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爱我》林落风痕

9、第9章

　　“周末的人真多啊。”

　　沈恬感慨着，迎面拂过一阵盛夏的风，热浪席卷而来，空调的冷气顿时占了下风。

　　这次的画展可谓是一票难求。

　　历时半个月的展期，在榆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由于画展规格颇高，无论是工作日还是周末，对人流量都有很严格的控制。因此，即便是早早到来，仍要在露天休闲区依次等候。

　　好在休闲茶座既有绿荫遮蔽，又有立地式空调矜矜业业地工作着，顽强地与暑热作抗衡。

　　感受着暖风拂过的热度，情不自禁地舀了一勺冰淇淋，品尝着冰冰甜甜的滋味，心中仿佛有一处罅隙，在酷暑中吹过了一阵清凉的风，沈恬忍不住轻叹：

　　“真高兴能约你出来。”

　　嫣然今天打扮与平常不同，扎起了高马尾，穿了件不带logo 的T 恤，清清爽爽的，与闺蜜头碰头说起悄悄话时，活脱脱就是两个逃学的女大生。

　　她莞尔一笑，梨涡若隐若现。

　　“是谁在我刚一离开就夺命连环 call，生怕我进了盘丝洞再也出不来了。”

　　沈恬口是心非地反驳：“是我一早就想好约你看画展了，真的，那天你走得急忘了跟你说……专门拜托同学买好了票寄特快专递来的，我可是盼了一整个上午的快递呢！”

　　那天趴在窗台上，看着嫣然的车子刚刚开走，门铃就被摁响了。

　　签收了快递后，掐点算着时间，估摸着嫣然到家了，立刻迫不及待地打电话过去，争分夺秒地定下了周末的约会。

　　有些心事不用宣之于口，她确实担心嫣然回到那个家中又会将自己封闭起来，就像前两年那样陷入消沉自我放弃的情绪中去。所以即使用拉的拽的，也要带着嫣然出门呼吸新鲜空气。

　　多年的朋友心照不宣，嫣然也能体会到好友的担忧与惦记。

　　她手中的勺子轻轻搅动冰咖，偏过头去轻轻一笑，半开玩笑地问：

　　“这么想看画展，怎么不找我哥啊，他肯定乐意陪你来，随叫随到的……”

　　沈恬一听这话，一张俏脸不知不觉皱成了个苦瓜，“你还是饶了我吧，嫣然。”

　　季嫣然的兄长，季家的大少爷，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个奇葩。

　　他没有继承生母的天赋，极度欠缺艺术细胞，却痴迷于收藏画作。同样的，对于有些绘画天赋及艺术鉴赏力的人，比如，胞妹的好友沈恬，从初次见面起就有着天然的好感。

　　季家的家教很严，季家兄妹从小到大都是乖宝宝好学生。有别于那些整日里纸醉金迷的公子哥们，季家大公子从小到大并没有太多与女孩子相处的经验。因此，他的好感也没有隐瞒于人前，直白到一览无余。

　　早在上大学的时候，嫣然就想象过沈恬成为自己嫂子的情形，这些年相处下来经过几次试探，发现好友对亲哥实在不来电，也就打消了撮合的念头。

　　女孩子之间纯纯的友谊也可以是一辈子的事，不需要其他的的关系来加深彼此的联系。

　　何况旁人可能不知道，但嫣然却很清楚，沈恬在大学时代有过一段无疾而终的暗恋，源自于对一位素未谋面的学长的朦胧情愫。

　　活泼开朗的沈恬，也有过少女情怀总是诗的时光。

　　清晨与傍晚的交替，如她与那位学长，所有的的交集不过是画室中一幅幅未完成的画作。

　　可是少女总是怀揣着憧憬，如同走过沉默的画廊时隐秘的梦想。

　　就像是清晨攀岩摘下的一朵带着露珠的花朵，小心翼翼地藏在怀中，不与人分享，直至凋零，无人知晓的心事，也曾盛放在青春萌动的情怀中。

　　沈恬珍藏着这份心意，走过了少女时代，只与嫣然分享过。

　　作为好友，嫣然尊重她的心思，没有自告奋勇想去为她打听，或是扮演红娘的角色。

　　等到现如今再追忆往昔，凭借比沈恬多出的半吊子恋爱婚姻经历，她朦胧觉得好友学生时代的那份情思，与其说是暗恋，更接近于仰慕。

　　暗恋总带着求不得的苦涩，仰慕却像是从未想过摘下那月亮。

　　因此不曾有过失恋的情伤，反而始终带着浪漫的憧憬。

　　缺憾也是有的，然而，并非源自于未曾相识。

　　“我始终想不明白，那样的天赋才华怎么可能被埋没。”

　　“无论是谁，只要看到他的画，都会被震撼。”

　　“嫣然，我曾经相信过，这世上真的有通灵的神笔，可以用画笔沟通人类的灵魂。”

　　如若不然，她怎会触及未完成的画卷上，那隐秘的情愫与无人知晓的心事，让她心灵颤栗而久久无法挪动脚步。

　　嫣然的目光落到角落的绿荫上，默默听着好友倾诉心怀。绿植青翠蓬勃，带着生生不息的生命力。忽而她的心上掠过一念，于是出言宽慰道：
　　“或许他真的成为了一位画家，只不过没有人提过他的母校，你又连他的名字也不知晓，于是阴差阳错……”

　　“这不可能。我曾经一笔一画临摹过学长未完成的作品，他的画风，我只消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看着好友信誓旦旦的样子，嫣然叹了口气，笑着帮她捋了下发，正不知道说什么，刚好轮到她们进入画展了。

　　在情感里，她同样是丢盔弃甲的败者。

　　甚至，没有期冀，已然苍老。

　　沈恬挽着她的手，谈论着展出的作品，嫣然大多时候都安静地听着。直到转过拐角，长廊的尽头陈列着一幅画。

　　这是一副肖像画。

　　画上是一位抱膝而坐的少女，背景是他们大学校园的一隅。曾记得那段时光里，嫣然时常陪着沈恬去写生，偶尔也会被好友闹着成为她的模特儿。

　　不止何年何月，她还入了另一个人的画。

　　季嫣然静静地伫立在原地。

　　她不是画家，不懂运笔勾勒，可是这幅画给了她超过艺术本身的震撼。

　　不是因为这幅画，画的是她。

　　而是因为，这是一幅为她而作的画。

　　时光翩跹，难以重回旧地，拼凑出那年那日的情景，让人仿佛乘着时光机重游一般，回眸作画的那一瞬，想要领略挥动画笔的那人，究竟是以何等心情，画下了这样一幅画，直至今日，陈列于人前。

　　那是一种珍贵无比的、诚挚饱满的情感，让观画者内心充盈着喜悦，却想要落下泪来。

　　正如画卷的落款处，只书写了一个字：爱。

　　无数人在画卷前驻足，却又轻叹：是心爱之人，还是爱本身的真谛？

　　若是他们看到了站在这幅画前的季嫣然，任凭是谁第一眼就能认出她正是这幅画中的主人公。

　　无视年龄相差了几岁，神采也或有不同，发出绝不会错辨的会心一笑——

　　啊，原来是这位女孩。

　　是谁？邂逅了二十岁的她，用温柔的笔触留下了那抹轻盈的灵魂，又用浓墨重彩，勾勒出比向日葵更生机勃勃的爱意。

　　你想过，被爱吗？

　　千万人擦肩而过，可知谁是你翘首以待千年的那抹回眸？

　　季嫣然打从出生起，事事遂意；唯独在婚姻爱情上，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

　　却有一份情感，穿越了时空，如此盛大地呈现于她的面前。

　　是时过境迁，是世事无常，却在心跳中，一声声回响。

　　“好浪漫啊，嫣然！你看到了吗？”

　　沈恬搂着她，气息微乱，有些前言不搭后语。

　　“有个人真挚地爱过你。”

　　“透过画布，就能感受到爱意——”

　　“那么明亮，那么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