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烬》夜月月色

12、突围

　　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一声声敲打在斐昙华紧张的神经上。她握紧手中的匕首，盯着地面上逐渐放大的影子。斐昙华已经可以看见那日本人端着的步枪上的刺刀了，她左脚向后滑了半步身体微侧蓄力。

　　躲在拐角处等到日本人的步枪完全暴露在她的眼中时，快速飞起一脚将步枪踹飞。还未等那人反应过来就回身匕首瞄准那人的脖颈豪不犹豫的快速划过，可怜的人还未来得及叫一声就丢掉了性命。

　　斐昙华舒了口气，还好没有惊动这栋楼里的日军。她已经离开了饭店潜入到饭店隔壁的舞厅，她观察到这栋楼与另一条街上的建筑离得最近或许她可以从这栋楼突围，现在只有她一个人了所以她更加不能和日军正面冲突。

　　正要离开时，斐昙华脚步一顿为了拖延被发现的时间或许她可以制造些混乱。随手打开最近的一间房间，将尸体拖进去。环顾四周，这间房间里摆设着奢华的家具，目光所见之处都装饰着一条条绸带和多扇屏风，遮遮掩掩的风格不愧是烟花之地，不过倒也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

　　她挑了一个柜子将日本人的尸体藏进去，不过在这之前斐昙华脱下了这个日本人的军装。掀开床上的被子将军装铺在床上又将被子盖上恢复原样，凭她对青木裕子的了解他短时间内绝对找不到军装但他能第一时间发现尸体。做完这一切她从窗户探头寻找突围的方向。

　　对面的楼栋应该是一栋公寓，斐昙华回忆起交通图上的标注。对面这条街主要是公寓和旅馆，而且居住的大都是伪政府的官员。斜对面有一扇半开的窗户，正好对着舞厅的一扇挂着紫色窗帘的窗户。或许那扇窗户她还是有能力跳过去的。

　　斐昙华贴着门探听着外面的动静，确定没有脚步声后快速出门拐进了隔壁的房间。走到窗口才发现她错误的估计了窗户的位置，这个房间的窗户只是斜对着对面那扇半开的窗户，斐昙华没有完全的把握可以从这里跳过去。

　　斐昙华离开窗口准备去另一个房间，但她还有些犹豫。虽说由于对面的街道居住的是伪政府官员所以日本人再怎么嚣张也要维持表面的友好，不会轻易的进行搜查但若她真的跳过去了就有点才出虎穴又如狼窝的意思。

　　她又朝那扇半开的窗户张望，似乎是间客厅。现在是上班时间斐昙华只希望公寓里没有人，她手已经放在门把上却听见了青木裕子的声音“一间一间的搜”。那双冰冷的眼睛重新出现在她眼前“或许他也可以用同样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尸体”

　　斐昙华忙退回房间中央，“怎么办！”粗暴的开门声从走廊尽头传来催促着斐昙华做一个决定。她退回到窗前心想，看来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斐昙华爬上窗台站到窗外，谨慎的将窗户关好。深吸一口气奋力跳起，风掠起她的长发，她可以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可还是差了一点，斐昙华忙伸手抓住窗台“嘶”。手腕处一阵钻心的疼痛提醒了她，她的手腕在夜探别墅的时候受伤了，现在这只手完全没有能力承受她自己身体的重量。

　　斐昙华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手指一点点脱离窗台，身体一点点下落。她低头看向地面，自己的影子正逐渐放大，头脑一片空白。

　　突然她感到自己下落的趋势被阻止了，公寓里面有人。那人抓住了她的手并试图将她拉上去。斐昙华还没来得及庆幸，就听见对面那个房间门被打开的声音“糟了”她忙伸出另一只手抓住窗台，奋力在日军靠近窗子前进入公寓。

　　青木裕子站在走廊里把玩着手枪，副官朝他跑来报告他们发现了一个士兵的尸体。青木裕子听闻快步跟随副官来到尸体面前，尸体只有脖子上这一处伤口，一刀毙命。青木裕子眯起眼睛“真是干脆利落，斐昙华，不枉我亲自指导你的近身搏击”这么想着便开口问“副官，中国是不是有句古语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啊？”副官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为何他觉得青木裕子的口气有那么一点委屈，像是被人抛弃了的小孩。

　　“马上把这栋楼里所有的士兵召集起来”冷酷的语气冻得副官可以肯定刚才只是自己的幻觉。

　　斐昙华一直紧挨着窗子下面的墙壁，等到对面一阵慌乱后再也没有动静才回头看向拉自己进屋的人。那人面色温和，嘴角含笑，剑眉星目。斐昙华有些不确定“沈耀国？”

　　男子笑得有些无奈“是我，你可以把匕首放下了吗？”

　　斐昙华有些迟疑的放下抵在沈耀国脖颈处的匕首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沈耀国指了指沙发说“我们可以坐在那里说话吗？”

　　所有的士兵都集合在街道的中央，青木裕子一一审视过去并没有发现可疑的身形，回头对副官说“行动可以结束了，回去了”

　　副官诧异“你确定没有？”

　　青木裕子点点头便坐进了车里副官不死心的提醒“你只是粗略的扫了一遍？”

　　青木裕子疲倦的闭上眼睛反问“你认为她会那么傻一直混在队伍里等着我们发现？”

　　副官想想觉得有道理便发动了车子。青木裕子一直闭着眼睛，他当然确定斐昙华没有混进队伍里，刚刚的理由只是为了说服其他人因为没有人会相信“无论斐昙华伪装成什么样他都能一眼认出来”这样有些可笑的理由。

　　屋里沈耀国一直用一种崇拜的目光看着斐昙华，正在给手腕涂药的斐昙华实在无法忽视沈耀国如此炙热的眼神，语气僵硬的问“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沈耀国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轻咳一声“咳，我没想到你会走上这条道路”

　　斐昙华将目光移回手腕上继续涂药问“什么道路？”

　　“就是为国家效力，为国家的独立做出奉献，为了革命的胜利甘于活在阴影里。就是这条伟大的革命道路”

　　沈耀国越说越激动甚至有些语无伦次，斐昙华试着活动手腕说“听孟淑说你要去参军”

　　沈耀国郑重的说“是的，我要参军”顿了顿他看着斐昙华说“如果可以我想像你一样”

　　斐昙华抬眼看着正襟危坐的沈耀国明知故问“像我？”

　　沈耀国说“嗯，比起上前线我更想利用我现在的资源帮助党获得更多的情报”

　　“你现在的资源？”

　　“我哥哥本就有意让我进入政府工作，现下就有一个秘书的职务”

　　斐昙华没有接话似在思索着什么，沈耀国接着说“你可以帮我引荐吗？”说完热切的看着斐昙华，可她似乎没有听见沈耀国的话。

　　见状沈耀国提高音量重复“你可以帮我引荐吗？”

　　这次斐昙华总算有些反应“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沈耀国有些疑惑但还是回答“我家人不同意我参军所以我…”

　　斐昙华接过话“离家出走？”沈耀国点点头

　　斐昙华笑着嘲讽道“真会挑地方”

　　沈耀国不明白她的意思忙解释“这处公寓是我哥哥帮我找的，他说让我在这里好好冷静一下”

　　斐昙华打量着沈耀国，他热血、爱国一如四年前，当然也和以前一样幼稚。作为沈家的小儿子他深受全家的宠爱，被家人保护的很好。或许正因为被保护得太好他分不清理想与现实，且总有一股子的冲动劲。

　　四年前他不计后果的组织参加了一个反日的爱国游行。或许在孟淑看来他十分的勇敢但在斐昙华眼中这只不过是莽夫之勇。

　　斐昙华开口“你的确该好好冷静冷静”

　　“我很冷静，我要为国家做些贡献”

　　“你考虑过后果吗？”

　　沈耀国毫不犹豫的说“我知道或许我家里会跟我决裂，但我相信总有一天他们会理解我的”

　　斐昙华突然笑出声来，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沈耀国有些气恼“你笑什么？你要相信
　　我，我已经考虑好了”

　　斐昙华依旧笑着问“你都考虑了些什么？”

　　沈耀国肯定的说“一切”

　　斐昙华收起笑问“你考虑过你的家人”

　　“我不是说了吗，他们…”

　　斐昙华不耐烦的打断他“你有没有想过，沈家是上海的商界巨头，你的哥哥现在也算是政府的骨干了。树大招风，一旦你加入共产党或者参军这事被有心人利用会有什么后果”

　　沈耀国愣了一瞬但也只有一瞬便神色认真，语气严肃，郑重的说“只要能为国效力我愿意牺牲我的一切，哪怕一无所有我也不会后悔”

　　“哪怕令你家破人亡也不后悔？”

　　“不悔”

　　屋里突然安静了，沈耀国目光坚定的看着斐昙华。而斐昙华的目光却透着迷茫，她看向窗外神情似有几分怀念。阳光从窗口透进来，铺在地面上。斐昙华伸手接住一片阳光，慢悠悠的活动着手指，玩着地面上的影子。

　　沈耀国试探地开口“斐昙华，你应当是理解的，对吗？”斐昙华没有看他只是盯着地面上的影子，她想起褚鸿然说的“牺牲的准备”，或许这种牺牲不仅仅是牺牲自己还有牺牲别人：敌人、战友甚至家人。

　　那种沉重的情绪重新占据她的心头，她感到眼睛有些酸涩，她问“为什么？我珍惜的，求而不得的，你们都可以如此弃之如蔽履？”

　　沈耀国不解斐昙华突然透出悲伤的语气问“什么？”

　　斐昙华看着沈耀国，神情冷漠严肃。声音轻的仿佛下一秒就会飘散在空气中“很多...”比如说家人,比如说一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