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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chapter2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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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21
11月20号在重庆万象滑冰场举行的中国杯冰上路演暨冰童选拔总决赛非常成功,当天滑冰场人满为患,当地电视台和央视也分别进行了直播和报道,微博和论坛上也是热热闹闹的,冰童选出来了,冰迷们也现场欣赏了国家队队员们的表演,冰协也达到了宣传冰雪项目和普及冰雪文化的目的,皆大欢喜。叶书他们比较惨了,和商演不同,这样冰协组织的活动是不会给他们额外报酬的,身上有赞助的倒是能趁机混一个出场。大家干脆也趁着这个机会小聚了一场,虽然喝的都是清水,沙拉都只敢放一勺酱,主要目的还是瞒着齐文文商量一下六总求婚的事情。
叶书当晚就回了上海,铆足了劲想要保持好状态在中国杯上拿一个好成绩。她这样高度集中的竞技状态一直保持到比赛当天,谁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垮掉。
当晚季光虹用尽洪荒之力也没把叶书从酒店里挖出来,雪姨似的拍了十几分钟门只能得到“我一个人静静就好”的回复,他不禁也有点挫败。
叶书哪里都好,尤其对滑冰充满了热情这点,在这方面就算是他也自愧弗如。
关于这点那就不得不说一下叶书早年的英勇事迹了,她那点事在职业圈里早已经声名远扬,不过因为涉及叶书家里事,并没有传播出圈,冰迷只知道她当初在俄罗斯和日本学习过滑冰,中间发生了什么并不清楚。
季光虹第一次听说叶书也是因为她当年的壮举,然后才是她在比赛中优异的表现。
在圣彼得堡跟随米拉·芭比切娃学习了两年后,叶书被另一位教练,维克托·尼基福罗夫看中。米拉早年在女单上也是世界闻名的名将,为俄罗斯拿下诸多荣誉,但对比尼基福罗夫先生,也是拍马都赶不上的。他是一代传奇花滑选手,称霸赛场多年,多次刷新世界纪录,季光虹都是他的迷弟。
能被这位先生收为弟子,叶书简直美得冒泡。
新教练有一位同性伴侣,早年是他的学生,也是一名世界闻名的花滑选手,他是日本人,受其影响尼基福罗夫喜欢上了日本的环境和文化,加之爱人的父母年事已高,他便伴随爱人常年栖身在爱人的老家:日本九州佐贺县长谷津市,叶书的训练场地也得转到长谷津去。
谁也没想到这个时候,叶家突然出手,戳破了她的美梦。
叶书是女孩子,又是家里老幺,父母和祖父祖母对她的期待并没有叶修叶秋两兄弟那么高,既然她喜欢滑冰,又在这方面有天赋,还肯吃苦,那就支持她去做呗,当个职业运动员也没什么不好,要出国也出钱走关系让她出了,但是,日本?
老一辈人,尤其是叶家这个家世背景的老人,对日本这个国家的意见可不是一般的大,好死不死那两年钓鱼岛事件愈演愈烈,那真是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连带着对那个俄罗斯男人的印象也差极了,直接放话不许滑了,回国乖乖上学,叶家的孩子不能高中都读不上,最多给你报个体校。
然而想要在花滑上走职业的路,必须要有从国家队刷下来或者退役的职业运动员指导。更别提国内根本没有专攻花滑的体校。
如果只是不让她跟着尼基福罗夫训练,叶书还能咬咬牙忍痛放弃,但叶家这是要让她放弃滑冰回归正常生活!叶书怎么可能不反抗。见状叶家直接告诉她,去日本?行啊,去呗,反正生活费我们一分都不会给你。
叶书这时候充分让人感受到了她和叶修除了那张脸以外的血缘羁绊——不给就不给,老娘头贼铁!
这里还不得不感谢一下疼爱她的母亲、祖母和叶修叶秋两兄弟,如果没有他们一直偷偷帮衬着,叶书也铁不起来——花样滑冰这项运动,真是各种意义上的“贵族运动”。家人们能给予的钱财也是有限的:母亲和祖母可以自由支取的积蓄有限,还得瞒着自己老伴儿,叶秋靠积攒下来的零花钱和压岁钱,叶修当时养活自己都费劲儿,但还是想方设法开源节流给她每个月打钱。说实话这些钱加起来,支持一个小孩儿在国外追求梦想还是足够的,甚至还能过得很滋润,偏偏花样滑冰是出了名的烧钱,光拿来支付教练费都还差一截儿呢。好在教练人特别好,他爱人更是菩萨转世,慷慨赊账不说还为了她能获得足够的营养,免费提供伙食。能获得如此优待,叶书已经感激涕零,其他方面她有办法解决,受之有愧。暂住的地下室其实还算不错,至少她挺满意的,房东还能借她浴室,每天可以洗到热水澡。家里偷偷给的钱都用在了刀刃上,比如租赁冰场、支付考斯腾设计师、按摩师之类专业人员的薪水、更换冰鞋等。
叶父鸡贼得很,明知叶书这样没有走体制内专业队路径的游兵散将,是无法参加国内正规赛事的,更别提代表国家出现在最高赛场上了,但就是不告诉她;明明拿回监护权就能强制叶书回国,到时候还不是任他收拾,他偏不。就像当初叶修离家出走一样,叶修人还没出火车站,就已经被叶父底下的人找到了。用他弟的名字参加联赛还从不在媒体前露面,也就骗骗自己,家里早就知道他藏在杭州嘉世打游戏,但既不去找,也不闻不问,更别提经济支持了,就等着孩子们被现实毒打,撞个头破血流灰溜溜地回家。
结果嘛……大家也都知道了,老父亲谁也没等回来。叶修吃着泡面住着廉价出租房,和收留他的新朋友靠当职业玩家打游戏、做代练、参加各种比赛赚钱,养活自己和各自的妹妹,叶书靠着他和叶秋等人的支持,咬着牙在日本坚持着,两年后反倒让叶父吃了个瘪——运动员制度改革了!
改革方向主要有三:打破专业队局限,向全社会开放选拔赛;扩大运动员外训权,学习国外先进技术;开放运动员代言权,提升竞技体育市场化、商业化水平。
这下叶书面前原本最不可能跨越的墙壁自己倒塌了,只要符合等级要求的适龄选手都可以参加选拔,只要能力够强,水平够好,能在一层层的选拔中获得胜利,那么进入国家队也不是梦想。
叶父当时是什么表情,叶书不知道,反正她是乘着改革的春风一路扶摇直上,13岁时就披上了国家队的队服,首次参加国际大赛便一鸣惊人。
了解到她的困难后,国家体育总局冬季运动管理中心的最高领导亲自到访叶家和叶父和叶老爷子促膝长谈,能坐到这个位置,领导也是个难得的精明人,一句“为国争光”戳中叶父死穴,一句“偷小日、小日子过得挺滋润的国际友人的技术来增强我国竞技水平,这不是一举两得”又戳到了老人的痒处,老叶家的太上皇和皇帝这才“大赫天下”。
后来不知怎么的,这事就在圈子里传开了,有段时间里叶书走哪都会被投注慈祥的目光,一夜之间多了很多“妈妈”。
因此在职业圈里有个不成文的约定,你可以说叶书不懂滑冰甚至不擅长滑冰,却不能说她不热爱滑冰。
有这样的热情,还天赋毅力一个都不缺,执行力也很强,基本教练说什么她就能做到什么,对胜利也有渴望,季光虹一直坚信她能够登上世界舞台的巅峰。但叶书也不是十全十美的,她唯一的问题就是心态,说崩就崩,一点预兆都没有的。
季光虹也感觉有点崩溃了,要知道在他接手叶书以前,她可从没有这个问题,在青少年组的比赛中横扫全场。季光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叶书升入成年组那一年的变故带来的心理阴影。
叶书在尼基福罗夫手下也没多待,她一直以来都在国外训练,职业教练也都是外国人,总局害怕人才流失,又有叶家那个背景,不能总让她“流落在外”,略施手段就让她回了国,为表诚意,还为她引荐了国内最厉害的教练季光虹。
谁知道叶书回来第一年就出了岔子,她的发育关不动声色地袭来,本人却因为青少年组斐然的成绩膨胀过度,完全没有注意到身体细小的变化,就连生长痛都被误认为是训练过度肌肉酸痛。
之后可不就自食苦果了吗?
没注意到的时候还好,一旦发现,再细微的改变都被放大了数倍。她体重变重,跳跃轴变长,平衡性越来越差,旋转转速和滞空时间都下降了,胸口还增加了两个碍事的重量。叶书顾不得发育是否正常,偷偷用裹胸布紧紧缠住胸口,却还是被生长痛刺激的直掉眼泪。
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全国花样滑冰锦标赛,叶书从国外狼狈地回来,又被自家人打击的溃不成军……自那之后,叶书只要站到冰面上就会不由自主回忆起在赛场上连连摔倒的惨状,耳边回响着喝倒彩的声音,眼前不断浮现出那些恶臭阴毒的字符……
这已经不是发育关带来的问题了,而是实打实的创伤后应激障碍。
叶书逃跑了。
她消失了一段时间,季光虹只知道她跑去早年离家出走的兄长那里,为了不给她增加压力,他没有去找她。期间不知道是不是她那位大哥给她说了什么,叶书回到了哈尔滨冰上训练基地,不再在意网上那些暴民无脑喷洒的毒液,重拾了继续站上冰场的能力,还有了再次参加比赛的勇气。
季光虹一直非常自责,认为是自己的经验不足和疏忽造成了这样的结果。他十分喜爱叶书,尤其喜爱她对滑冰的执念,为了补救叶书,他不惜推掉了很多报酬不菲的执教和编舞工作,专心协助叶书调整状态。
他陪伴叶书去看心理医生,每天叮嘱她按时服用滑联允许的抑制焦虑症的药物,为她制定专门的训练计划,一点点适应新的身体……
一切都在好转,季光虹在叶书身上投注了自己全部的心血,她克服了发育关、停了药、慢慢找回竞技状态,上赛季还获得了世锦赛的银牌,这赛季开篇也非常顺利……
可是她又崩了,打了季光虹一个措手不及。
这让季光虹感觉自己很失败,还有点疲惫。
他相信叶书不是故意的,也相信这肯定也不是叶书想要的结果,但是……
季光虹筋疲力尽地躺到了床上,闭上了眼睛。
让他想想,还有什么可以做的……
————
隔壁的单人房里,行李箱大敞,队服随手乱扔,客房服务送来的晚餐在桌上动都没动一筷子,散发着一股冷掉海鲜的咸腥味。
叶书躺在床上,紧闭着双眼。
她还是不知道贾咏霖对她到底有什么意见。
也不知道贾咏霖那些话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
但她明明知道,垃圾话听不得,
却还是犯了错。
……
“你在这儿啊,我找你好久。”
选手通道里,叶书戴着耳机,在瑜伽垫上开着一字马,闻声取掉一边的耳机,迷茫地抬头环视一圈,发现说话的是贾咏霖。她戴着耳机靠在墙上,神色有些阴郁。叶书心想可能是俄罗斯站的失礼影响到了她。她有心开口安慰几句,但又害怕被误解为自己是在开嘲讽,还是闭了嘴,只对她友好的笑笑。
殊不知在嫉妒心强的人看来,她就算什么都不做那也是傲慢的表现。贾咏霖抿了抿唇角,突然对她露出笑容,说:“今天主场优势,好好发挥啊。”
“啊?哦,嗯!好的……”叶书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听起来像是鼓励的话,就点点头附和了。贾咏霖看了她一会,又说道:“我喜欢这个场地,当年升组时我的第一站比赛就是中国杯,也是在这个场馆,每次来这里比赛都让我很有亲切感。”
叶书伏低在腿上的身子明显僵硬了一下。
贾咏霖摸摸下巴,做回忆状:“说起来这几年全国锦标赛也老是在首都体育馆举办,不过这里冰场环境确实好,首都交通还方便,上面这几年宣传的也好,门票卖的一年比一年好,今年票价最便宜都要200块了,就这,我刚才出去看了看,都没找见一个空位。”说到这里,她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媒体也来了好多,我还看到了几个臭名昭著的媒体的logo,对了对了,还有网上,我刚才刷手机,看到‘中国杯大奖赛’的tag已经热搜已经排到前三十了呢,前后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呢。”
“……”
贾咏霖继续说着:“这些倒是还好啦,我担心的还是粉丝。现在冰迷越来越多了,真正能看懂数据的越来越少,就害怕这些人什么都不知道就乱讲。”说到这里,她忍不住扬起下巴,骄傲地说:“说到底还是咱们站得高了,有些人一辈子都登不上这样的国际大舞台,在这里咱们代表的不只是自己,还有国家,受人关注是不可避免的啦。”
似乎是看到了叶书拉伸的动作越来越不自然,贾咏霖连忙改口,安慰道:“不过也没关系啦,人红是非多嘛。”年长的运动员俯下身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着:“咱们只要全力以赴,对得起粉丝,不辜负他们的期待就足够了”
……
耳边不断传来观众席上同胞的喝彩与掌声,一万八千人的会场座无虚席,数不清的长枪短炮对准了叶书。
她机械性地摆动双腿滑入冰场,绕场一周,在扬声器内传来介绍她的声音时,僵硬地展开双臂迎接观众的鼓励和期待。但她却什么都听不见,只有一个女声不断重复着:“升组时的第一站比赛、来了好多观众和媒体、微博热搜、好多双眼睛在看着我们、国际大舞台、代表国家不要辜负粉丝的期望……”
叶书双目无神地立在了场中央,眼前是灰蒙蒙一片,看不清观众,看不清评委,更看不清已经发觉不对,面色焦急的季光虹,视网膜上还残留着当年网上铺天盖地的负面评论。
【“滑的什么东西!浪费老子票钱!”】
【“中国女单未来的希望?就这?就这??就这???”】
【“我上去都比她滑的好!”】
【“这样的垃圾也能得冠军?好几年没关注花滑,现在青少年组的比赛都这么水了吗?”】
【“只有我一人觉得世青三连霸什么的都是媒体吹出来的吗?”】
叶书感觉到了强烈的窒息感,好像整个人都被看不见的巨蟒缠绕起来,无法呼吸,无法呼救,五脏六腑揉成一团,原本贴身舒适的考斯滕也变得不再合身一般,紧缚着她的身体,几乎要钻入她的皮肤。
天旋地转。
……
三年前,她和往常一样跃起,却无法控制身体平衡,高度也明显没有练习时的高,不等转够足够的圈数就已经落了地,又一个不稳摔倒在地,在冰面上滑出一米多的距离。
三年后,她再次狼狈地摔倒在冰上。
碧玉年华的花季少女,和已然成年的桃李妍姝,两个身影交叠,就连观众海浪一般失望的叹息声,都仿佛重合在了一起。
叶书钻进被子里,试图用被子隔绝全世界。
……
嗡嗡……
……
嗡嗡……
叶书迷茫地钻出被子,看见床头柜上的手机闪着光,震动个不停。她明明已经将手机静音了,将手机抓了过来,看了一眼屏幕,发现竟然是一个十点的闹钟……是提醒她平时该做睡前拉伸的闹钟,不受静音管理。
叶书叹了口气,点击关闭,屏幕画面回到主页面,未接来电和未读短信排了一长串,有季光虹的、叶秋的、苏沐橙的,国家队的队友更是一个不缺,连六总都纡尊降贵地来了两个电话。
叶书又开始感觉窒息了。
就在这时,周泽楷竟然通过Q/Q发来了语音通话,叶书被吓了一跳,睁着一双肿成桃子的眼睛,看着屏幕上那个简单粗暴的轮回战队logo做成的头像。
叶书本想拒接,手指都按在了红色的挂断键上,但她盯着那个头像看了一会,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还是点了接通。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