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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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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院内,梅林的深处有一颗年岁上百老龄的朱砂梅,紫红的花儿绽满枝头,开出一把绮丽的紫伞。
而梅树下站着一人披着一身寒雪,与白茫茫的雪花相溶,分不清是雪抑或是人。
她探出一只如玉般细滑小手轻轻地触摸着那又干又粗糙树皮,轻叹:四叔,微姐姐……你们……
思绪转回七年前的那个雪夜。
寒冷刺骨的湖边,齐四站在湖水中扭头唤她:小五,过来!
从致应声,趟进了湖水,任那冰冷的湖水淹没她的小腿。
小五……你看见么?微就在那……在那等着我,等我过去呢!齐四握住侄女的小手,指着漆黑雾湖说道。
从致顺首他手指方向望过对岸的雾湖,一片漆黑无人。
眼中的泪花早已止不住。
四叔可知微姐姐几日前已经走了……永远地离开了……
她拉住齐四劝道:四叔!微姐姐不在那,不在那儿……她,她在湖心居等我们回去呢。我拿了蜜饯给她尝尝,她一定会喜欢的——我们回去吧,四叔!
齐四盯着她看了许久,几乎要将那一道面纱看穿。
他说:不了。小五你的眼眸真美呀。我常跟微说,你的这双眸子秋水剪瞳,顾盼生情。这么美丽的眼是不适合说谎的。
说罢。
齐四往湖里跨了一大步,水花四溅,惊得从致只能使劲抓住他的大手不放。无奈她个儿小又弱,反道被拉进更深更冷的湖水中。
从致抱住齐四的手臂,哀求道:四叔别这样……别……四叔,我们再想……再想想办法——四叔让小五替你们想想办法。
幽亮的月色之下,惨照着这湖水中的两道身影如魅如影。
齐四一怔,听见他说:小五,你能让微回来吗?回到我身边?她已经——这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我们都没有办法,没有办法让她回来……四叔这儿——
他扯着自己的胸膛,又言:这儿太痛了,痛得无法忍受。微在那等着我了!
从致抓住最后的一点希望:至少你们可以离开,离开这冷血无情的齐府。
她又怎会不知微姐姐的死是老太爷下的令。
:错了。你错了。微离不开齐府,四叔也一样。可以离开的只有你——只有不属于齐府的你。答应四叔,若有机会一定要离开。因为能离开的人,总是比较幸运的。
从致摇首,固执地拉住他的脚步。
是时候了。
微,在那头已经等不及了。
齐四用力推开侄女,将她推向湖边,而自己则毫不犹疑地走向湖中心,任寒冷的湖水其淹没。
从致吃了几口湖水,跌跌撞撞稳不住身子。当她站稳之时,放眼望去,漆黑的雾湖哪里还有齐四的身影。
:四叔……四叔…………四叔,你出来!不要吓小五呀。赶紧出来呀,四叔。微姐姐还湖心居等你回去。四叔,你在哪……
她脸上的泪珠混和着湖水,还有雪花,令人瞧不真切她的神色。
:四叔你回来……回来。小五和你们一块走,一块离开齐家。四叔,微姐姐……不要丢下小五一个……娘是如此,你们也如此。四叔——
湖水已漫过她胸前,她仍麻木地呼唤,麻木地向前……悲痛侵占了她所有的意志,一心只为了寻找那已没了影踪的齐四。
“姑娘!”
忽地,一把低沉嗓音将那几乎淹没在过去悲伤中的从致,从那片漆黑的雾湖中扯回现实中。
她在梅树下站了很久,刺骨的寒冷悄然钻入她的衣袖。她哆嗦一下,沾着雪花的小手已发麻,僵在半空中,如白瓷雕像般闪着温润的光芒。
缓缓收回冻僵的小手。
在心中暗叹:四叔,微姐姐……我无法为你们点烛,焚香叩拜,只有这颗老梅给你们开着一年又一年的朱砂红。
阿阳呼出一口白雾,揉着双手。
如此气候,他便是习武之人,也觉寒冷。他忍不住上前靠近,劝道:“姑娘,天太冷了,赶紧回屋,可别着寒了。”
除夕今晨,他一入院,郁青便让他跟着从致。而她却立在老梅树下,或仰首或垂目,任风雪侵袭,又不着一言,举动意味不明。
这颗老朱砂梅在梅院内是有特殊意义的。一直由丰叔亲手打理,不假于他人之手,寻常也不许旁人于树前打扰。
梅树红了一季,又绿了一季……也不过是自然之景,却不欲他人欣赏。
从致微偏首,见高壮的阿阳被白雪盖头盖脸,染了一身雪白。她不禁轻笑,拢了拢披风,抖落一地雪花,大步走向他。
停在离他两步开外,她伸出小手,拍掉他身上的雪花。
噗哒……
噗哒,噗哒……
积雪掉落在雪地上发出的响声显得异常刺耳,声声敲打心口,如雷鸣鼓动着……某人沉寂的心。
阿阳明显一怔,黝黑的脸看不出变化,只有那外露的耳根子透着黑红,泄露了连他自己也无法知晓的情绪。
一会后,陆从致一步一脚印地往前走,身后的阿阳慢慢地跟着她的脚步,离其五步左右,小心翼翼地护卫。
两人一高一矮,一前一后,步调不一至却也和谐。只是主子的步履缓慢,没走几步漫天的风雪又将两人染白了。
忽地,从致脚下微微一滑,身子向前冲,阿阳上前两步扶住快跌倒的娇躯,轻唤:“姑娘!”
她稳住身子,摆手笑道:“没事,没事!”
说罢,站直身子,独自往前行。
而从远处赶来的郁青撑起伞,替她挡住了沿路的风雪。嘴巴不停地叨念:天冷,怎呆这么久,也不怕……
双手也没闲着,利索地替从致清理身上的雪花,一路小心翼翼引着她回屋。
阿阳看在眼里,目送着两人的身影,沉默地退下。
这里,没有他的位置。
“姑娘快进去换下这一身湿衣裳,不可着凉。我现在去准备早膳。你可别又发呆,给忘了哦!”郁青将主子扶进屋内,匆忙交待一声,转身出去。
陆从致美目微垂,听话地转身入内换下一身沾了雪和梅香的衣裳,将一把湿淋淋的乌丝放下,随意地披散香肩之下,就像撒下一条乌黑的缎子。
天气又变冷了,发丝还是早点风干。要是害了风寒,届时青丫头又要唠叨一番,昨日才刚被她唠叨半夜。
她可不愿再听了。
自己的身子骨确实不好,但并没有娇弱到得场风寒便香消玉殒的地步。
青丫头就会夸张。
屋内黄梨花木做的典雅桌椅,桌面上摆放着正冒出香气的茶,热气缠绕,香气四散于室内。
陆从致伸出修长的小手捧着热茶取暖,嗅着茶香,没有喝下。面纱之下露出一对妩媚的水眸,直直地盯着袅袅上升的水雾,看着他们如烟般消失,再冒起……
若说她和母亲哪点相似,大概就是眸子最相像了。
她本是清冷之人,这对眸子长在她脸上倒添了几分妩媚,令人总舍不得移开眼,恨不得扯下她的面纱瞧瞧她的面容。
是倾国倾城,还是平庸无色?
蹬蹬……蹬……
门外传来一阵熟悉且沉稳的脚步声,忽地在门槛处停住了!
敞开的大门外,有人轻咳了几声。
“咳咳……咳……”
屋内的佳人仿佛没有听见,背对着门,望着不断升起的雾气,没有移动半分。
“姑娘!”
门外又传来一声呼唤,低沉的声线略提高。
屋内茶香缠绕,溢出门外,连成一片,热气继续散去,而人依旧寂寂。
“姑——娘!”
从致猛地转首,对上一双漆黑如星的眼眸。那双眼眸在对视一秒之后,匆忙躲开,垂下一张粗犷的纯男性脸孔。
这人,来梅院已有半载了。
总是冷着一张脸,也不知世间有何事或何人能让他动容?
真是冷情的男子呀。
“阿阳!”
清冷的语调如同清泉涌出,叫人透心凉。只是冬日里听起,总有种疏离感,淡淡的与人划出分明的界线。
阿阳稍稍直起身子,藏起自己异样的心思。他吸了一口茶香,低沉沙哑的嗓音缓缓在空中响起:“青姑娘吩咐给姑娘多添一火炉。”
从致的视线又转回热茶上,沉了半响,才懒洋洋地说道:“就搁着吧!”
这男子不但冷情,还不经吓呀。仿佛她会吃人似的,一副小心提防的模样。哼!她不过是排遣一下无处发泄的情绪罢了!
“是。”
阿阳应了声,将手中的火炉往屋内一摆。
从门外望进温暖的屋内,主子优美的背对着他。
他看到一把如缎的乌丝垂直,热气起云雾层层缠绕,如披上一袭轻纱,令人忍不住想伸手去触摸它的质感。
阿阳第一次看到她放松的模样,有点慵懒、冶艳,却别有一番风情。
他有些失神地贪恋眼前的美景。
良久,才不舍地转出梅院。
她是齐府的五姑娘,而他并无意与齐家结亲。
莫不是昨日被那一身梅香给薰得神魂不定。
阿阳无奈地叹了口气,想不到自己也有被美/色/迷/惑的一日。猛地摇头叹息:唉!唉!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