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玉脂青烟冷》流火追凉

11、第十章 再遇太女府

　　上元节，又叫元宵节，每年正月十五的夜月之时，皇城之内处处华灯初上，赏灯猜谜，烟花绽放，香车宝马，人流如潮。正如一句诗所述的“一曲笙歌春如海，千门灯火夜似昼”的情节别无二致。
　　今日听说我要去太女府赴宴，娘很是用心地给我打扮了一番，看着我的脸又是欣慰又是哀叹，“我们家睿儿长得真是俊俏，翩翩美少年，二八年华若梨花。若是换上一套女妆那真不知要迷倒多少男子啊！”
　　看着镜中的自己，若不是眉间的那股天生的英气，恐怕怎么看都像是个十六岁的少女。
　　每一个女人都向往自己能够拥有一副姣好的面容，或是妩媚妖娆，或是端庄典雅，或是清秀可人，这世间的美丽千千万万，然而真的是拥有一副好皮囊就能够拥有美好的爱情了吗？徒有美丽的容貌没有相匹配的智慧，这样的女人往往最后沦为男子的玩物，所谓的红颜祸水便是如此。用手戳一戳镜中自己那张男女莫辨的脸，自言自语道“脸皮啊脸皮，你可别给主人我招来什么祸事哦？人家还想顶着你安安分分过完这辈子呢。”
　　“噗，睿儿啊你真是的，人家想要你这张好容貌都没有，你却嫌它烦恼。”高若丽一面梳理着我的秀发一面微笑。
　　“嘿嘿，有阿祐守护我，我才不怕被人欺负呢？”有阿祐在身边就是觉得很安心。
　　“额……睿儿啊，今天阿祐不能陪你了，娘有事吩咐阿祐上趟邙山，今日只好让其他暗卫跟着你了，不过太女府的守卫森严，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额，那好吧。”不知为什么，我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也许太女府里真正的危险不是在外呢。
　　“对了，刚才门房通报说太女殿下特意派了人过来接你，你安心吧。”高若丽说完这句话，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
　　我猛地一转头，“来接我的人不会是那个房狐……房荻秋吧？”
　　“正是他。”高若丽微微一笑。
　　房荻秋，真正的贵族世家，祖先是开朝元老，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之一的嫡系后代，房氏一族一直都是书香门第，位列殿上人的就有二十六人，房荻秋是房氏第十九代嫡传独子。房氏一族十年前因为朝廷之事被波及，家族财产全被充公，族人问斩的问斩，充奴的充奴，女皇念及房氏一族代代侍奉皇族功不可没，所以没有灭族，但是规定其子孙三代不可参加科举。当年房氏的大案却也离奇，房氏的族长是房荻秋的父亲，性情耿直刚烈竟在狱中自杀了，而他唯一的妻室，房荻秋的母亲闻后竟也殉情自杀。娘说，房氏一族虽是百年旺族，但是实际上到了房荻秋父亲那一代，由于人丁稀少，且一直没有生出女儿，已经有些勉强维持。最后树倒猢狲散，竟是最后只剩下房荻秋一人。而当时年仅七岁的房荻秋也是无意中被太女的第一任正君——兰无，所救才幸免于难，之后就成为了太女殿下的门客。
　　当时我知道这些的时候颇为震惊。说实话，从平时接触房狐狸的感觉来看，真是没想到他身边背负着那么多。这，这个不是典型的应该背负家族仇恨将皇室恨之入骨的那种狗血剧情么？可是房荻秋当时听了我这番言论，只是用他那狐狸眼深深看我一眼，道“你不觉得与其去做复仇那么复杂又艰难的事情还不如依靠太女殿下好好生存，然后娶妻生子为我们房家开枝散叶更重要些么？”
　　果然是房狐狸，想法就是与众不同，不过我觉得这样的他其实从某种角度来说更可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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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太女府，房狐狸就把我带到了太女府的后院。
　　一身红色，衣着艳丽，笑容更加艳丽的太女一看到我就迎了过来，猛拍我瘦弱的肩膀，道“哈哈~阿睿表弟你现在真是越长越风度……额，哪个词来着？”
　　“风度翩翩。”房狐狸睨我一眼，提醒道。
　　“对的对的！就是这个词，阿睿有没有看上眼的姑娘啊，让表姐我给你拉拉红线！”太女殿下又是一阵猛拍。
　　麻烦你老别拍了，我都快散了。我略偏了一偏身，恭敬道，“我年龄尚小，且现在工部供职，忙得抽不出身想这些男女之事。”
　　“哎哟！行啦，在表姐面前还一副公事公办的样。过阵子让荻秋带你去逛逛，他认识好多名妓歌姬，你就知道世间女子的好处啦~”太女大大咧咧地一笑，一副在做功德的样子。
　　我偷偷斜一眼房狐狸，意思是“哎哟，没想到你跟名妓歌姬还是相好？”
　　房狐狸看到我那眼，微微一愣，随即挑眉，给我一个戏谑的眼神，那意思是“如何？看我魅力大羡慕？要我带你见识见识不？”
　　我立马心虚地垂下眼。
　　房狐狸胜利地勾唇一笑。
　　太女殿下不知道我们两在玩什么眼神游戏，哈哈一笑打破尴尬，又对我肩膀一拍，突然正色道：“对了，表弟，这次是想跟你商量一下关于工部地下水工程的事宜。现在我手上有一笔银子，不过只够选择沿岸商铺或者城西陋巷其中一个，你说选哪个会比较好？”
　　习惯性地瞄了房狐狸，他眼神却游离在外，似乎故意不给我任何暗示。
　　“沿岸商铺，众所周知，大多背后都是或多或少有朝廷重臣撑腰，给予他们利益，也是变相于给朝中大臣利益。城西陋巷，大多都是流民和乞丐，给予他们利益，从实际上来说，回报方面跟投资沿岸商铺相比，自然是没法比的，尤其对太女殿下您……”
　　“嘿嘿，你跟荻秋的想法一样，他也觉得投资于沿岸商铺在实际利益上明显更加占有优势。”
　　说到这，我微微一顿，勾唇一笑，“不……”
　　还没来得及说下去，房狐狸突然示意我噤声，琉璃般的声音轻轻道：“有人过来了。”
　　话音刚落，便听到清晰的脚步声缓缓从几步之遥的月亮门传来。双眼望去，只见一名身着紫色暗云纹的公子走了进来，他低眉顺目，在进门的刹那抬起眼来，我也不由地暗叹一声，好一个美男子：五官分明立体，鹅蛋脸，剑眉却不锋利，一双桃花眼似乎蕴着水般透着多情，下唇多肉而艳丽，怎么看都是个重情感性的翩翩君子。
　　我的色女内心正在受到召唤，手却被掐了一把让我瞬间回魂。转头看看元凶房荻秋，他却完全不看我，一板一眼地说到：“这是太女殿下的本君，武太尉的嫡长子——武碧海，还不行礼。”
　　我立马行礼，脑子却在高速旋转——武碧海，目前掌握大周朝四分之一的军政大权的太尉武燕飞的嫡长子，是太女第二任本君，太女原配第一任本君是兰无，是大将军兰玉的独子，可惜天生身体羸弱，与太女成婚三年便病逝了，民间都知道太女似女皇是个重情之人，为了第一任本君兰无守节，五年未娶，不过也说是为了安抚当时手握军权的大将军兰玉，毕竟兰无是兰玉大将军唯一的子嗣，所以迟迟不娶，也没有人敢上门提亲。最后还是兰将军感念太女的深情主动上表请求给太女纳新君，才有了现在的新任太女本君——武碧海。不过……据高家的情报消息说，这个武碧海似乎跟太女不是很和谐，以至于今还未有孩子。
　　我不禁偷偷打量起他们这对夫妇。
　　只见太女主动地迎向武碧海，寒暄一番，眼神热情而夹携着点紧张。而武碧海低眉顺目地诺着，却没有和太女产生直接的眼神交流，就在我正瞧着热闹的时候，武碧海双眼突然向我射来，我本能地低下头，只听见武碧海说道：“这便是你总是挂着嘴边的那个才华横溢的长孙公子罢？”
　　武碧海越过太女，无视在旁的房荻秋，径直走到我的面前，紧盯着我的双眼，似乎想要探究什么看穿什么，然而瞅了片刻似乎没能看到他想要看到的东西，收敛了眼神，突然对我儒雅地一笑，揽着我的腰，转头对太女粲然一笑道；“殿下，我带他四处逛逛。”
　　我转头只见太女，似乎十分高兴，双侠微红，道：“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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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武碧海离开太女的视线后，他的笑容就完全消失了，揽着我的腰，一路上，既不跟我说话也不看我，就这么沉默地走着。我本来想着要不要说些什么缓解尴尬，可是转念一想，说不定人家就是不想说呢，那我还是乖点的好。
　　跟着他兜兜转转，走进了一个小庭院，看着眼前的景致突然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不自觉地顿了一下。
　　武碧海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异常，询问道：“怎么了？”
　　我看着武碧海的桃花脸，乖乖地低头答道：“唔，我小时候来太女府上的时候曾经在这个庭院玩过，觉得很眼熟。”是了，这个地方就是我初遇皇三子李冼的地方。想到李冼，不禁一阵脸红，想起一年前在柳坊他调戏我的事情还是有点记忆犹新。也是那天，之后高翊贺哥哥就离京了……
　　“怎么一脸怅然的样子，这里勾起了你不好的回忆了么？”武碧海温柔地低头看向我。
　　看着他那双似乎是蕴着水般澄澈的眼睛，不由得说了实话，“小时候第一次来太女府那天，跟阿贺哥哥来这里呆过。只是觉得隙驷而过，一转眼，回忆似乎还在眼前而人却天各一方了。”
　　武碧海听到我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怔了一下，仰头望着他处，喃喃道：“是啊，很多事情都是由命不由人，似乎只有在回忆里，你们还能在一起。”说罢，柔柔的一笑。
　　我正在细细品味他这句话的涵义，却隐约看见不远处的石凳上背对着我们坐着一个身着暗红色蛟蛇底纹长袍的男子，他似乎在看着某处发呆，全然没有发现我们的到来。
　　红色的袍子，这是皇族特有的标志，看他身形是个年轻的男子，该，该不会是……呀，完了真是冤家路窄，这次来太女府参加的上元节宴会的大多是皇家贵族，虽说皇三子李冼一年前在我阿贺哥哥离京的第二天就被女皇派去江南公干一年，算算这日子就差不多该回京述职了。不会那么巧，就在这儿遇见他吧！？哎，我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啊。
　　正在左看右瞧，准备找个理由遁走，武碧海似乎也发现了前面的人，好巧不巧地“咦”出声。前面的人闻声转过了头来，我连忙低下头专注于数蚂蚁的事业中无法自拔。
　　心中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可是一双绣着蛟龙的绸靴却移进了我的视线。
　　“你是……”绸靴的主人说话了。
　　咦，这声音似乎比李冼那个变态狂的声音要，额，用哪个形容词呢？可爱？不是！清澈？不是！不是！啊，对了！是干净，就像是就像是泉水般澄澈的质地。
　　我不由地缓缓地从他的绸靴自下而上移动着我的视野范围：暗红色的袍子，不似李冼衣着的光鲜亮丽，腰间一枚玄色看不出质地的牌子，不是李冼腰间那琳琅的玉佩，如汉白玉的手掌，没有李冼手上练武而特有的茧子，最后……是那一张与李冼完全不同类型的脸。没有狂傲，没有冷酷，没有邪魅，如玉的脸庞，五官没有特别的突兀之感，相互之间协调而分明，眉毛的深邃没有给整体带来任何违和感，鼻若悬胆，像倾泻而下的林间瀑布，下唇比上唇要略微丰润，是淡淡的樱色，本来看起来似乎一点也不耀眼的五官，在他的微微一笑中却透着山间云烟般的缥缈和自然，让人忍不住想要探寻他那笑容中的深意，牢牢抓在手心。
　　皇家贵族果然是美男盛产啊，他，应该就是那个除了太女以外唯一一个非杨贵君所生的皇子——李冶。他之前的四皇子和五皇子似乎都早夭了，在皇家，能活下来便不是容易的吧。娘说过，像李冶这样没有父亲（李冶的生父柳侍君在他五岁时病逝。）扶罩却还能生存下来的皇子十分不易。据说因为他七岁那年一位云游四方的著名相士来途经大周国，女皇邀他入宫给皇子看相，当时相士说到六皇子李冶时，貌似是“命中旺近”这么一句，且说那段时间杨贵君犯眩晕症御医都说查不出病因束手无策，那个相士说了这话后，解释说六皇子李冶能够给亲近之人逢凶化吉，旺运多福。女皇听后发现自己多年来都忽视了这个儿子，便让他认杨贵君为父，让杨贵君抚照他。说来也巧，自李冶日日开始服侍杨贵君汤药之后，杨贵君的眩晕症便好了，杨贵君在宫中地位越来越高，朝中势力也渐长，原本向来善妒的杨贵君是不可能喜爱别人给女皇所生之子的，但是李冶乖巧听话，杨贵君要什么，一个眼神李冶便给他备好了，难得的是从不恃宠发娇，总是谦和有礼，也没看到他结交权臣，总是一心一意地服侍杨贵君，从无怨言，甚至比杨贵君的亲儿子李冼更加恭顺，杨贵君见李冶并无野心又似乎的确给他“带旺”了，人对于那些玄秘之事无法解释却也会心生敬意。于是杨贵君也欣然地“照顾”起这个六皇子，宫中自然也没人敢再为难这个皇子。不过宫中真正受宠的主角自然还是太女与二皇女，六皇子李冶只能说是能顺利些活下来罢了，然而还没有唱戏的机会。
　　我微微收敛了下，对李冶，行礼道，“在下长孙睿，在此偶遇皇子真乃小人的荣幸。”
　　“这是我们第……第二次相遇了吧？真是缘分。”只见李冶十分自然地执起我的手，握在手中。
　　我一惊，下意识地抬头望住他，他炫目的笑容像是远山的青烟薄雾，那样的舒服而又那么的难以猜透。只是感觉得到他那如玉的双手微不可见的轻颤。
　　他，似乎很高兴？
　　随后我和李冶两人跟随在武碧海的身后由他一路带我们去举行宴会的主厅，听着走在前面的武碧海一路介绍太女庭院的建筑和花草，而我在后诺诺应声，我不经意地偏头看一眼李冶，他总是笑盈盈地对着我，真是纯净无邪的笑容……只是，那双好看的眼睛里散发出的热烈逼得我马上转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