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骐骥一跃》梁骁野

4、目的

　　无为正走在一片春日之景中
　　芳草萋萋，桃花灼灼，正是草长莺飞的好时节
　　一辆马车缓缓行驶，绿衫丫鬟巧步倩倩，微风掀起马车窗帘，车内坐一美妇，眉目模糊怀中搂着昏睡的小童
　　两行清泪挂在腮边，妇人却并不理会，只不住地对着小童叮嘱
　　“莫要怪娘，娘是为你好。”
　　“教中不太平，娘没本事，护不住你。”
　　“阿钺，莫急。且再等几年，等娘去接你。”
　　“阿钺……”
　　“阿钺…”
　　“阿钺！”
　　一声高过一声，一声急过一声，有些字听不清，可话中的急惶不舍却听得分明
　　越来越真实的声音让他猛然睁开眼睛，原来是一场梦
　　第一次在梦见秦月，无为舍不得就这么醒来，闭起眼睛回忆，却再想不起多的，徒劳望着那妇人的身影越来越模糊
　　身下一阵颠簸，马蹄和金器碰撞声争先入耳，无为终于被吵醒了
　　昏睡两日的怀中人终于转醒，眼皮开合双眼还漫着迷茫，贺骐暗暗松了一口气，伸手盖住他的前额，掌心温度较前几日正常许多，这才开口
　　“醒了，再走半个时辰就到金城关，到时候再休息，坚持一会儿。”
　　片刻之后，无为终于理清头绪，看清周遭。想来是他在解府生生哭昏了过去，梁王不能耽误行程，只好带他共乘一骑就这么出发了。军中没有马车，除了骑马行军就是列队步行，此时他们正位于行伍之中，四面都被围挡，后背依靠着贺骐，倒是一点也不觉得冷了。再不敢奢求更多
　　于是回话“无事，我不累，多谢王爷……”
　　话音未落便听一阵奇怪声响从腹中传来，两日未进食，饿了
　　贺骐笑弯了嘴角，不再听他逞强，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裹
　　“吃吧。先垫着肚子。”
　　无为接过，是糖油烧饼，还略带温热，也不客气，扯开纸大口吃起来
　　郑良之在一边满脸震惊，王爷何时变得如此会照顾人，又看见更令他瞠目结舌的一幕
　　只看见无为似乎噎着了，贺骐顺手捞起自己的水袋，拔了盖子捏着口灌进无为嘴里，一套动作行云流水，好不熟练。如此温柔的贺骐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拍马走到前头去了。眼不见为净
　　一日行军终于进了城池
　　金城地处西北，群山环抱，固若金汤，取“金城汤池”的典故得名，喻其坚固
　　自是易守难攻之地
　　大铭朝开国之初，匈奴实力强劲，频频进犯，使得边境民不聊生，中原无一乐土
　　当时的始皇帝承铭祖本是武将出身，不愿忍受屈辱
　　于是皇帝亲征，带领大铭五十万兵马，从都城杀到漠北，一举夺下了中原和西北，收复大片失地
　　现在的金城便是广阔失地之一
　　自那以后数百年，大铭年号数次更替，匈奴始终不敢卷土重来
　　盖因承铭祖当年余威
　　今年不知为何，匈奴突然侵犯边境，倒不像是侵略，更像飞蛾扑火，以卵击石。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大有两败俱伤之势。只要军队到了边关，便是大铭占优，打胜仗并不是贺骐的目的，他为的是一个理由，匈奴为何犯险。只怕他们身后有人教唆，所以一定要将危险扼杀在萌芽期
　　大军直往军营，并不在城中停留
　　驻地守军将领吴勇出来迎接，看见黑底银纹军旗跪地抱拳
　　“末将参见王爷！”
　　“起来吧，不必多礼。”听声音梁王已是翻身下马了，吴勇起身，令人牵了马，引梁王与郑良之二人进营帐
　　这边自关口便下了马跟在步兵队伍里的无为正与一小卒交谈
　　“满仓哥，我们该去哪里？”远远望着贺骐下了马却许久没有动静，无为不想再站着，低声问道
　　“你是哪个营的就跟到哪里去。一会儿会有人带你走的。”正说着，就见一黑甲士兵走过来对无为招手
　　“真的有人领我啊！那满仓哥我先走了，再会！”说着跑过去与那人一道走远了，满仓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王爷的亲兵刚才领走了那个小孩？
　　满仓一脸的不可置信“他到底是……什么人？”
　　黑甲士兵领着无为进帐，向贺骐回复了，又弓腰退出去
　　无为出现打断了几人谈话，一双双眼睛停在他身上，只有郑良之对他笑着挥挥手
　　知道自己大概不适合坐在这里。于是对贺骐道
　　“王爷，我去外边候着吧。”贺骐并不点头，日头西下，天边擦黑，边关不比中原，气候严寒，无为出解家并未多带衣物，又将将退烧，若在帐外呆个把时辰，定然又是一场大病。
　　“过来，在这里等着。”贺骐往右手移出一个身位
　　待无为坐定，才对众人道
　　“继续。”
　　席间都是舞刀弄枪的粗人自然没有人提出异议
　　只有郑良之撑着脸表情高深莫测
　　议论声再起接替了方才的话题
　　“此次匈奴似乎是在寻仇。”
　　“此话怎讲？”
　　“城中传言两月前曾有大批异族人士在城中四处打问，寻找流云门秦月。”
　　突然出现的名字让贺骐忍不住看向无为。果然见他立刻抬头望向先前的讲话者
　　“秦月似乎也正是于两月之前身亡，死在穆达尔。”
　　在座的众人除了贺骐，没有人知道秦月与他有什么联系，言语毫无避讳。虽然初闻噩耗的那一日远远过去了，但无为仍觉得胸中一阵憋闷，无处纾解，只紧紧捏着拳头
　　贺骐看在眼里，却并不动作。此事长痛不如短痛早晚要解决，还不如早早要他接受事实
　　“这么说是秦月招惹了匈奴人，他们想要报仇发现秦月死了所以借边关百姓发泄？”
　　贺骐想起那日无为所言，既然秦月身上淌着那样的血，事情未必如此简单，匈奴人不一定是在寻仇，也有可能是为了救命，于是打断道
　　“此事未必如此简单，万不可松懈。此事就交给我去查，但不管匈奴人有什么理由，犯我边关者格杀勿论。今日先到此为止，让士兵都自去整顿。散了吧！”
　　“是！”
　　待人都走干净了，这才拉起无为往外走，半句不提秦月
　　帐外郑良之倚在壁上打趣
　　“王爷可给小无为准备好了住宿吗？若是没有不若把他给我吧，我们晚上挤一挤还是能睡的。万不能挤了王爷。”
　　贺骐飞起一脚“滚！””
　　“小的这就走！哈哈哈哈”
　　郑良之闪得飞快，人像离弦之箭冲了出去，转眼就不见了
　　两人身边冷寂下来，直到进了贺骐帐子，无为终于开口
　　“不管是报仇还是寻医问药，这次的匈奴来犯都是因为我娘吗？”
　　“不见得，只是猜测。”见无为还低落着，在他背后拍一掌
　　“明日与我同去，你自己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