歉,我也许会考虑原谅你。”

      对方还在喋喋不休,格言压根没听进去。

      听他bb叨的功夫,苏柘和格言已经来到咖啡厅坐下。

      服务员走上来问要喝点什么,苏柘给自己点了一杯卡布奇诺,熟练地给格言点了一杯不加糖的黑咖啡。

      这边,格言拿着电话,本想说点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挂了。

      不到三秒的时间,电话又震了,看这个速度,对方已经气急败坏。

      格言选择拒接,然后关机。

      坐在对面的苏柘看乐了:“这是谁惹你了?”

      格言无奈地说:“一个脑残!”

      苏柘哭笑不得:“也有人会让你束手无策?”

      “我是做心理治疗的,遇到的患者不计其数,但这个人……”格言耸耸肩,“不止是心理方面有问题,脑子也有问题。”

      服务员端来两杯咖啡,格言接过自己那一杯。

      苏柘从钱夹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格言:“认识她吗?”

      格言接过照片,只看了一眼,就认出照片中的女生就是卢晓艺,她皱眉,半晌没吭声,算是默认。

      “她疯了。”苏柘神色凝重,“卢晓华死后,在停尸间见了最后一面,人就不清醒了。”

      “法医有定论吗?她哥哥……是怎么死的?”

      苏柘沉默了好一会儿:“……被咬死的……”

      格言不解:“什么猛兽?狮子?老虎?”

      “人!”

      格言的手抖了一下,几滴咖啡溅到手背上,苏柘递给她一张纸,她一边擦手一边问:“确定是被……人?”

      苏柘沉重地点点头:“这是法医的鉴定结果。”

      “出了这么大的事,市局肯定天翻地覆了吧?你不去破案,还有空跑来找我闲聊。”格言把脏了的纸巾丢进一旁的垃圾桶,“苏队长的心态可真好!”

      见格言恰好说到点上,苏柘也就不拐弯抹角:“小言,卢晓艺之前来找你做过心理咨询……”后半句不用说,格言也听得出来这言外之意,他们想知道卢晓艺来做心理辅导的原因。

      格言沉默了一会儿,说:“这家的咖啡,还是没有我们上一次去的那家好喝。”

      苏柘皱眉:“小言!”

      “你上次去埃塞给我带的咖啡快喝完了,下一次能不能给我多带一些?”

      “格言!!”

      格言听得出,苏柘是真的生气了。

      “见过又怎么样,没见过又怎么样,我是不会告诉你她跟我说过什么的,你知道原因……”格言顿了顿,后半句生生咽了下去,“绝不泄露患者的隐私是我们心理治疗师最起码的职业操守。”

      “这个案子不是一个普通的杀人案,流言蜚语已经弄得人心惶惶……”

      “好了。”格言似乎不太想继续听下去,“破案是你们警察的事,与我无关,我还有事,先回咨询室了。”

      格言起身离开。

      苏柘抬头:“那孩子只有十九岁……”

      格言的身体一怔。

      “原本大好年华,却死的这么惨……”

      格言皱眉,右手因为握力过猛而有些颤抖。

      最终,她还是走了。

      看着格言离去的背影,苏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那么久过去了,她还是走不出当年那件事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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