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大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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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沌中似乎有一点光亮突然出现，那光点越扩越大，直至充满整个视野，模糊一团的色彩也渐渐分离，眼前的景象终于清晰了起来。
看着眼前熟悉至极的建筑，叶琬却怔怔地立在了那里，头脑中仍是一片混沌，双眸却已经下意识地睁大，近乎贪婪地将这一切印到眼底。
璀璨的阳光散落在那灿金的旗帜上，越发地耀目，以至眼部都传来淡淡的胀痛，可她却不舍得移开目光。
隐隐约约听到一阵笑闹声，门内几个年幼的师弟师妹嬉笑着跑跳过去，那带着灿烂笑意的面庞熟悉又陌生……
“师姐？师姐？”身侧传来叠声的呼唤，声音娇娇软软，还带着些许稚气。
这些声音实在是太过熟悉，以至于相隔了十年之久，叶琬也能在听到的那一瞬间，就辨出说话之人。
她僵硬着回头，在看清身旁那女孩的面容时，却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她颤声唤出那已经封尘了数年的名字，“微雨……”
不待叶微雨有何回应，叶琬便伸手将她一把揽入怀中，紧紧地抱住。
叶琬闭着眼感受着怀中的温度，脑海中却控制不住地浮现出十年前的那一幕。
【小姑娘苍白着脸，总是明亮的双眸涣散着，却还是费力地勾着唇角，低声呢喃道：“师姐，我不疼……”
胸前的血迹洇染开来，在衣衫上绽开最艳丽的花朵，那花越开越大，小姑娘的气息却渐渐的弱了下去。
小姑娘平日里最怕痛了，就连习武之时偶有的磕碰，都要哭唧唧让师姐哄着……可是，在最后的时候，却在说“不疼”……
流了那么多血，怎么会不疼呢？】
叶微雨不知所措地被师姐抱在怀里，颈后突然感觉到星星点点的凉意。
师姐哭了？
意识到这个可能后，叶微雨更为无措，她试探地伸手，环抱住叶琬，学着平日里师姐安抚她的动作，在背上轻轻地拍抚着，“师姐不哭，微雨那里有好多水晶糕，都给师姐。甜甜的，很好吃，师姐吃了就不难过了。”
抱着自己的怀抱突然收紧，叶微雨克制住自己下意识的挣扎，依旧放缓着声音安慰着，水晶糕、糖葫芦、莲花饼、金乳酪……
说到最后，小姑娘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叶琬沉默地听着小姑娘一样一样地历数着自己的珍藏，唇角忍不住缓缓勾起，露出了一个带着泪水的笑来。
又过了许久，在确认自己的表情不至于吓着小姑娘后，叶琬才松了手后退一步，哑着嗓子，俯身问道：“都给师姐了，那微雨怎么办呀？”
看着叶琬面上的笑意，叶微雨这才松了口气。
对于叶琬的问题，小姑娘咬了咬牙，面上露出了大义凛然的表情，“师姐开心就好，我没关系的。”
心里却暗戳戳地思量，接下来是该跟师兄师姐撒娇呢，还是该指教一下师弟的武艺。
叶琬越发地连眼睛都弯了起来，她抬手抚了抚小姑娘高高束起的发辫，笑道：“微雨能这么说，师姐就很高兴了，点心……就不必了。”
看着小姑娘瞪的圆溜溜的眸子，叶琬的表情越发地柔和。
三言两语又哄的小姑娘眉开眼笑，叶琬忽又开口道：“师姐要去见见师父，微雨要一起去吗？”
小姑娘心情正好，下意识地想要点头。
只是头刚刚一低，动作便顿住了，她有些纳闷地抬头看向师姐。
她们二人不是刚刚和师父辞行过吗？
不过扫到叶琬眼角的红晕，小姑娘还是咽下了心中的疑问，乖乖地跟着师姐再度往天泽楼走去。
……
父母、师长、同门、好友……那些本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重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叶琬自然是喜悦至极。
可是最初的激动过去后，她却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里确实是大唐，却不是她的大唐……
这里的一切与她记忆中的大唐是那般的相似，却又迥然不同。
依旧是她的十八岁，可是这里却是天宝十七年，而不是那个堪称凄惨的至德三年……
没有安禄山，没有史思明，更没有狼牙军。
承平盛世、四海波静……
这便是所谓的补偿吗？
叶琬犹记得自己先前陷入的那奇妙的深蓝色的空间，四野无际，星星点点的亮光点缀其中，恍若置身夜空中一般。
脑海中混混沌沌，一道声音却直接在脑内响起，明明是童稚的嗓音，语调却无甚起伏，甚至带着些异质的非人之感。
那声音说了许多，可叶琬此时能忆起的却仅余只字片语——“时空管理局”、“大唐”、“补偿”……
不仅如此，连那过去的二十多年的记忆也正以一种不合常理的速度极快地淡去。
夜半惊醒，前尘往事恍若只是一场梦境……没有连年的战乱，没有不休的噩耗，也没有睢阳的相遇，更没有最后的那场别离。
周围的一切都如此美好，可背负着那些沉痛的记忆的自己却格格不入。
忘记实在是个很好的选择……只要忘记那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记忆，便能重新融入此地，重新融入这个四海升平的盛世。
这也实在是很容易做到。
可是，她不愿意——山河飘摇纵然悲苦，可那些将士们的铮铮铁骨却该牢记；生灵涂炭纵然惨烈，可那些侠者们的碧血丹心却该铭刻。
况且，记忆中那个容色苍白却一身傲骨的影子，她也不想忘却。那段感情并无什么波澜壮阔，也无任何海誓山盟，甚至连结局都不甚圆满。
可那些志趣相投的感动、心灵相通的默契、乃至最后那段毋须言说的陪伴，点点滴滴，平和却又温暖，甫一想起，便是染上眉梢的笑意。
她想要记得——那些温暖的，感动的，乃至悲伤的，痛苦的，她都不想忘记。
笔墨可以记下事迹，可是那些感情只有一遍遍地回忆才能珍藏。
她努力地想要抓住那些过往，可那些记忆就像手中鞠起的清水，不断地从指缝间滴落，无论她如何努力，终究渐渐地淡去。
许是她的惶急太过外露，连她的师父都感受到了，将她叫到身旁询问。
对着恍若自己另一个父亲般的师父，叶琬也未多犹豫，坦言了她那种种堪称离奇的经历。
听着她言说的种种，素来温和稳重的叶英表情也有一瞬的错愕。不过，他到底还是静静地听完了叶琬的倾诉，沉默了许久，才抬起手来，如同叶琬幼时那般，轻轻地抚了抚她的发顶。
叶琬听到了那宽厚的声音，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平淡，可叶琬却听出了那其中的疼惜，他说：“苦了你了。”
叶琬怔住……
从执剑守土到举身赴国，从异世飘零到从容赴死，对于自己的选择，叶琬从来没有后悔过。
可是此时此刻，听到那简简单单的四个字，种种情绪却忽然汹涌而来。
——同袍亡故的悲恸，兵刃加身的疼痛，初临异世的不安，生死决别的无奈……
她以为自己足够坚强，可是待她回神之后，却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开始只是静静的流泪，后来却变成了嚎啕大哭，仿佛要把这些年的心酸苦楚全都哭尽了才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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纵然已经过去了半月有余，但每每忆起自己那日的失态，叶琬面上还是难掩羞赧。不过，经过了那般宣泄后，她的心态到底平稳了许多，也终于有了心思四处走走，去看看这个她祈盼已久的盛世，去见见那些她思念多年的故人。
而此时此刻，她正站在洛阳城门前，仰首看着那巍峨的城墙——未染鲜血、未经疮痍……
她在城门前看了许久，才恋恋不舍的收回目光，对着站在她身侧的叶微雨道：“咱们进城去吧？”
不过，小姑娘并未立即回应，她正气鼓鼓地盯着前方某处，眼中几乎要飞出刀子来。
叶琬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银色的铠甲泛着淡淡寒光，红色的下摆却灼烈如火，发髻高高束起，露出了那张俊朗的面孔。
明明是同样的面容，少年的脸上却满是张扬肆意——子远……
真的是许久不见……
这般想着，叶琬不由得露出淡淡的笑意。
少年见状一怔，随即似乎确认了什么，举步往这边走来。
叶琬有些奇怪，这个世界的她似乎并未与林子远相识，可是看着那人的表情，显然是认得她的。
思索间，身侧突然传来一阵拉力，叶琬一时不防，竟被拉的后退几步。
不过，叶微雨毕竟年纪尚小，力气比不过叶琬，等叶琬回过神来，她就怎么也拽不动了。小姑娘显然对此早有准备，立即松手，转身就往城外跑去。
叶琬看着小姑娘远去的背影，哭笑不得，她转身对林子远歉意地笑了笑，然后便运起轻功追了上去——总不能让小姑娘一个人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瞎跑。
身后的林子远一急，也要追过去，不过显然，他的轻功比不得前面那两人，追出了不久就失去了二人的踪迹。
他皱眉在原地站了片刻，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微缓，旋身便往回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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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策府内。
梅长苏正执笔写着些什么，远远地就听见有人高喊，“哥！哥！”
听到这个声音，梅长苏手上一顿，纸上晕染开了点点墨迹。他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开始收拾桌上的纸笔。
不待他收好，面前的门就被人唰地推开，门扇撞到墙上发出了不小的声响。
来人几步就跨过了门前的那点地方，半点也不客气地坐在了梅长苏的对面，抄起案上那半盏茶水，一饮而尽。
看着他这一系列行云流水的动作，梅长苏额角微抽，第无数次地开口解释：“林将军，在下乃是家中独子，着实不是你的兄长。”
这话一如既往地没有什么用处。
“那有什么，在看见你之前，我也以为我们家就剩我一个了。”林子远显然并不在意，他摆摆手，随意地解释了句，就继续道，“不谈这个了。哥，我今天过来找你有事——你猜我刚才出去看见谁了？”
不过他显然不是能吊人胃口的性子，还未等梅长苏答话，他便耐不住地笑道：“我看见嫂子了！”
梅长苏怔了怔，想到那个逝去的人，心情骤然低落了下来，他有些勉强的笑了笑，强打起精神对林子远嘱托道：“可是哪位将军的夫人？你莫要冲撞了才好。”
“不是！不是！”林子远有些急地连声否认道，“哥，你前段时间不是画了幅画吗？”
话一出口，他便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面上露出了些许尴尬，他下意识地挠了挠头，解释道：“我不是故意偷看的……就不小心，不小心看见了。”
梅长苏此时也顾不得许多，他霍地起身，追问道：“她在哪？”
林子远脸上尴尬之色更浓，他讷讷道：“追丢了……”
不过，他旋即就站起身来，拍着胸口保证，“哥，你放心，我已经让兄弟们去找了。这洛阳的地界，可是咱天策府的地盘，她跑不了多远的。今天晚上天黑之前，一定把人带来。”
说完，未等梅长苏有所反应，他又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大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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