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王座》莫问殊途

3、降

　　沉睡的女王做着倾颓的长梦，梦境是枯萎腐败的颜色，白骨唱着高昂的颂歌，歌颂他们伟大的王不灭的意志，尸骸堆成壮观的丘陵山岳，血水汇积成江河湖海。女王只能沉默地躺在泥土里，动不了哪怕一根手指，她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和心跳，蛆虫穿过她空无一物的眼窝，她忘记了自己已是一堆白骨。

　　《扎克瑞利安叙事诗~章三·被诅咒的女王~》

　　女王的长剑斩断魔物的头颅，猩红的热血飞洒出来，溅进她碧绿的眼眸里，女王眨眨眼，再眨眨眼，所见仍是血红一片。那天，一个王国崩毁了，一个新的王朝建立——人类的王朝。那天，人类王朝的第一位王者，圣洁不可侵犯的女王遭到了无法祛除的诅咒。那天，荆棘的王座沉入大地，和它的主人一起开始了长达千年的沉眠。

　　盖因单膝跪在那纯金打造的王座下，金色长枪宛如身体的一部分般安然贴在他脚边，当它没有沾着敌人的鲜血时，比起武器更像一件艺术品。传承荣耀和武运的权杖。
　　盖因的手指在枪身上隐秘地攒紧，开口时让自己的视线固定在眼前人的靴子上，“王上，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费登堡的大军屠戮了西格玛周边的十二个城邦，现在只剩下克西，我们必须……”
　　“必须？”王座上的人明显被冒犯了，“阿喀什，注意你的说辞！你是在要我向那个疯子投降！”
　　盖因的视线仍然没有离开那只绣着金线的墨蓝色靴子，国王失却风度暴躁地点着脚，让靴尖的铃铛发出一阵急促的脆响。盖因的语气缺乏抑扬，谦卑克制但语句下存在着不容辩驳的力量，“王上，您没有选择。”
　　西格玛王还想再挣扎，但他知道这个看似温驯谦恭实则根本就不畏惧他的权威的骑士说得是事实。他该死的没有选择！
　　他颓然倒进王座里，纯金的椅子冰冷地提醒着他的处境。“至少他从不杀投诚者。”王最后干巴巴地道。
　　是的，从来不杀，他只是流放他们，所有的王公贵族和他们的子嗣。盖因抿紧唇，他不会对国王透露这点，他不介意用几百个贵族去交换数万人民的性命，即使其中包括他自己的家族，尽管盖因的家族从来就不是真正的贵族。他们确实比这块大陆上所有现存的王国都古老，但他们只是守卫者，戍卫着这片被囊括进西格玛疆域的土地，在西格玛一族还未跨海来临之前，盖因的家族就世代守护着的土地，深红之境——圣女王安息之地。那片被人类和魔物的血浸红的墓山，除了奇形怪状只有枝桠的夜魅树寸草不生。三千多年前圣战终结之地，遭受至恶之王诅咒的土地，圣女王殒命之所、沉睡之境。
　　盖因相信那个为了让西格玛打开城门已经屠杀了十二个城邦的疯子会乐意把他的家族流放到极北苦寒之地，让他们套上沉重的枷锁，除了自己和亲人的身体没有其余食物果腹，就像他对所有那些被流放者做的。
　　盖因展平那张被西格玛王揉皱的羊皮纸——劝降书，更像是一份死亡通告，一张黑心王杀戮盛宴的入场券。盖因几乎为这个想法颤抖了，几乎，他从不在人前示弱，哪怕他满身伤口背上插着三支长箭的时候。他把羊皮纸连同一把精工雕刻嵌着玛瑙的银质匕首递给西格玛王，他的王上理所当然懊恼，并且是的，愤怒，如同过去的十二天一样犹豫不决，但最终他接过它们，用匕首划开左手食指，在羊皮纸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盖因十二天以来第一次感到轻松，真正的如释重负。不会再有多一个城邦因为他们的自负、固执、自欺欺人，或者随便什么遭到毁灭的命运了，而盖因做好了准备去迎接那张劝降书上的附加条款，并且确信自己不会让那个图林费登堡称心如意，无论他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