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嘉定之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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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薇报丧后便有宫人传来消息，说梁帝夜里发病，昏迷过去，宫中事宜由谭皇后和杨常侍一并打理，他们派了几个宫人同采薇回来一起打理丧事，现下正在路上。
陆婉让赵宣去换三皇子的衣裳，自己则抱着三皇子的小小尸体，痛哭起来，暗道：“我儿，非母亲狠心，只是母亲不得已啊，母亲不得已啊，我儿，若还未走远，听到母亲的呼唤，快点归来吧。”
说着，便抱起了床边的衣袍，嘴里低声喊道：“我儿阿暄，魂兮归来，我儿阿暄，魂兮归来……”
这样喊着，旁边的韩姑急急道：“婕妤不可啊，若是让人听见这可如何是好，婕妤快醒醒，我们把殿下移到西配殿去，快些啊，还要替殿下更衣呢。”
陆婉好像这才在恍惚间回了魂，落下泪来道：“我知道，既然允了晴卿就要周全此事，不过我一想到等会儿招魂，都不能叫阿暄的名字，便觉得心痛如刀绞。”
韩姑听后，默然流泪，不过还是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同陆婉将三皇子的尸体移到了西配殿，陆婉将榻上的被子拿起来放在鼻端，脸色微变，又将被子放好。
放好了三皇子的尸体，二人忙着拿嘉定公主的衣服来给他穿，一番折腾，全部周全了，所幸三皇子和嘉定公主是同胞双胎，又年龄尚小，换上一样的衣服竟然完全看不出分别。
一时间陆婉心下悲痛万分，自己一模一样的儿女，如今只剩下一个了。
赵宣这边给自己换上了三皇子的衣物，瘦小的身体裹在一件黑色的襜褕之中，又带上皮质的腰带，将头发束在脑后。铜镜隐约能够照出人影，镜中是个面带病色的瘦削少年，赵宣有些恍惚，现在她不再是雇佣兵赵宣，也不是嘉定公主赵晴，而是梁帝的三皇子赵暄。
她推门出去，嘉定公主之死大概会把许多相关的不相关的人都引出来，而她就要同这些人争上一争斗上一斗，才能为自己，为母亲，博出一条生路。
进了西配殿，里面立了几个人，打头的內侍躬身立于榻前，手上的托盘里放着些衣物，他道：“替公主打点这些事情都是宫人们做得，婕妤何须亲手为之？”
陆婉侧着身子，将放在榻上的角柶插在了三皇子口中，手上边打理着，边道：“晴卿是个女孩子，一向不喜欢别人帮着打理这些事情，我是她母亲，生她一场，替她做这些也不能够么？”
內侍迟疑，“只是，这样于礼不和啊，若让人知道了，于公主殿下清誉有损。”
赵暄见着內侍说话有理有据，上前道：“寺人此言差矣，子女对父母葬之以礼，我母亲对嘉定也是全人伦之礼。”说完，赵暄立于榻边，道：“我愿给母亲帮忙以全孝悌。”
內侍闻言也不再坚持只道：“既然如此，便请婕妤和殿下用燕几固定公主的双足。”说完便将托盘上的东西呈了上来。
准备工作做完后，陆婉示意韩姑将这些宫人们赶了出去，让他们去堂前挑铭旌，这边则开始给三皇子的尸体沐浴，栉发和剪指甲。看着三皇子因为疾病而瘦削的身体，陆婉忍了好久的泪终于掉下来，赵暄握住陆婉的手，陆婉回握，嘴里喃喃道：“我只有你了，母亲只有你了。”
忙完了这些，陆婉将角柶拿出来，在三皇子口中放入了珠玉钱币，将新衣给三皇子穿上，看着赵暄和韩姑，说：“采薇已经被我派去命赴了，我们小殓完了估计就要立刻入棺，在宫里停不了几日就要即刻下葬，陛下现在还病着，绝不会允许在宫中长时间停灵。”接着又看向赵暄，“母亲会应你这个法子也是因为这看似不好蒙混过关，实则若是真的死了，我们母子三人也不过是深宫中的一抹游魂罢了，死了就没用了，不会有人关心的，洛阳这样云谲波诡，人人都忙着他们的大业呢。”
说完，她苍白的脸上露出了凄然的微笑，赵暄心下一痛，伸手抱住了这个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的女子，倚着她的身子，赵暄甚至不敢想象，若没有她来，而陆婉失去一双儿女之后会有怎样的命运，这个不断被打击的女子，现在还在心力交瘁地满足自己一个异想天开般的提议，这就是母亲吧。
三人将尸体移去正殿，那里的铭旌已经打了起来，上面写着嘉定公主之柩，外面又下起了小雪，风雪打在她的脸上生疼，可她丝毫不在意，只是站在明光殿的门边，眼睛望着外面，不知会有什么人来。
迎着风雪来的是穿青黑色襜褕的中年女子，身后跟着一个十来岁的少年，走近了一看，二人身上穿着羊皮裘，殿内一直敞着大门，温度很低，所以他们也没脱了身上的皮裘。
赵暄自嘉定的记忆中知道，这个穿着暗淡的女子是郑容华，她诞有梁帝的第二子，正是她身后的少年赵昶，赵暄两臂合拢向前伸直，右手微曲，左手附其上，对着自己的哥哥行礼，自记忆中就知道赵昶是个胆小温厚的人，他上前扶起赵暄，道：“三弟无需多礼。”
郑容华同陆婉见礼后，站在陆婉那边，看她形销骨立的模样，张口也不知道是说些什么好，最后居然只是讷讷道：“婕妤节哀。”
而赵暄身边的赵昶小心地打量了赵暄的神色，扯了扯他的衣袖，说：“三弟同婕妤要节哀啊。”
赵暄觉得这二人不愧是母子，冒着大风雪第一个赶来，想了半天，居然就说了节哀二字，不过她知道，他们母子两个在宫中才真的是小可怜不受待见，郑容华早年掉了不知多少孩子才有了一个赵昶，她不过是永巷的宫人，身份低微，若说她母亲陆婉现在是失势，那么郑容华母子就算是从来没有得过势。
不过不得势有不得势的好处，他们进来说完了话，往旁边一站，存在感直线下降，不仔细感知，总觉得似乎没有这么个人了。
等了没多久，一个着青狐裘的女子带着个六七岁岁的孩子进来，她长得高大，容色算不得娇美，脸上没有脂粉，头上的步摇为青白二色的珠玉，梳着堕马髻，穿青碧色的襦裙，看起来有些奇怪，这身打扮，若放在出身江东的陆婉身上，那就是娇美弱不胜衣的江南女子，放在这李美人身上，就是东施效颦。
这便是为梁帝生了第四子赵旭的李美人，她是关陇一个小家族出身，虽然只是美人，但是父亲现在在何嘉手底下办事很得重用，因而宫中人不敢小看她。
赵暄同她见礼，她微笑上来扶住了赵暄的身子，道：“三皇子也瘦了许多，你母亲现下艰难，三皇子要体谅母亲。”
说完，赵旭便上来给赵暄行礼，赵暄忙道：“弟弟尚小，哥哥也心疼弟弟，劳烦美人跑这一趟了。”
李美人笑笑，又拉住了陆婉的手，道：“姐姐节哀，嘉定去了，姐姐为了三皇子也要顾念着身体。”
陆婉似乎是听了李美人的话，点了点头，不过在赵暄这个角度看来，她能够看到陆婉目光中的审视，刚才陆婉是被伤心冲昏了头脑，不过见了这帮女人，她才想起来，嘉定榻上的那条青蛇和被换过的薄被，尚不知是宫中哪一位的手笔。
赵暄对这位四位皇子的母亲中，位分最低的李美人有了大概的印象，比起郑容华的不善言语和心如死灰，李美人活的有奔头多了，做事也玲珑多了。
远远地，赵暄看到了皇后的仪仗往这边来，风雪之中，也能看到属于皇后的威仪。
谭皇后梳瑶台髻，饰以珠玉，着绛色大袍，袍上纹路皆为银线所绣，算不得多么出挑的打扮，只是恰到好处地彰显了一位世族贵女的华丽风姿，看长相谭后上了些年纪了，不算多么美貌，微微富态的模样，长得很是端庄，难看出世家女子的骄矜，却能看到身为皇后的威严。身后跟着的便是打扮穿着十分素净的永宁公主和昌平公主，还有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这大概就是大皇子赵晖了。
殿内人均向谭后行礼，谭后抬了抬手，道：“陆婕妤节哀。”说完又道：“我已经着人往何大将军府上送信了，毕竟是陛下赐婚，他们也该得知。”
陆婉双目红肿，躬身行礼道：“一切悉听皇后娘娘安排。”
谭后又道：“消息也给太后娘娘送去了，她直道可惜，十分哀痛。”
陆婉躬身，直道：“不敢让太后娘娘忧心。”
谭后点点头，不置可否的模样，“永宁和昌平前些日子才见过嘉定，她们现在心里也不好受，让她们看看嘉定，送送她吧。”
赵暄看谭后身后的两位公主，昌平不甚在意的模样，眼睛一直看着她身边的赵晖，赵晖也拿眼神安慰着同自己撒娇的妹妹，兄妹二人打着眉眼官司，谭后看到了，却没什么反应。
永宁眼圈却红红的，往嘉定灵柩那里去，昌平似乎是被自己的哥哥安抚了，不情不愿地上前，并未多说什么，给嘉定上了一炷香。
永宁退回来后，对赵暄道：“三弟多看顾你的母亲，切不可太过伤心。”
昌平走过来，淡淡道：“三皇弟节哀。”
说完话又往赵晖那里去了。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嘉定之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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