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爱我》林落风痕

12、第12章

　　回到晏宅的时候，华灯初上。

　　车子一路驶来，散落在城市各个角落的住宅区，星星点点，遥望仿若银河。

　　晏宅灯火通明，也就汇入了星河之中。

　　车子停下的时候，没有立刻打开车锁，从驾驶座上传过来低低沉沉的一句问询：

　　“最近有个画展……”

　　季嫣然略觉讶异地展眉，应道：

　　“上周末跟恬恬去过了。”

　　“而且，画展应该已经结束了吧？”

　　“……”

　　提案连日期都标注不明的下属要来何用？总裁先生单方面决定，某特助今年的年终奖可以节省开支，连同手机里占用内存资源的那本追妻365计，一起扫进了垃圾筒。

　　只是……没有了教材，接下来要如何进行呢？

　　无人能想象，纵横商界的奇才，竟然被小小的约会困死了。

　　祝妈满脸笑容地迎上来，看着两人相携从车上下来，嘘寒问暖了几句后，目送晏宅的男主人与女主人上了楼，仿佛已经看到将来屋子里添了小主人的热闹。

　　现实与想象终归有差距。

　　上楼后，年轻的夫妻两人，一向左，一向右，分别推开了书房与主卧的门。

　　“艺术是与生活的不期而遇。”

　　“是与教条相悖的灵感。”

　　罗姐说完，耸了耸肩，“我一直觉得教学是多余的。”

　　“这里没有公式，也没有ABCD。”

　　“你看，一朵花你并不能解释，插在哪个角度是正确的。”

　　“斜角37°？45°？”

　　“哪怕你模仿比萨斜塔，都没有意义。”

　　季嫣然手中拿着花枝，心不在焉地一下一下点着头，仿佛在应和。罗姐那独属于艺术家的神经质喃喃自语，她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只听进去了一点。

　　美，不适用刻板的教条，没有公式可套。

　　花要开的时候，并没有人告诉她这个姿态最美，向着阳光舒展，就成了千古的传颂。

　　“叮铃——”

　　到了下课时间。

　　“下周见！”

　　季嫣然整理好了道具，与昨日一样道别，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轻快中带了一份期许。

　　罗姐眨了眨眼，“好好享受青春与爱情。”

　　写字楼没有秘密，季嫣然被豪车接走的事，长了翅膀一样，在饮水间悄悄流传。

　　就连那位气焰嚣张的姜太，都恨不得退避三舍，畏畏缩缩的不敢撞到她面前来。

　　惟有主人公本人，觉得昨天不过是晏明轩的一时兴起，不认为他会在这个游戏上浪费太多时间。

　　只是一个小插曲。

　　嫣然如是想着。

　　然而，等到走出大厦后，她又看到了那俩眼熟的车子。

　　她的脚步略顿了一下，风卷起鬓发与裙角，一瞬间时光远去，翻过泛黄的扉页，大学时鲜活热烈的青春历历眼前……

　　校园里总能看见富二代高调地追求女生，每天都骚包地换各式的跑车。

　　曾经沈恬好奇地拉着她数过女生宿舍楼下的名车牌子，最夸张的那个一连两个星期换了14辆跑车，就连季嫣然也不得不感慨，她们学校什么都缺，惟独不缺有钱人。

　　晏明轩倚着车门，沉静的目光撞上了妻子的那个笑容……带着几分怀念，几分不以为意，仿佛人在云端。

　　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动，就像是想要隔空为她轻拂鬓发，终究还是按捺下了。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看见她举步走来，才反应过来……往后挪了一步，为她拉开了车门。

　　嫣然很自然在坐到了后车座，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虽然只坐过两回他的车，“司机先生”仿佛早已认清了角色。

　　莫名地心情好起来，抿嘴偷笑，像个小女孩一样，借着镜子偷瞄平静无波的侧颜，不期然间掠过了一个念头：

　　这个男人从五官到身材，无一长在她的审美上……

　　原来，从前的她是这么个肤浅得只看脸的人。

　　车子没有立刻启动，从前座递过来了一束花。

　　是一捧紫色的勿忘我。

　　季嫣然有些惊讶，笑容悄然绽放。送花竟不知道就要大张旗鼓、夺人眼球么？等躲上车后，在无人得见时才记起献殷勤的。

　　可是，她偏偏喜欢，不炫耀于人前的、独属于两个人的秘密。

　　看着她唇角未散的笑意，想说的话到了嘴角，莫名有些紧张，不由自主地换了词：

　　“喜欢吗？”

　　关于她的喜好，不是没想去了解，而是难猜。

　　他曾仔细地问过祝妈，太太都喜欢些什么。饶是跟她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快两年的人，日日夜夜照顾着她的生活起居，竟也说不出太多的东西。

　　“太太不喜欢花。”

　　祝妈慢慢思索着，说出了这句话，随即又推翻了，感慨地纠正道：

　　“也不是不喜欢。”

　　晏宅的花园占地不小，因为晏明轩的先母爱花，栽培了不少名贵的花种。这几年，花圃都是晏家的老花匠在打理，祝妈也会多费些心照料一二。

　　季嫣然很少下楼，也少有在花园闲坐的时候。但偶尔进出晏宅，瞧见了花圃里默默争奇斗艳的花卉，都会跟祝妈称赞一句：

　　花开得不错。

　　祝妈听了自然欢喜，主动提出剪些花枝送到楼上，却被拒绝了。

　　“花留在枝头热闹就好。”

　　季嫣然的卧室里，从不插花，久而久之，祝妈以为太太不喜欢花，偶尔称赞一句不过是客套。

　　可是有一天，太太却捧了一束满天星回来。

　　特地找了个积灰已久的花瓶供上，直到蔫了，过了好几天，才舍得换掉。

　　后来才知道，那天不过是路过某家花房，帮了老板娘一个小忙，对方热情地想送花给她，结果就挑了一束满天星。

　　祝妈渐渐发现，太太不喜欢香水百合、盛放的牡丹和玫瑰，可花房里配色用的满天星和勿忘我，却能意外地让她青睐。

　　“太太怜弱。”

　　这句话在心头过了过，却不知是否妥帖，到底没有说出口。

　　季嫣然平日里的个性，与那些善名在外的夫人们又不尽相同。

　　她若不喜欢，名贵的茶具被他人碰触了，价值千金也随手抛弃；她若是喜欢，根系犹带泥土的一株草，也奉若珍宝。

　　今天的车程不远，拐过一片街区，在另一幢现代化的写字楼前停了下来。

　　这是榆城最高的地标建筑，跟着晏明轩乘着电梯向上，到了一间宽敞的会议室，里面有一位金牌经纪人等候已久。

　　若非确认这里不是晏氏，季嫣然几乎要以为他是拐她来陪他加班的。

　　真不知道最近的晏氏是经营不善吗？为何一年到头忙得不见人影的总裁大人，最近一反常态地摸鱼闲逛起来了？

　　正在胡思乱想之时，那位经纪人得到晏明轩示意后，毕恭毕敬地将手中的文件夹递到了她的面前。

　　季嫣然略觉讶异，没有表露出来，随手翻开，首页上赫然是国内top50的手游公司排名。

　　秀丽的眉毛轻挑，抬头看了晏明轩一眼。

　　“这些都是业内评估看好的手游公司。”

　　晏明轩极为自然地接替了那位经纪人的位置，仿佛是在公司会议上研讨项目一样严谨而专业。

　　“当然，有些不能称之为公司，只有个项目在做而已。”一款游戏就跃居排行榜前列，谨慎看好发展潜力，但与成熟的公司相比，不确定性更大。

　　季嫣然暗自猜度，这位先生评价“公司”的标准，究竟是以何为参照物的……就听他平平无奇地问道：

　　“有没有喜欢的？”

　　第一套方案失败后，被他提拎到总裁办公室的特助先生，顶着他批判的炮火，极具求生欲地举起双手支招：追求女生最重要的是投其所好。

　　尽管特助先生的单身汉身份，令得他的提议很没有信誉可言。

　　但是，若是喜欢一个人，就想送她最喜欢的东西——

　　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

　　嗯？季嫣然低头审视了一眼手中的报告书，忽然明白过来，与那束花相比，眼前这才是货真价实的今天份的礼物。

　　恍惚间仿佛回到几年前，父亲会在她过生日的时候询问喜欢的礼物，随口谈论一辆车，一幢房子，就好像寻常家庭问小女儿喜欢哪个发卡一样。

　　季嫣然目光扫过名单，落在排名吊车尾的那个名字，很熟悉也很遥远。

　　她微笑着摇了摇头，合起了手中的报告书，轻轻地推开了。

　　晏明轩注意到她目光的停顿，沉默了。

　　她好像天生不喜欢花团锦簇的热闹，总喜欢从不起眼的角落里捡东西。

　　比如他。

　　当年季家选婿，榆城的青年才俊名字皆在列，而他是最末尾的那个。

　　不知何故，得了她的青睐。

　　等那位经纪人离开后，季嫣然正式地跟晏明轩表明了态度：

　　“我不需要。”

　　如果她想要拥有一家游戏公司，那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而且不是玩具，不是一时兴起，属于她的事业追求，她会从一开始就过问，负责到底。

　　不需要他人精心地挑选出来，装在礼品盒里捧着，送到她的面前。

　　她或许在很多人眼里是温室的花朵，可她毕竟是季家的千金，不稀罕旁人用这样的方式取悦。

　　不知道晏明轩是否听懂了，她不喜欢过多地解释，就此打算离开。

　　走出大厦，遇到了突如其来的一场雨。

　　没有带伞。

　　车子停得有点远，晏明轩挽起袖边，正想冲进雨帘中，还未迈开步子，就被牵住了衣袖。

　　季嫣然拉着他，小跑了十几步，躲进了大厦一楼的一间咖啡厅，摇落鬓发间的雨珠，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你看，我真会选位置。”

　　靠着落地窗的吧台无人问津，像是在等着他们入座。

　　晏明轩垂眸，目光落在她拉着他的衣袖的手上。

　　不等回味，已然被毫不留恋地放开，看着女孩儿朝着相中的宝座走去，仿佛多了少女时分才有的轻快与跳脱。

　　坐在高脚凳上，双手托腮，望着外面的雨景，夏天的雨来的快，去得也快。很快就只余下零星的雨珠，飘打在玻璃窗上，阵阵模糊，阵阵清晰。

　　这样的午后，忽然觉得拥有一间咖啡厅是件惬意的事。

　　这是她和沈恬在大学时代最喜欢的休闲方式之一，捧着平板电脑，可以在咖啡馆里消磨上一个下午。

　　无论是阳光灿烂的周末，还是听着雨声的午后，都让人觉得自由自在。

　　从小到大都是季家捧在掌心的公主，仿佛在童话中的城堡里长大，惟有大学时光，是生命中无拘无束的绚丽多姿。

　　晏明轩坐在一旁，听着她偶尔递过来一句话，不知该如何对答，渐渐的却发现，原本也无需他回答。

　　“你知道吗？来咖啡厅的人，不见得是为了喝咖啡。”

　　或许只为了那份闲适的时光，或许……只需要身旁的那个人的陪伴。

　　等到他们返程的时候，已近黄昏。

　　夕阳西下，笼罩着这座城市，也多了几分温柔。

　　互道晚安时，季嫣然漫不经心地说：

　　“明天是周一。”

　　“我没有课，不用接送。”

　　周末的浪漫游戏应该结束了吧。

　　虽然，不知道他的兴致从何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