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爱我》林落风痕

8、第8章

　　“我说，你这趟在国内呆得有点久啊？”

　　谢衡松松垮垮地挂沙发上，翘起二郎腿，没个正形地看向正襟危坐的青年，懒懒散散地揶揄：

　　“两个星期，是不是破纪录了？”

　　“你如果继续在榆城呆下去，我都怀疑公司是不是要破产了。”

　　这显然不是下属的口吻，没有进入洽谈公事的角色。

　　望向坐在办公桌前批阅文件的晏明轩，长了一张让女人趋之若鹜的脸，却是一块货真价实的木头，千年也不见发芽开花。

　　谢衡清了清嗓子，好奇探问：

　　“还是说，你最近转了性？”

　　难能可贵的午休时间，特地拨冗前来关心老同学的感情与婚姻状况，把自己都感动得不要不要的。

　　办公桌的后头，青年总裁不为所动，眼皮子都没抬，笔下行云流水，专注地签发文件。

　　“经济形势不同了。往后二十年，国内市场会比国际市场更重要。所以，我们的重心也要尽快转移。”

　　头也没抬的一句话，算是回应了此前所有的疑问。

　　言归正传，各司其职。谢衡表情微敛，不由自主地坐正了些，秒切公事模式，问：

　　“那我们这些年在国外打下的江山……”

　　这几年见惯了晏明轩决策的雷厉风行，但亲密战友如谢衡，至今仍未能完全跟上他的脚步。

　　晏明轩停下笔，抬眸，赏脸看了谢特助一眼，

　　“如此关心国际业务，不如特派你……”

　　话音还未落下，谢衡猛然打了一个激灵，机智地嗅到了危险预警，忙不迭地接过了话：

　　“我能力有限，难堪大任，只能胜任小小助理一职……”

　　开玩笑，他家老板是天下最言出必行的人物，若是任由将调令说完，天王老子也难以转圜。

　　晏明轩唇角微扬，面上却未稍露表情：

　　“既是总裁助理更不能消极怠工，这周结束前交给我一份国内市场的研究报告。”

　　说完，继续埋头文件堆中，不曾给对面的死党兼助理留下半分拒绝的余地。

　　谢衡只有认命的份，这么多年的老同学了，脾性少说也能摸透七八分，晏明轩这家伙自己是个工作狂，一心一意将得力下属也往这个方向操练。

　　什么时候才能懂得，人生中不止有工作，还有生活、享乐、爱情……

　　接受了上司奴役的谢衡，没有急着回办公室打开电脑赶进度，反而苦中作乐地仰躺在沙发上，打开手机app搜索起爱情小说来。

　　身为总裁特别助理，除了公司发展之外，关心老板的人生大事也是职责所在。

　　于是，毫无打工人自觉的谢衡，在总裁办公室里，一边浏览小说，一边评头论足：

　　“现如今的言情小说都不知道都是什么人写的，动不动就霸道总裁爱上我，什么先婚后爱追妻火葬场……真有总裁追人这么挫的吗？玫瑰，烛光晚餐，观星圣地……啧，一个套路吃二十年，追求女孩子的攻略都不带更新的，还是这些老土秘籍……”

　　“什么秘籍？”

　　一只修长优美的手抽走了他手中的手机。

　　《追妻365计》

　　赫然印入眼帘的几个字，配合着网文风的封面设计，果然又土又囧。

　　晏明轩的一双凤眼微微眯起，眸中的冷光扫向某个不知死活的家伙，不知道为什么女人看了会觉得要命，谢衡此刻只想喊救命，立即认怂：

　　“小说是我自己想看的。”

　　“我这不是大龄青年，剩男忧患嘛！”

　　“这是提高单身狗的自我修养！”

　　“不打无准备之仗。”

　　“急病乱投医！”

　　鬼话连篇。

　　信口胡诌的人，暗地里还悄悄伸出爪子，偷偷去够本属于自己的手机。

　　抽，我抽抽……没能抽得动。

　　手机仍在总裁大人的掌中，看上去没有归还的意思。晏明轩冷淡地瞥了他一眼，转身坐回到办公桌后，不紧不慢地开口道：

　　“听说伯父伯母最近催着你去相亲。”

　　两人是老同学，也算是发小家，家都在榆城。晏明轩大学时，偶尔会到谢衡家借宿，谢家伯父伯母极为喜欢他，常常恨铁不成钢地敲打谢衡，简直就是“被人家孩子”的经典例子。

　　“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嘛！”

　　谢衡举起双手求饶，心虚地想偷偷开溜，但惦记着被上司顺走的东西，望向端坐不动的总裁大人，无奈地抗议：

　　“我说……中学生才会被没收手机的吧？”

　　晏明轩未置可否，淡淡地抛出了一句评价：

　　“不务正业，影响工作进度。”

　　抗议无效。

　　被没收的手机没有锁进柜子里，而是握在矜贵冷淡的青年掌中，凤眸微敛，低头逐字逐行地审视起了手机屏上的文字。

　　谢衡神色有些复杂，想起了满公司对着总裁冒桃心的女员工们，若是他们知道她们的冰山美人在看烂俗到家的霸道总裁小说……不知道会不会辞职率陡增还是总裁办公室被踏破门槛。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破天荒头一回见识到boss在工作时间心有旁骛，谢衡叹了一口气，默默地坐回了沙发上，找到最舒服的角度，躺了不到五分钟，终是按捺不住，双手交叉在膝上，上身微微前倾，试探着问：

　　“你既然都搬回家住了，要不要约夫人出去散散心，我听说这两天正好有个画展，你……”

　　话说到一半，忽然想起了什么，蓦然住了口，罕见地露出了后悔懊丧的表情。

　　晏明轩已然听到了，静默了几秒钟后，放下了手中的手机，轻轻地搁在办公桌的前端，头也未抬：

　　“周五前我要看到调研报告。”

　　如逢大赦的表情还未舒展，就化作了脸庞上的苦笑。谢衡应了一声，上前取了手机欲离开，手刚刚握在了门把手上，就听见身后传来了淡淡一语：

　　“自己的家务事，记得处理好。”

　　谢衡心中一凛，心知这绝不是轻飘飘的一句提醒。转过身来，再看不到半点嬉皮笑脸，颔首后轻轻带上了办公室的门。

　　总裁办公室在大厦顶层，而谢衡身为总裁特助，办公区就在下一层，他步入电梯后却一路直下，直达了门厅层。

　　大厦最顶上的两层有专用电梯，不会有普通员工进出。

　　谢衡走出电梯时，外面空无一人。

　　平日里门禁森严、静默有序的环境，这天有些不同寻常。门禁处传来了争执的噪音，打破了往日里的秩序，前台的员工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口观鼻鼻观心，假装没有看到安保人员正与一位衣着时髦的年轻女郎争执。

　　束手束脚不知如何是好的工作人员，在看到谢衡走过来时终于松了一口气，随之而来的又有几分惴惴不安。而那位咄咄逼人的不速之客，看到他瞬间眼睛就亮了，趾高气扬地推搡着保安，扬声向年轻的“总裁特助”告状：

　　“哥！他们不放我上去找你，你快帮我教训一下这些不长眼的东西……”

　　谢衡名义上是一位“小小”的助理，但公司的老员工都清楚，两年前晏氏百废待兴，谢特助是唯一陪在晏总身边艰难创业的，也是公司实质上的“二把手”。

　　看见他下楼来巡视，安保人员都立刻噤声，站得笔挺地等着挨训。

　　这位杜小姐坚持要见总裁，他们当然不能放行，可这是谢特助的亲戚，也不是他们小小职员开罪得起的。

　　谢衡没有分出余暇去看跑过来挂在他手臂上撒娇的女孩，淡淡地扫视了一下安保人员，似有实质的目光在前台的身上顿了顿，随口道：

　　“以后再随便违反规定，放进不相干的闲杂人等，直接去人事部门领遣散金吧。”

　　杜娆愣住了，反应了几秒钟才醒悟过来，不敢相信她是那个“闲杂人等”，抬头不快地质问：

　　“哥！你什么意思？”

　　谢衡这才低头瞧了她一眼。他与晏明轩身量相仿，接近185的身高，比例优越，俯看旁人的时候，即使唇边总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给人的感觉也极具压迫感。

　　“叫表哥。”

　　杜娆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但到底是被家里宠坏的，没见过谢衡公事公办时候的魄力，稍缓过来后立即不满地嘟囔：

　　“阿姨不是让你照顾好我吗？你长大出息了，连你妈的话也不听了。”

　　谢衡笑了笑，见工作人员有眼色地退开了，领着人到无人的来宾等候区坐下，这才慢条斯理地反问：

　　“我和晏总还不够照顾你吗？”

　　为了这个无脑却有野心闯娱乐圈的表妹，他凭借多年交情将人带到了晏明轩的面前，请老同学动用人脉为杜娆重签了经济公司，甚至还带她去见了一面正在筹备某电影大作的导演制片。

　　没想到就这两面之缘，却养大了这个不知好歹的丫头的胃口。

　　私自登门造访，偷偷尾随赴宴……好家伙，才几天功夫，弄出来的阵仗超过晏明轩过去两年的捕风捉影的绯闻总和了。

　　确实是个祸害，得亏不是他的亲妹，谢衡漫不经心地想着。

　　杜娆表情微僵，却还是不服气，梗着脖子理直气壮地卖蠢：“可你是我哥呀，你不帮我谁帮我，再说了，要是我当真……”

　　话还未说完，被谢衡强硬的手势打断了。不用等她开口，就知道她想说什么不知天高地厚的话，却没有了耐性。

　　他能够看得清商场上的鬼蜮人心，惟独想不通某些女孩子的臆想偏执。晏明轩那天在宴会上将杜娆带走后，已然态度明确地警告过她，这可是明明白白踩了他的底线的人才有的待遇。如果是商业对手们，恐怕早已两股战战；他这个没心没肺的表妹，为什么仍然能执迷不悟地做着春秋大梦？

　　“你前两部戏的烂摊子还没收拾干净呢，如果彻底惹恼了晏总，不但他给你的人脉资源都会收回，以后也不会再为你解决任何问题，到时候等待你的只有退出娱乐圈、自行承担违约金一条路。住在廉租房里、给前后两任经济公司打个十年二十年的工还债的生活，不知道杜大小姐可还能适应？”

　　看着终于变了脸色、懂得闭嘴的小女孩，谢衡满意地站起身来，打算回到办公室继续苦力的生涯，却听见从身后传来了一句不死心的抱怨：

　　“可你们不是老同学吗？”

　　谢衡闻言，哑然失笑：

　　“你也知道我是他的同学，可不是他的祖宗。”

　　说完后忽而想起了什么，带着几分怀念的神色，笑了笑：

　　“说起来，夫人和总裁也是大学同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