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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前尘旧事 ...


  •   许清嘉带着伤走得慢,齐靖轩不消几步就追上了她,不由分说地将她打横抱起:“你脸色怎么那么差?伤口得尽快处理。”
      许清嘉摇了摇头,勉强精神道:“可能是没怎么吃饭的缘故。你赶紧放下我,我能自己走。”
      齐靖轩将手臂紧了紧,不给许清嘉挣脱的机会,目视前方大步流星,“等回了房间我自会放下你。”
      齐靖轩抱着许清嘉回到忠恕阁时,许清嘉已经睡在他怀里。好在许清嘉的伤口不深,顾忌着男女有别,齐靖轩只是替她草草处理了一下。又出门去寻忠恕阁守夜的女士官。所幸忠恕阁的训练到位,那女士官见到苍白着脸色的许清嘉并不慌张,干净利落地处理好伤口。开门唤回齐靖轩。
      许清嘉悠悠转醒时天刚有微亮,借着那一丝亮光竟看到了趴在桌子上齐靖轩的睡颜。许清嘉愣了一阵,反应了一会,回忆了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才缓缓下床坐在齐靖轩身边。
      那双深邃的眼睛闭上后倒是显得整个人稚气了几分,长长的睫毛落下一片阴影,硬挺的鼻梁上有一道淡淡的疤痕,轻到除非脸贴脸细看,否则根本发现不了的地步。许清嘉鬼使神差的摸上了齐靖轩的鼻梁,而下一秒,鼻梁的主人睁开了眼睛。
      这双眼睛因为刚刚睡醒还蒙着一层雾气,待那雾气消散后许清嘉已经端正的坐回原处,一本正经问道:“你怎么睡在我这里?”
      齐靖轩迟钝地回答:“我有点事想和你商量。”
      “什么事?”
      “我想见见汪嬡。”
      见许清嘉迟疑,齐靖轩又缓缓说道:“汪嬡如今已是东宫太子妃,我知道我的身份见她会惹人口舌,但是没办法了,孔若媛一天未死,她恐怕一天不会死心。不能因为瞻前顾后,就留下祸患无穷。”
      许清嘉想了想,终究还是答应在赵以彻上朝时由赵语柔带着齐靖轩和自己进入东宫,为了掩人耳目,两人特意扮成了公主的随从。
      汪嬡见到许清嘉时脸上完全没有了见到赵语柔时的心切和激动,脸上带着愤怒和一点点愧疚,冷硬地说道:“你怎么来了。”虽是问句,却不带任何疑惑。
      许清嘉没有理会,而是转头对赵语柔说道:“你先回去吧,你一会我让人去叫你。”
      赵语柔满肚子问题要问,可看着另外三个人的脸色都很差,话到嘴边全咽了下去,一反常态的乖乖听话,只小声关心了一句“叶非还没回来吗?”
      齐靖轩已经大步走进了汪嬡的房间,许清嘉见状摇摇头,头痛道:“还没,不过应该快了。”
      汪嬡看着面色寒如冰霜的齐靖轩,疑道:“你是谁?”又依稀想起些什么,“你是忠恕阁的……”
      “找了一些人冒充扶桑山的流寇,在孔博涛父女回西都的路上下手,名义是孔若媛出卖了她们。顺理成章,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以前齐某人还以为王妃不过是冲动了些,如今看来,计划缜密,滴水不漏。我还真是是小看了王妃啊。”齐靖轩对人一向疏远客气,可如今却控制不住自己说话的态度,说话语带讽刺,神情冷淡。
      许清嘉失望道:“你还是没有死心。”
      “死心?你凭什么让我死心?”汪嫒语气激动,“我只道是你顾念我父亲对你的一点情谊,又为了维护赵以彻才出手帮我。可我万万没想到,你帮我的方式,就是把事情的真相欺瞒于我!”
      事情真相?许清嘉心道不妙,“最近有谁跟你说过些什么吗?”
      “我父之死,岂是孔若媛一人所为?她又有多大的单子敢杀一个朝廷命官?无非是听从帝命,杀人灭口而已。我早该想到的。”汪嫒眼角有大滴的泪滚落,“我早该想到的。可是那又能怎么办?他是皇上!是赵以彻的父亲,是我的公公啊……我没办法……我只能把所有的怨气都撒到孔若媛身上,孔若媛必须死!”
      许清嘉来时想了无数种面对汪嫒的场景,埋怨、失望甚至是指责,可对着这样一个绝望着流泪的她,许清嘉突然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可她也已经失去了父亲。”
      “是啊,所以我选择放弃了。她欠我的,她还清了。”
      “是吗?”齐靖轩冷淡开口,“你口口声声说孔若媛害了你的父亲,可你为什么不用这个理由去报仇?你以为假借扶桑山的名义就真能万事大吉了吗?你知不知道,这次的事情,你没赢,孔若媛失去了父亲,而输的最惨的却是许清嘉!”
      汪嫒一惊,“什么?怎么可能?我只怕若是暴露了真实身份会连累赵以彻,才想了这个周全的法子,怎么会连累到她……”
      “周全?”齐靖轩实在不明白这样鲁莽做事的女人哪里配得上许清嘉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助,“孔若媛和许清嘉素有恩怨众人皆知,当时她去扶桑山假借孔若媛的名义,这件事虽没有什么人知道,但却不难查到。如今孔若媛平白受了这样的苦难,你以为她不会查清楚事情原委吗?你觉得她不会怀疑时许清嘉刻意为之吗?”
      汪嫒实在没想到这一点,被齐靖轩指出来后,竟手足无措起来,“我……我不知道会是这样,对不起……”
      许清嘉原本以为齐靖轩是来说服汪嫒放弃报仇的念头,却万万想不到他是来为自己争这一口气,惊讶之余又带了几分开心,几天来的疲惫和委屈仿佛也因此有了好转。宽容道:“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我和孔若媛素有恩怨,也不差这一桩一件。”又轻轻拉了拉齐靖轩的衣袖,报以感激的笑容。
      齐靖轩不自然的转过头,却在没人发现的角落轻轻勾起了嘴角,点燃了眼睛里的光芒。
      赵语柔被皇帝召走,于是吩咐身旁的侍女将齐靖轩和许清嘉二人带走,恰巧在东宫的门口遇见了赵以彻。赵以彻下朝回来本是疲乏,见到侍从打扮的许清嘉惊喜道:“你怎么来了?”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语带愧疚的向她道歉:“对不起,要不是为了我,你也不会……”
      “放心吧”许清嘉打起精神拍了拍赵以彻的肩膀,柔滑的锦缎和细腻的针线一下一下划在她的手上:“我能解决的,这件事和你没关系。”
      赵以彻瞟了瞟齐靖轩,驱赶之意明显,只是后者好像误会了他的意思,走过来向自己请安,又默默站地离许清嘉更近了些。
      “额……齐中尉也算是我的生死好友了,没有什么需要避开他的……”
      赵以彻“哼”了一声,却是殷切嘱咐许清嘉:“孔若媛这个人骄傲自大,本来这种性子是没什么的。只是她为了邀功害你在先,而她未婚夫又为你……如今又发生了这件事,总是她一定觉得是你在针对她。虽然坊间传言说你俩已经是死敌,我倒觉得她未必会要你性命,只是以她的性格,一定会对你不依不饶,不要命,但是也够烦。你可千万要小心。”
      被赵以彻提起陈年旧事,许清嘉一双秀眉紧紧拧住,答道:“我会小心的。”
      “那便好。”赵以彻看了看周围来往的人,知道此地并不适合多说,只好将二人送出宫门,又略带警示的看了齐靖轩一眼,后者则是视若无睹的遥望前方,让赵以彻气的跳脚。
      二人走在街上,许是温度炽热,大街上并无多少人,只有零星的小贩在有气无力的吆喝。许清嘉才一处摊贩那买了两坛酒,对齐靖轩说道:“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要去东山一趟。”
      齐靖轩又买了一坛酒,顺手抱起许清嘉怀里的另外两坛,缓缓说道:“你不是说没什么隐瞒我的吗,不如让我一起和你去东山吧。”
      虽然是商量的口吻,可动作却强硬的不容拒绝。许清嘉败给了齐靖轩,“好吧,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
      二人在东山上找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一块周围杂草丛生的石碑,齐靖轩先是帮许清嘉把周围的荆棘杂草理了理,又抹了抹石碑上的灰,隐约可辨认“中尉周钧夫之墓”七个字。清秀的字迹似曾相识,齐靖轩挑眉道:“是你立的。”
      许清嘉点点头,手指眷恋的在“周钧夫”三个字上游移,眼神温柔,轻声道:“是西国十六年我为他立的。”
      齐靖轩算了算,西国十六年恰好是她去幽谷山人那学习的时间,也有些明白了这其中的关联。
      许清嘉打开酒喝了一口,“你猜到了多少?还需要我告诉你多少?”
      齐靖轩坐在地上,也打开自己买的那坛酒,这酒明显兑过水,怎么喝都不会醉人,连咽下几大口才缓缓说道:“周钧夫,忠恕阁创建之时的甲部中尉,天赋异禀,能力惊人,是忠恕阁乃至西国的传奇。他就是孔若媛的未婚夫?”
      许清嘉点了点头,那时候她才刚刚进入忠恕阁甲部,还是一个小小的少尉,认识了同为少尉的孔若媛,被当时视为传奇的周钧夫一点点带领着完成任务。这期间她也曾退缩过,害怕过,尤其是第一次杀人,第一次见到淋漓鲜血,她几乎整晚整晚的做噩梦。是周钧夫陪着她,安慰她,给予了她兄长般的温暖和依靠,让自己忘记了暂时失去父亲的孤单无助。那时她与孔若媛亦敌亦友,两个人皆是心高气傲的天之骄女,孔若媛不在乎她罪臣之女的身份,她也不会卑微于孔若媛刑部尚书女儿的光环。他们惩奸除恶,并肩作战,有人戏称她们为“甲部三杰”,那时候忠恕阁的光芒无人能比。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不退让,孔若媛的骄傲,让两个人产生嫌隙,渐行渐远。却也因自己的任性,害了自己心目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许清嘉陷入了回忆,久久的不说话,齐靖轩也不打扰,不时的为她掸去衣服上的虫蚁,自顾自地喝着酒,吹着风。
      “对不起……”许清嘉抱歉道:“我有点走神了。”
      “无妨,看你的样子,是还不错的回忆。”
      许清嘉言简意赅道:“以前我和孔若媛还有钧夫哥……周钧夫是形影不离的好朋友,因为见解上的不同便疏远了起来,和钧夫……周钧夫还好,但是和孔若媛却不怎么亲近了。”
      齐靖轩虽然不愿意相信,但听着许清嘉屡次修改的称呼,低声说:“除了见解不一样,你们两个恐怕还……”还喜欢上了同一个人。
      许清嘉推了齐靖轩一下,后者坚如磐石,自己倒是被弹得动了一下,“想什么呢。你跟外面那些凡夫俗子也差不多了。”
      齐靖轩愉快问道:“是吗?”
      “钧夫哥哥对我很好,我很感激他,但我对他只有妹妹对兄长的感情,至于男女之情,我从未有过。”许清嘉见总是改不了称呼,索性不改,直接说了下去,“那时他和孔若媛的婚约是皇帝配的,定在第二年的七月。只是那时候孔若媛自己还没有闯出什么名堂,不愿一辈子活在钧夫哥哥的光环之下,就死活不同意这门亲事,关在房里不出来,我们怎么说也没用。钧夫哥哥知道后,也不知和她说了什么,竟让她同意了这门亲事。可那之后孔若媛对于名利的竞争更胜从前。”
      怕是周钧夫以许清嘉为饵,以七月为限期,充分调动起了孔若媛的好胜心,才让孔若媛答应了这门亲事,也导致了孔若媛为了一点奖赏就可以将许清嘉出卖。齐靖轩心里这么想,嘴上却问道:“之后呢?”
      “之后就是因为孔若媛我父亲命丧哀牢山,我那时过于悲痛,发了疯似的抢孔若媛的任务,甚至有过要让她身败名裂的念头。钧夫哥哥担心我有危险,每次出任务时都会暗暗跟着我,那次……那次我被北国的谍者伏击,一着不慎中了他们的圈套,钧夫哥哥为了救我,被北国的人带走了。”许清嘉猛地喝了一口酒,忍下眼角的泪珠。
      后面的事齐靖轩便知道了,一代英杰周钧夫,最后被北国人示威一样挂在北国与西国的交界处,起初也有人去抢他的尸体,可惜北国人等的就是这一刻,箭矢飞来,不过是白白牺牲掉了性命。日复一日,便再没有人敢去拿他的尸体。周钧夫的尸体就挂在那任人凌辱。直到北国新任的皇帝上位,才将那破败不堪的尸体拿下安葬于北国。
      “钧夫哥哥别人带走以后,我被老师关在忠恕阁的祠堂里思过,这之间听不到一点风声,几个月后我就被送去幽谷山人那里,当我得知钧夫哥哥的尸体被……已经晚了。我知道他会死,却没想到他死后也无法幸免。”
      许清嘉的一坛酒已经喝完,伸手想要去拿另一坛,却被齐靖轩制止住,“我以为你喝不完这一坛就会醉。”
      许清嘉歪头,眼角恰好有一滴泪顺着脸颊划过,“那是因为扶桑山的酒太烈了,其实我酒量很好的。”
      很多年以后,齐靖轩回想起那一滴滑落于她脸颊的泪,都后悔自己没有亲手替她抹去,然后抱着她,哄她说,有自己在,再不会让她失去爱的人。
      或许,没说也好,没说,是因为没有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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