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清欢》门前红柿

12、拟妆

　　见黎卿似要倒下，昔月忙上前扶她坐下。
　　黎卿久久未开口说话。
　　对于宁沂那个孩子，黎卿当初怀上的时候是并不希望他生下来的，可是到底是一个生命，她狠不下心来，后来孩子生下来了，也很乖巧懂事。
　　而且宁禹对孩子都是一视同仁，她也没有担心过宁沂会在府中受什么委屈，毕竟一个没有倚仗的孩子，在那些人眼中也不会是什么障碍。
　　可是，她这才走没多久，小沂就被打了？
　　一个大人都承受不了五十大板，何况还是一个几岁的孩子。
　　至于宁沂害得苏矜虞流产的事，黎卿是万分不相信的。她是知道自己孩子的，放学后就回自己的屋子背书练字，哪有时间出去闲逛。
　　见黎卿半天不出声，昔月也有些焦急，忍不住唤道：“小姐？”
　　“嗯，你先回去吧。”黎卿回过神来，像是下了好大决心一般，目光坚定。
　　那是她的孩子，她不可能放着不管，不过是放下那最后一点的骄傲与矜持去求陆谌罢了。
　　不过，陆谌会不会答应，黎卿心里其实没有底，毕竟那孩子是她与宁禹的。
　　更何况，他们之间看似和谐，其实彼此都知道，那只是假象，一戳就破。
　　可是，还是得去试一试啊，万一他答应了呢？
　　“小姐？您……”昔月虽然着急小少爷的伤势，但她知道当年的事，如今陆少爷恨着小姐，现在小姐要是去求陆少爷的话，免不了会受羞辱，所以昔月还是有些担心的。
　　黎卿自然知道昔月担忧的是什么，“不用担心，你先回去。”，说完，黎卿对着昔月笑了笑，带着安抚的意味，让她别担心。
　　因为是偷偷溜出来的，所以昔月也怕被人发现，昔月点了点头，“那奴婢就先回去了，小姐照顾好自己。”
　　“嗯，回吧。”黎卿看着昔月走出去的背影，弯上去的嘴角落了下来，脸上满满的都是愁绪。
　　木瑶从外面进来就看到黎卿撑着下巴，双目无神的看着窗外，她走了过去，拿着毛绒披肩披在黎卿的身上，“天色转凉，姨娘多保重身体。”
　　感觉到身上多了个东西，黎卿先是愣了愣，心里害怕暖了暖，虽然说木瑶是宁禹安排在她身边的丫鬟，但木瑶挺懂事的。
　　黎卿站了起来，问道：“可知道陆大人这会在没？”
　　木瑶关上了窗，摇了摇头，“一大早奴婢就见陆大人出去了，现在还没有回来。”
　　出去了？黎卿往里屋走去，“等下陆大人回来了，同我说一声。”
　　“嗯，姨娘。”木瑶应了一声，见黎卿抚摸着那柄古琴，问道：“姨娘可是想弹琴？”
　　黎卿面色一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面色一白，复又摇了摇头，“不了。”
　　木瑶见她面色不好，也不再开口提琴的事了，只道：“奴婢刚才见有人从房中出去，可是下人在姨娘耳边说了什么不好的事？不然姨娘今日怎这般兴致缺缺？”
　　黎卿摇了摇头，不愿意多说，木瑶是宁禹的人，又不是她的人，有些事，她无法开口同木瑶说。
　　更何况现在宁禹打罚了宁沂，她之前对他并没有什么抱怨与仇恨，毕竟那是她父母的决定，没有宁禹还会有其他的人。
　　只是宁沂也是他的孩子，他怎么能够下得去手，还不请大夫给孩子看看伤得怎么样了。
　　用晚膳的时候，陆谌还没有回来，因为有心事，黎卿也没有什么胃口，晚膳也只是简简单单的吃了两口就放下了筷子。
　　屋中，她点着蜡烛，看着木瑶给她拿的话本，慢慢的看了起来，一边等陆谌回来。
　　本来身子就弱，这些天也没有怎么吃饭，再加上天气转凉，晚上也便得冷了许多，外面又下起了下雨，淅淅沥沥的，黎卿看了几页纸就有些犯困了，可是她不能睡，她要等陆谌回来。
　　最后黎卿还是没有敌过睡意，爬在桌子上睡着了。
　　陆谌回来的时候，见黎卿的屋子还有烛光，便走了过去，木瑶也回去睡觉去了，吱呀一身，陆谌推开了门，就看到已经油枯灯尽的浊光下黎卿趴着睡着了。
　　他皱了皱眉，走过去把她抱在怀里，意外的轻巧，像没有什么重量一般，感觉她只剩下了一身的骨头。
　　明明这都是他回来之前最希望看到的，让她受到惩罚，而且这也是他一手造成的，可是为什么看到她这般还会怜惜？
　　为什么要那么的倔强？开口求我一声也好啊？哪怕是虚情假意也好。可是为什么你不愿意呢？为什么？
　　陆谌眼中带痛，这是他最爱也最恨的女人，还好，现在你是我的了。
　　陆谌替黎卿脱了鞋子和衣服，每一个动作都小心翼翼的，可以看出他是有多么的爱黎卿，最后陆谌替黎卿压好被子后才走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下属已经等了有一会了，见他回来，想到陆谌刚才一回来就直接去了黎卿的屋子，下属不免有些担心，大人对那个女人太过于在意了，而那个女人是宁禹的姨娘，他怕宁禹用那个女人迷惑大人，所以忍不住开了口，“大人，您对那个女人太过于在意了。而且她是宁禹的姨娘，属下怕……”
　　“住嘴。”那下属话还没说完，就被陆谌厉声呵斥住了，他看着下属的眼中带着无尽的冷意。
　　下属触碰到他的目光，冷不丁打了个冷颤，也知道自己越矩了，立马半跪在地上，“属下知错。”
　　“自己下去领罚。”这人跟着陆谌也有两年了，是陆谌的得力助手，要是其他人敢这般置讳，早就不在人间了。
　　挥手让人退下后，陆谌这才揉了揉眉心，坐在椅子上，面色疲倦。
　　今天在外面忙了一天，一点收获也没有，宁禹在知道他要来的时候，肯定都把一切打理干净了，而且宁禹那人表面上看着风流无用，其实却是只老狐狸，来这么几天了，他一点破绽都没有露出来，确实比他来之前所想的要困难很多。
　　不过只要做过，总会留下些蛛丝马迹的，他需要的只是时间，他也不那么着急其实。
　　那边宁禹和陆谌周旋完刚回到府，就去了苏矜虞的院子，毕竟苏矜虞菜失去了孩子，他多少也要去安慰安慰一下，也不说多么喜欢这个女人，但她懂事乖巧，他也不吝啬那一点宠爱。
　　苏矜虞才喝完药嘴里苦得很，让丫鬟给她颗蜜饯含在嘴里苦味才消了些。
　　宁禹一踏进屋子，苏矜虞本来还苦哈哈的脸立马露出了一抹笑容，不过因为才流了变，她面色苍白，她这一笑到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让宁禹心里难的升起了几分怜惜。
　　“大人。”苏矜虞撑着床沿想起床，可却被宁禹拦了下来。
　　“你身子不好，就躺着吧。”宁禹在过去坐在床边。
　　“嗯。”苏矜虞点了点头，又问道，“大人用过晚膳没有？要不要让厨房做点？”
　　“用过了，不用担心，今天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宁禹让苏矜虞靠在他的怀里，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她的头发。
　　“今天好多了。也不是很痛，就是药太苦了。”苏矜虞乖巧的笑了笑，知道宁禹在外面忙了一天，也没和宁禹抱怨什么。
　　宁禹其实就是喜欢苏矜虞的这份乖巧懂事，知道分寸，说话也好听。
　　“嗯，你乖乖休息，我就先走了。”宁禹只是顺道来看看苏矜虞，这会人也看完了，自然也该提脚走人了。
　　“大人慢走。”
　　等宁禹走后，苏矜虞脸上的笑马上就消失不见了，她的脸本就惨白得可怕，再加上那狠厉的眼神，让屋子里的几个丫鬟都有些害怕，其实苏矜虞除了骄纵了些，对下人还是挺好的，但她对下人好，也不是那种老好人的好，她也懂得恩威并施，这样才能抓得住人心。
　　苏矜虞笑了笑，不复刚才的温柔小意，这会的笑让人看了就觉得害怕，她出口问道，“那小野种呢？怎么样？”
　　“回姨娘，现在还被关在祠堂，听人说，已经晕倒了，大人也没让人去请大夫去看看。大人果然心里只有姨娘，这次那小野种怕是熬不过去了。”丫鬟说话的时候小心翼翼的看了看苏矜虞的脸色。
　　“死了？”苏矜虞皱了皱眉，问道。
　　“没，但也差不多了。”丫鬟也猜不出苏矜虞到底是想让宁沂死还是不想他死，所以也只能如实的回答。
　　“那可惜了。”苏矜虞啧了一声，语气颇为惋惜。
　　死了也好，免得以后看到那小野种就会想到这失去的孩子。
　　她盼了那么久才怀上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也不知道下一个孩子会什么时候怀上。
　　“姨娘别担心，您身体倍棒，怀上下一个孩子是迟早的事。”一旁的嬷嬷讨好的笑了笑说道。
　　听到这话，苏矜虞摸了摸肚子，也是，她现在才二十出头，还年轻，怀上下一个孩子是迟早的事，不过她还是心疼她这个未出生的孩子。
　　更何况，如果这个孩子上下来是个男孩，说不定她就会坐上夫人的位置，如今看来又不知道要等多久了。
　　时间一长，说不定其中就会有什么变数，她不喜欢这种无法掌握的感觉。
　　再则，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或许宁禹现在有些宠爱她，但如果再过几年，她年长色衰，没有孩子傍身，宁禹再找几个年轻漂亮的，她在这府中的地位就不太好说了。
　　就像当年的黎卿一样，她可不想落得像黎卿那么惨，她没黎卿那个傻女人那么蠢。
　　宁禹从苏矜虞的院子出来后，就去了书房。
　　“大人，这是昨天收到的单子，要接嘛？”宁禹的亲信把纸条递过了宁禹。
　　宁禹接过后，摊开纸条看了看，然后引旁边蜡烛的火把纸条烧了。
　　他坐在椅子上，背靠在椅背上，手臂随意的搭在两旁的把手上，摩擦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没有开口说话，他在思考到底要不要接这笔单子。
　　这笔单子比他前半年接的所有单子都大，赚的钱必然也是最多的。
　　可是如今这个紧要关头，接吧，冒的风险太大，不接吧，这块大肥肉拱手让出，他多少有些不心甘。
　　桌子上刚才砌的茶已经凉了，宁禹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下属也明白他的思量，但这么一大笔单子不接，真的很可惜很可惜了。
　　“大人接吧，只要吩咐下面的人小心些，不会有问题的。”亲信忍不住劝说道。
　　宁禹还有一方面的担忧是怕这是陆谌设的一个陷阱，毕竟这种关头，突然有一大笔的单子，这让他不得不往这方面想。
　　但如果是真的，他还真就不想放手，“单子可是那边的人给的？”
　　宁禹一说，他的亲信就明白了，“是对面的人亲自给的。”
　　闻言宁禹这才放下了心来，想做大买卖哪能不冒风险？更何况，他们经验老道，陆谌根本想不到。
　　“接。”宁禹倒了茶杯里已经凉了的茶，又添了一杯热茶。
　　“小心些，多注意陆谌的动静，尽量在天要亮的时候运货，别被发现了。”宁禹叮嘱道。
　　“是，属下知道了。”
　　“下去吧。”宁沂让亲信退下后，坐着慢悠悠的喝完了杯中的茶，才摊开宣纸，拿起毛笔给京城的丞相写了一封信，帮在信鸽的脚上，看着信鸽飞远后，他才关了窗户。
　　昔月从驿站出来后又去了药铺买了些治疗外伤的膏药，这才翻墙回了府上。
　　她偷偷的拿了个馒头，带着买的膏药溜进了祠堂。
　　宁沂还晕坐在哪个角落里，昔月看着这样的小少爷就忍不住眼红，她家小少爷真的太可怜了，命苦啊！
　　因为外面下着小雨，昔月的衣服被打湿了不少，她扯下一块打湿的布，当做帕子给宁沂擦拭脸。
　　因为被打伤后，就被罚来祠堂跪着，伤口也没来得及处理，还一天没有进食，加上外面下着雨，宁沂现在已经开始发烧了，浑身烫得不行。
　　昔月脱了宁沂的裤子，看着他被打得血肉模糊的屁股，眼泪又蓄满了眼眶，先擦了擦上面的血迹，才掏出买的药膏轻轻的抹在伤口上。
　　因为整个屁股都被打烂了，只有边缘的地方还结疤了，其他地方还鲜血淋淋的，上药一碰到那没有屁股遮挡的血肉时，宁沂的身子就是一颤，看的昔月心疼得不得了。
　　因为太过疼痛，宁沂悠悠醒了过来，“嘶……痛!”
　　“小少爷您醒了？奴婢轻一点。”昔月手上的动作放得更轻了。
　　宁沂虽然小，但却很懂事，虽然真的很痛，但他也不再喊痛了，他用力的咬着下唇，脸色惨白，绷着身子。
　　好不容易把药上好后，宁沂这才松开了嘴，嘴皮都被他咬破了，他整个人都没有什么精气神，眼皮耷拉着，仿佛马上又要睡过去了一般。
　　昔月抱宁沂抱在怀里，“小少爷，别睡。”
　　“昔月阿……姨…………困…………”宁沂开口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声音更是低的要不是昔月挨着他，她也听不见。
　　“别睡，乖，先吃点东西。”昔月哄着宁沂，让他别睡着了。
　　她拿出怀里的馒头，硬梆梆的，馒头自己凉了。
　　昔月看了看这里，还好有蜡烛，她抱着宁沂走到了蜡烛旁边，把馒头撕成块，放在蜡烛上烤，等馒头变软后，她把硬的部分摘扔掉，把软的部分喂到宁沂的嘴边，“小少爷，吃点东西。”
　　宁沂打起精神睁开眼睛，看了看昔月手中拿的东西，张开了口，他连咀嚼吞咽都十分的困难，就拳头那么大的馒头，也吃了半柱香。
　　吃完馒头后，宁沂还是晕睡了过去。
　　此时外面的雨突然下大了起来，温度也降了好多，昔月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穿在宁沂的身上，然后把他抱在怀里，等明天她家小姐传来的好消息。
　　她知道让小姐去求陆少爷，小姐肯定会被羞辱折磨，可是这是小少爷的命啊，只能委屈小姐了。陆少爷那么喜欢小姐，往好一点的地方想，也许不会把小姐怎么样的。
　　黎卿睡得并不踏实，因为心里有事，再加上本来身子就弱，外面一道响雷就把她惊醒了，醒来才发现她自己躺在床上，应该是木瑶抱她上床的吧，她想都没想可能是陆谌抱她上床的，毕竟他现在还恨着她。
　　对于陆谌到底会不会帮忙，黎卿心里其实也是没底的，但为了孩子，她不得不去求陆谌，毕竟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即使最开始的时候她并不期待这个孩子来到世上。但她把孩子上下来了，就得对这个孩子负责，负起一个母亲的责任。
　　外面的雨稀里哗啦的，响动很大，时不时的雷声让黎卿也睡不着了，她点燃蜡烛，自己换上了衣服，然后坐在镜台前，借着烛光，开始梳头，挽发。
　　给自己的脸上妆，因为气色不好她的脸总是惨白的，所以她用了点腮红让自己看起来有气色一些，她给自己画了一个精致的妆容，一笔一次的描眉，仔细的用水粉遮住脸上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