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敷说》genji

21、头条

　　近日来京畿最震撼的消息莫过于前左将军卫瑛要纳妾了。地下流传甚广的京城快报连日
　　来头版头条莫不是“绣坊里的黑乌鸦，肚里装了金凤凰，贵公子终结者，许小玉传”，
　　“叹织女下凡，看将军折腰”。。。就连向来鄙视京城快报的御史大夫杼老先生也
　　连掏钱袋三天，成了快报的忠实读者，在第四天清晨看到“家花不及野花香，一代
　　佳人杼夫人的最后归宿”时，老先生终于按奈不住，把女儿叫回娘家，狠狠“开导”
　　了一番。

　　杼夫人在回府的路上，越想越郁闷，最后在郁闷中爆发，打算趁卫瑛入宫之际，亲
　　自去会会那只绣坊里飞出的黑乌鸦。

　　罗敷初到卫府养伤时的那间客房，成了她现在的新居，新居门匾上题了两字，小英。
　　当然此小英非彼小英，小狗小英此刻正趴在院里干净的青花石板上晒太阳，罗敷斜
　　靠在旁边的木榻上绣花，绣崩子里的面料在阳光下微微发亮，是以前她跟英姿提起，
　　只能在县长家的墙上看到的，被封在腊里的上等花罗。针尖在花罗上慢慢比划着，
　　却一针也没舍得绣下去，她想让英姿看，真正的白花罗原来有半寸厚，她总觉得，
　　有一天自己能再见到英姿，有一天，她能够回家，把她生养长大的，辽东的家。。。
　　一望无际的桑林，此起彼伏的青瓦小房，香气四溢的桂花树。。。

　　外面飘来桑筒的娃娃音，“。。。奴婢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拦夫人，实在是公子出门
　　前吩咐过，没有他的允许，谁也不能见小夫人。。。”

　　接着是一道好听却疏离的声线，“好，本夫人也不勉强，桑筒你现在既然贴身伺候
　　小夫人，总能描述一下她的长相吧，是圆是方，是美是丑。。。能飞出乌鸦窝攀上
　　枝头，总有几分能耐吧。”

　　“夫人，奴婢没念过书，不会表达，新婚后小夫人定会来给夫人您敬茶，到时您自
　　会一目十了然。”

　　“桑筒，你敢忤逆我？”

　　“奴婢不敢，奴婢更不敢忤逆公子。”

　　然后外面开始静默，只听到头顶树间吱吱的蝉鸣声。罗敷闭上眼睛，隐约间觉得相
　　似一幕不久前同样在辽东上演，只不过这次自己从配角变成主角，从被害变做帮凶，
　　真是风水轮流转得荒谬。

　　外面那位夫人的声音忽然变得尖细起来，“‘小英’！！？谁把那两字挂在门上的？
　　难道是屋里那个雀巢鸦占的女人？”

　　熟悉的沉稳声音响起，“是我。”

　　“相公！”

　　“公子你回来了！”

　　沉稳的声音继续着，“那二字是我让人放上去的，夫人你有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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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杼夫人闷闷道，“我不介意相公不声不响的有了别人，也不介意她不声不
　　响的住进卫府，将来也是要作姐妹的，如今不过是想见一面，竟也行不通。”

　　“夫人总之是在抱怨了？”

　　“妾身不敢。”

　　声音稍微柔和下来，“杼洁，我欠你的解释今夜自会交代清楚，你现在先回吧。”

　　外面一阵静默。

　　罗敷从木榻上起来，把衣裙理平，对小英道：“残暴老鹰回来了，乖，去那边躲躲。”

　　小英圆溜溜的大眼望着罗敷，一动不动。

　　“小英。。。听话！”罗敷压低声音威胁。

　　根本不起半点作用，或者跟本是反作用，外面传来进门脚步声时，蹲在地上挨训的
　　毛球立马箭一样的射了出去，然后给来人一个谗媚的狗抱，似乎从那人手里骗了个
　　吃的，头也不会的叼着跑了。

　　卫瑛往屋檐阴影下走出来，意外的，他今天居然穿了身灰衫，看似朴实却质感十足
　　的衣料，里面衬着洁白的中衣，脸孔清俊，体态优雅修长，为什么看似谛仙般的人
　　物却是人面兽心，罗敷在心中暗叹。

　　卫瑛站在罗敷面前，咳嗽一声，侧过脸。

　　罗敷惊觉自己失态，赶紧低下头，脸微红，“你。。。你来了，正好我有话问你。”

　　“进屋说。”他听起来似乎心情不错。

　　“不。。。就在这里。”她急急道。

　　他目光深沉的审视她。

　　每次他这样看她，她就觉得胸口闷，喘不过气来，她低着头无意识的后退。

　　“你为什么怕我？”半晌，他问。

　　“我才不怕你！”她顶嘴，手心里的手帕拽得紧紧的。

　　他笑，“不怕却大白天的连屋都不敢跟我进。”

　　她抬脚往屋里走去。

　　他在后面看着她浅绿的衣裙像荷叶般随风而动，嘴角上扬。这女人，一副成熟贤良
　　的模样，骨子里还不是小孩儿心性。

　　进了屋，她选了靠窗的位置坐，离他远远的。

　　他也不介意，在她对面的红椅上随便坐了，从长袖里摸出一个古朴的木盒子放在旁
　　边茶桌上，“皇帝给你的新婚贺礼。”

　　她嘴角抽动，似要说什么，终于压抑住没开口。

　　他又道：“我了解你对这桩婚事的不甘愿，不过我有我的理由，为了大家好，你最
　　好继续忍耐下去，事情缓和后，你要去哪儿都跟我无关。再有，我对你没意思。。。”

　　他顿了一下，她的脸胀得通红，垂着眼，看不清她在想什么。

　　他继续道：“。。。我会像兄妹一样待你，你大可放心。”

　　她终于开口道：“你这人反复无常，你说的话我不相信。”

　　“那是你的事，总之你现在照我说的做就行。”

　　“卫瑛，”她抬头看他，“你是从来都那么自大，还是完全不懂得尊重别人？我不
　　是木偶，我虽然什么都没有，但我还有感情，有想法，有尊严。。。”

　　“你还有我。”他忽然道。

　　他明明是个一肚子阴谋诡计的家伙，他看她的目光明明很淡很若无其事，但她听到
　　那句羽毛一样从他口里飘出来的话时，心窝竟然悄悄暖了一下，一股酸涩在胸口
　　萦绕，她觉得自己很想哭，她知道自己不该在这个把自己生活弄得一团糟的帮凶面
　　前示弱，但懦弱的眼泪还是偷偷从眼角滑了下去。她赶紧把脸转到一旁。

　　他走到门口背对着她，挡了一室的光线，她趁机把眼泪擦干。

　　“咱们该走了”，他说，“去见一个人，可以把你保护得更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