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敷说》genji

22、拜见

　　卫瑛纳民女为妾，开了□□贵族先河，却也为人私下垢病。皇帝为保存卫氏颜面，让
　　新妾跟身家雄厚的贵族攀亲带故提高身价，这次皇帝找上了顾南风，将新妾指给顾
　　南风为妹。

　　顾南风，是丞相顾召的嫡系长孙，官拜丞相司直，性情耿直，对外向来主张兼爱非
　　攻，以仁和为贵，在朝中以跟“穷兵黩武”的左将军卫瑛水火不容出名，竟然被皇
　　帝指给卫瑛小妾作挂名兄长，惊讶之余就是心不甘情不愿。

　　午时卫府送来帖子，说下午要带新妾上门拜见。无论如何讨厌卫瑛，也得给皇帝三
　　分薄面，于是顾府又上下打点了一番，只等卫瑛夫妇到来。

　　顾府在京城近郊，马车过去至少要一个时辰，但是□□有个奇怪规定，正式场合有
　　女眷随行的三品以上官员互访，要乘牛车。所以现在罗敷跟卫瑛，就坐着奇慢无
　　比却比马车舒适平稳的牛车往顾府行进。

　　卫瑛出行向来轻便，从来不带多余随从，跟在卫瑛身边的永远都是外面那位赶车的
　　平凡大叔。罗敷从来没穿得像今天这么正式，里外层层叠叠总共六层，从里面的浅
　　紫到最外的深绿，过于庄重，有时觉得仿佛连呼吸也困难起来。对面的卫瑛，浅灰
　　却绣满暗花的长袍，即便端坐不动也隐隐透出威严的王者气息。今天看到他第一眼
　　时，便有似曾相识之感，这时候想来，是家中那副父亲的肖像画，灰衣长衫，简洁
　　而不失威严，威严中尽现高雅。她两岁时父亲过世，对父亲的记忆早已模糊，大部
　　份印象来源于父亲留下的诗词字画，可惜大部分手迹在母亲弥留之际，亲眼看她将
　　其一一焚烧，母亲说是为了私心带在黄泉路上作伴，如今想来，或许是为了隐藏
　　父亲复杂隐秘的身份背景。父母背负着的过去，她不打算再深究，她相信从给她改
　　名字的那一刻起，这就是他们共同的意愿，秦罗敷需要的，只是平淡幸福的一生。
　　只可惜，从她遇到这个叫卫瑛的男人那天起，原本的平坦大道，或许将会荆棘满布，
　　甚至变成悬崖峭壁。

　　从神游中回来，发现卫瑛正看自己，她不自在别过眼。

　　“该记的你都记住了？”卫瑛问。

　　“许小玉，京畿洪武年三月生，父母早亡，十岁进水绣纺，十五岁当上绣女，刺绣
　　至今。。。”

　　她背的生平是水绣纺许小玉的，却是从今以后自己生存需要的假面。

　　“很好。”卫瑛本来坐在她对面，忽然起身坐到她旁边，她往左移了移，他居然一
　　把握住她的手，“你。。。”

　　他掌心火烧似的烫，眼神却很平静，“夫人，人前我是你相公，被相公牵手也会
　　如此反弹，是不合情理的。”

　　她勉强停止挣扎，僵硬着手让他握着。

　　他却轻轻放开，坐回到对面，“别忘了，张东离的人头稳不稳当，还在你心念之间。”

　　到顾府时，已是掌灯时分。

　　卫瑛一品官阶外加皇帝手谕，让顾府一干二十余人，包括老丞相顾召，在府外一字
　　排开迎接。

　　卫瑛扶罗敷下车，众人眼前一亮，心道难怪自制力甚高的卫瑛也意乱情迷，果然是
　　个亭亭缭缭的美人，美而不艳，端庄大气，虽说瘦弱了些，却更是我见犹怜，让人
　　忍不住想要细心呵护。又见卫瑛一路不避嫌的牵着美人的手，宠爱有加，众人起初
　　对这位绣女出身新妾的鄙薄之意也淡了几分。

　　这样的场面罗敷并未多见，心头紧张，手心微汗，所幸被卫瑛宽厚大掌握着，也踏
　　实了几分。

　　老丞相威严庄重自是不必说，罗敷轻扫间见到老丞相须发皆白，红光满面，不知为
　　何，敬意之外却也多了份亲近之感。

　　顾南风，她名义上的兄长，跟卫瑛年纪相仿，一看就是刚正君子，面目平常中带着
　　华贵。

　　罗敷在卫瑛引领下一一拜见了顾家几个大头目，大家都是老道之人，也没多寒喧，
　　就进府上桌就餐。

　　席上顾家女眷在别间自成一桌，罗敷今夜破例跟一众男宾同桌，坐在卫瑛身侧，生平
　　第一次坐在男人堆里，虽然不自在，却只能表面平静的强忍着，只盼望不出差错赶
　　快结束。所幸一众男人自觉的谈论着安全的诗词书画，没把焦点放罗敷身上给她半
　　点难堪。她还是食不知味，也不怎么夹菜，就着碗里事先上好的浓汤小心喝着。

　　正喝着，眼皮下忽然多了只盛了桂鱼肉的玉色小碟，上方传来卫瑛压低的声音，
　　“瘦得人干似的，快吃。”

　　他口里从来蹦不出半句好话，但她还是心头微暖，终于轻轻夹了一块，放在嘴里，
　　只觉说不出的鲜美。

　　男人们继续高谈阔论，谈到缪篆，似乎到了兴起之处，有人中间说了句，“说到篆
　　书，当代首推卫公开言，其字体瘦硬而不失婉转，实在独特。。。”

　　接着席间一片沉静。

　　老丞相赶紧接话道，“篆书确实在我朝兴极一时，不过近年章草也发展蓬勃，咱们
　　桌上不有一位大家，小瑛，发表一下高见吧？”

　　罗敷一口汤差点哽在喉咙，难怪他对这两个字如此敏感，想起院里那只毛茸茸黑乎
　　乎，老是一身泥的小英，她真是身心舒展。

　　只听卫瑛道：“老丞相抬爱，晚辈长年在外，少年时的一点天资早已磨损殆尽，不
　　敢在此献丑。”

　　那边厢顾南风接道：“大将军忙着南征北战去了，对这故弄玄虚的风雅之事不上心，
　　那是自然。”

　　老丞相一眼瞪去。

　　顾南风心头不服，却也无奈，端着酒杯站起来，对卫瑛罗敷二人道：“无论如何，
　　二位大婚在即，我这身为大哥的，也该敬弟弟弟妹一杯，在此祝二位早生贵子，举
　　案齐眉。”

　　卫瑛起身，罗敷只好跟着刚要起来，卫瑛手轻轻压了压她的肩，对众人道：“夫人
　　近来身体不适，这杯酒就由我这个作丈夫的代喝了吧。”说完，连干两杯。

　　顾南风不依，“卫瑛，还没行大礼就对夫人偏袒至此，成亲后尚了得？岂不失了大
　　丈夫颜面，哥哥一杯水酒而已，难不成还怕伤了弟妹？总得给哥哥一个面子。”

　　席间众人开始起哄。

　　卫瑛再给自己斟了两杯，对顾南风到：“今日喜庆日子，夫人有孕在身，实在不便
　　饮酒，由我代饮。”于是，又是两杯下喉。

　　旁人察觉不到，罗敷就在卫瑛旁边，感到他坐立之间渐有些不稳，心想这人平日不
　　可一世，原来却是不能沾酒。

　　偏偏顾南风今天是卯上了，对卫瑛道：“既是如此，四杯怎够，来人，换大杯，咱
　　们兄弟难得同桌一聚，今夜就饮个不醉不归。”

　　“大哥，”席上传来一道柔和的声音，罗敷起身端着酒杯道：“相公言重了，大哥
　　这杯酒小妹无论如何也要喝的，请大哥成全。”说完，绿袖掩面，优雅的把酒喝了。

　　桌上众人都有些惊讶，卫瑛已经酒气上头，俊脸飞红看着罗敷，顾南风愣了愣，只
　　得道：“卫弟娶了个好媳妇，大哥我心悦诚服，罢了，今日送弟妹一个人情。”

　　月上梢头之时，众人尽兴，准备散席。

　　老丞相要卫瑛夫妇留府过夜，第二日再走，卫瑛推辞。偏偏携罗敷走了几步，就开
　　始脚步漂浮。

　　同朝多年，一干同僚才发现看似滴水不露的卫瑛其实不胜酒力。老丞相把卫瑛拉到
　　一边，拍着他的肩低声道：“小瑛，酒喝多了头脑发热了？把今日来意全忘了？好
　　生在府里睡一觉，明早清醒了有重要事谈。”

　　卫瑛猛然想起，心道果然是饮酒误事，立刻应了，对罗敷道：“今夜咱们歇在这里，
　　明早再回府，我有些头昏，得早点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