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猴，还债！》南山菊

139、第139章

　　孙悟空最终还是没有杀三公主。

　　统一妖族，登上神王之位的途中，他杀过的仙妖不少，三公主修为不算高，只需要用一点点力，就能拧断她的脖子了，可不知为何，透过这双充满了恨意和恐惧的眼睛，他隐隐约约看到的是一双灿若星子，全是笑意，像月牙一样的眼睛...

　　然后不管心里那个声音怎么蛊惑他，他也下不了手了。

　　眼中的血红之色散去，黑影也退了，孙悟空心上被捅的那条口子往外渗着血，他心中无端冒起一股委屈，明明他一见她就觉得莫名熟悉，仿佛上辈子就认识了，她怎么会杀他呢？怎么能杀他呢？

　　她还说他是造孽的妖猴，他怎么就造孽了？各地大小神仙呈上的歌功颂德的折子堆满了整整一间屋子，他都懒得看呢。

　　这个锅孙悟空觉得自己不能背，对，他不杀三公主不是他下不了手，而是堂堂神王，行事要让人心服口服，只要她拿不出证据来，他就灭她满门！

　　三公主原本以为自己死定了，西海肯定是要完了，龙族都不一定能保住，万万没想到还能峰回路转，得到一线生机。

　　虽然不知道这妖猴心里打什么算盘，不知道妖猴是真的无知还是故作无知，哪怕是戏弄她呢，但凡有一丝机会，总要搏一搏的。

　　转瞬间脑海里就有了思路，这妖猴既说自己是救世主，那就让他去看看他治下的三界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只是未免波折，这事自然不能被妖猴的狗腿子知道，她将自己的打算一说，妖猴竟也肯配合。

　　三公主心里有点复杂，但很快就压了下去，这点复杂并不能阻止她拨乱反正的决心。

　　孙悟空拔了两根猴毛变了个自己和三公主留在天庭，本尊却变幻成普通人的模样悄摸摸去了人间，他法力无边，自不会被察觉。

　　到了人间，见人间果然是记忆中繁华热闹欣欣向荣的模样，不由得意的瞥了三公主一眼，三公主冷笑：“你且仔细看。”

　　孙悟空当着耐着性子在人间呆了下来，不像之前走马观花瞄一眼便走，呆着呆着便发现了不对。

　　人族治人，妖族管妖，神仙管神仙，各管各的，全部都归他管，这是他上位之时便定了的，可这会儿管理人族的虽然依旧是人，但这些人背后分明站着仙妖的影子，哪怕是未完全化形的妖，都能在人间横行。

　　这些背后的仙妖时常争夺地盘资源信仰，人间变会爆发斗争，小地盘小械斗，大地盘大战争，他不过呆了半个月，便遇到了数十起。

　　人命如草芥，甚至还有圈养人族做口粮的妖族。

　　而妖族呢，就比人族过的好吗？

　　小妖欺压人族，大妖欺压小妖，势力最大的自然是曾经随他打天下的那几族，他们之间并不如在他面前表现的那样关系好，时有龌龊，地盘资源，甚至口角都能发生战斗，他们不过打一架，底下的小妖们就要拿命去换，妖族同样腥风血雨。

　　地府，地府上至阎王，下到阴差，消极怠工还算好的，更有那收了好处的李代桃僵制造无数冤案错案，十八层关的竟并不全是罪大恶极的罪犯，能投好胎的大多并不是上辈子做了好事积了功德的，甚至有几世善人被顶替夺取了福运，自己反倒投了畜生道的...

　　看着地狱愈发浓郁的怨气和阴气，孙悟空心里受到极大震撼，失魂落魄喃喃道：“怎么会这样？”

　　“孙悟空，你可曾好好看过你治下的三界？你看看这三界，充满了戾气，怨气横生，你看那天，是不是已被血色遮挡？魔从恶生，你看他们的心里，是不是早就生了魔？”

　　“我不知...”

　　“不知？呵，可你登上了神王之位，改写了天条，你就要对这三界负责啊。”

　　“我以为他们会...”

　　“你自己都嫌麻烦不想管，凭什么以为别人会帮你管？这天下底下唯你独尊，顺你者昌，逆你者亡，用人唯亲，上行下效，哪怕有愿意管的，也得被你那些狗腿子排挤吧？清水如何在泥潭里独善其身？你得了神王之位，却不曾履行神王的职责，妖孽横行，导致三界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孙悟空在黑暗中环顾四周，心中惶惑：“是我的错吗？”

　　“当然是你的错！是，你没有亲自作恶，可这所有的恶却都因你而起，天条是天道为了维持三界运转应运而生，而你仗着法力高强压制天道，以一己好恶乱改天条，三界以你的意志运转，你却不肯好好治理，你给了你的拥泵统御三界的权利却不去约束他们，没有约束的权利多么可怕，强者肆意妄为，弱者求助无门，你看这地府，为何会有这么多冒名顶替这么多冤假错案，不就是因为有后台的惹不起，只有欺压那些没后台的吗？这些“后台”是谁？归根到底都是你啊，你说是不是你的错？”

　　孙悟空倒退一步，语无伦次：“不，不是我，我定了规矩的，我定了规矩的，不可恃强凌弱，不可作恶，我不知道他们...”

　　“你看你又说不知道，你是定了规矩，可你又何曾去监督过他们，为善不易为恶意，说什么你都信，只要不把事情摆到你面前来，你就什么都不知道，你看你妖族那些大妖多么聪明多么有默契，即便底下斗的要死要活，在你面前依旧是兄弟情深，他们如何糊弄你，如何打着你的旗号作恶你全不知道？孙悟空，你以为事事都好天下太平，其实全是假的！都是骗你的！”

　　孙悟空猛摇头：“不，不，他们为什么要骗我？我们是兄弟啊！”

　　他们是有肉一起吃，有难一起扛，一起推翻压迫他们的天庭的兄弟呀！

　　“因为权力啊孙悟空，什么公道太平，只有你当了真，可即便你是个傀儡，这一切的因果也都要由你来背负！你是神王啊！如今的三界，恶人更恶终成魔，好人变坏成恶人，在你的纵容下，仙人妖鬼都放纵心中的恶，再过几百年，这三界必然成魔界！

　　三公主说着，趁着孙悟空愣神之际，化作一条金龙，抱着必死的决心，带着与孙悟空同归于尽的架势朝孙悟空冲了过去。

　　“三界已乱，只有你死了，才能重回正轨！”

　　有什么当胸而过，孙悟空低头一看，胸口一个大洞，他缓缓的回头看向三公主，三公主躺在地上，那一击已经耗尽了她的法力，她看着孙悟空，不知为何心中有些酸酸的，让她想要流泪，或许是她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心气也散了。

　　孙悟空，一切因他而起，可说到底，他也只不过是别人手中的刀罢了。

　　龙之将死，第一次真心对孙悟空露出了笑容，低声道：“孙悟空，若有来世，你就做只普通的猴子吧，在你的山林里自由的奔跑，人心诡诈，你不是对手，不要再变成别人手中的刀了。”

　　说完，她便再也支撑不住，合上双眼，没了气息，化做了点点流光。

　　孙悟空走过去，伸出手，看着流光从指间消失，四周又变成了黑暗，他低头，胸口的大洞已经缓缓合上，嘴角扯了扯，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三公主，我是神王啊，这世上谁都杀不了我。”

　　他不满天庭的压迫不满天神不公，推翻了天庭自己做神王，却不知不觉成了压迫别人的天神。

　　待流光消失，天地再无三公主存在的痕迹，孙悟空眼中一沉，取出了金箍棒。

　　地府、妖族、仙界、人间，不知道过了多久，金箍棒上的被鲜血染成了暗红色，孙悟空才拖着脚步回到花果山。

　　他的猴毛已经乱了，衣衫也破了，他呆呆的坐在猴王的宝座上，花果山剩下驻守的猴子们早就远远躲开，山中的生灵龟缩洞中，连呼吸都放轻了。

　　脑海里有个声音再告诉孙悟空：“杀了就杀了，你不喜欢就再换一批，你是神王，这三界都是你的。”

　　孙悟空闭目，回应脑中那个声音：“这不是我想要的三界。”

　　“那便将三界变成你想要的。”

　　“三公主说，生灵在恶念中沉沦，三界要成魔界。”

　　“魔界又如何？什么是道，什么是魔？不都是三千大道，成王败寇，你如今是神王，以后便是魔王，都是世界之主。”

　　孙悟空笑了声：“我不知你是谁，也不知道什么是魔，什么是道，但我知道，我不喜欢如今的模样。我不知道如何改变，那就让能改变的去改变吧。”

　　孙悟空说完，不再管脑中那个声音的诱惑威胁和气急败坏，再次闭上双目。

　　兵解道心。

　　谁都杀不了他，除了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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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老大不易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