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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八 曲水流觞窕闲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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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此地有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
无情在练字,练的是书圣的<<兰亭集序>>,追命无聊站在一边歪着头看,他就是不喜欢练字,有时间他宁可去街上逛两圈,若要他一个人坐在桌前,对着一堆纸一支笔,他想他会把那纸拿来折半东西也不会去练字.对他而言练字是一种浪费时间的行为.看着看着追命打起了呵欠,无情受他影响,笔尖一斜,流觞的觞字最后一笔飞了出去.无情不悦的看了他一眼,追命嘿嘿干笑了两声."大师兄,我帮你磨墨."他抓起磨碇就开始磨,那砚内本就有墨,让他这使劲一磨,墨汁飞溅出来,在无情写好的字面上又添了几个黑点.
无情使劲搁下笔,追命讪讪的松了手."其实就算写歪了,大师兄的字也很好看."他偏过头又仔细看了看说,"真的,比我的好看多了."
无情吁了口气,这个追命,不赶出去的话,他的字是写不成了.
"大师兄,大师兄.这流觞曲水是什么意思,是不是喝酒?"正当他想赶的时候,追命却像发现了新奇玩意的孩子,扯着他的袖子问.完全忘记了自己的手上还沾着墨汁,无情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纯白的衣袖上多了几个黑指印,更可恶的是这是墨,弄到纯白色的衣服上,根本洗不掉,这件衣服算是废了.他真想一巴掌拍过去,可目光触及他好奇而求知的眼神,他只能咽了口气.
"这个啊."无情没好气的说,"流觞曲水就是用漆制的酒杯盛酒,放入弯曲的水道中任其飘流。杯停在某人面前,某人就引杯饮酒。这是古人一种劝酒取乐的方式。"
"这个好玩."追命兴奋的扯着无情的衣袖使劲晃,"大师兄,我们也玩吧."
"可是这里哪有流水."无情微微愣了一下.
"这里没有城外肯定有,这个就交给我了,大师兄记得跟我一起喝就行了."追命说完人一闪就没了.
"我可没答应."无情摇了摇头.
傍晚时分,追命笑嘻嘻的把无情拉出了六扇门.推着他的轮椅一路狂奔出了城,郊外还真让追命找到了一处类似于文中所提之地,只是那山矮了点,树林少了点,竹子歪了点,小溪窄了点.不过还好够弯,又经过人工的开凿给挖出了一个环形的水道.
"你挖的?"无情轻轻笑了.这一生他是赶不上兰亭盛会了,有此小聚一下,效仿古风,也不失为一件雅事.
"他挖的."追命指了指正坐在石头上喘气的戚少商.戚少商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水,憨憨的笑了.
"大师兄来了."铁手抱着酒坛子,笑着打了个招呼,另一边冷血正在把食盒内的吃的摆放好.
"今天我们也来个六扇门盛会."追命跑过去,把一只酒杯盛满酒放入水中.
落日的余辉下,水面泛起点点金色的波光.凉风习习,那几竿翠竹随风摇曳,倒也是赏心悦目.难得追命找了个喝酒的好地方,他不能也不愿扫了他的兴,扫了兄弟们的兴趣. 无情微笑,伸手至水中捞起酒杯饮下了第一杯酒.
偷得浮生半日闲,醉饮千觞万古消.无情轻摇着纸扇又喝下了第二杯.."
大师兄都喝了,众人自是不甘落后.你一杯我一碗,直搅的水花乱溅,惊飞了林间宿鸟.
酒好,喝酒的人也讨厌,只是少了可以呤诗作对者,未免有些美中不足."追命."无情看了他一眼,喃喃的说,"你什么时候能多读点书就好了."
"什么?"追命正忙着跟他们抢水中的杯子,并未听清楚."这杯是我的."他一手从铁手面前捞到一只酒杯,另一只手不忘从冷血那抢过一只鸡腿.
"没什么."无情摇了摇头,又捞起了一杯.算了,世事哪能尽如人意.要追命却学写诗,下辈子吧.
眼看乌金西坠,玉兔东升,酒已尽,人欲醉.无情摸了摸发热的脸颊,轻晃着手中的酒杯,这酒杯倒是精巧细致,银质的杯身上还有缕空的花纹.只是这酒杯为什么越看越眼熟.似乎在哪见过.再看看那空了的一堆酒坛,他才想起来,追命这月的月俸早在十天前就花完了,他哪来的钱买酒,还有那些吃的,铁手与冷血的口袋里也没有几文钱,怎么能买得起这么丰盛的食物.
"追命."无情皱了皱眉问."哪来的钱?"
"大师兄不用担心,是戚兄付的账."追命微有醉意了,"这杯子是我从师傅那拿的."
"什么?"无情一惊,终于想起来了,这套酒杯是诸葛小花极其喜欢的一套,一般只有招待重要客人时才拿出来.这一惊倒是酒意全消,再看看众人手中的杯子,除了自己手中这个完好无缺,其它的,不是让捏扁了就是顺水不知道漂到哪去了."完了."无情心中惨叫,明儿师傅怪罪起来,第一个就饶不了自己,他终于明白追命为什么一定要拉上他了.他是大师兄,带头胡闹罪加一等.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共消万古愁."追命笑呵呵的呤着.无情的脸色开始阴沉,手指无意识的一用力,手中最后一只完好的杯子扁了.
虽然让追命折腾的又出钱又出力,不过这场酒倒是喝的痛快,回到顾府的时候,月儿已到了柳梢之上,闻闻自己一身酒味,戚少商不免有些担心,顾惜朝并不管他在外喝酒,但回来晚了他却是不高兴的.跟他一起这么久,顾惜朝很少晚归过,官场的应酬他一向是能推就推,实在推不掉了,也会提前派人来通知一声.倒是自己,常常一声不吭,夜半才归,有时是为了办案,有时却是在喝酒.而今想来,倒是自己不对了.
他看了看大门,扭头绕到了后院,还是先偷偷进去洗掉这身浓浓的酒味再说.免得他见了又生气.悄悄跳了进去,刚走没几上步,一股淡淡的清香便钻进鼻孔.放眼望去,原来是池塘内的荷花,这几日没留意,已是密密的一层,开的极艳.池塘边的有一个小小的亭子.亭子内还有人,
"顾惜朝."戚少商愣了一下,便杵在原地,手指下意识的摸上了剑柄,等着那小斧的破空一击.半晌却不见空气有任何的波动,四周极静,只有偶尔几点蝉声蛙鸣.戚少商小心翼翼的向前又走了几步,隔着池塘,他看到顾惜朝是倚坐在亭子的栏杆上,看样子像是已经睡着了.戚少商松了口气.踮着脚尖走进了亭子时,果然顾惜朝睡着了.他正想开溜,目光无意中扫过亭中的桌子,不觉得怔了.那桌子上,放着一盘新剥的莲子,剥的很仔细连莲心都挑的干干净净,不留一点残碴儿.用冰镇着,可能是时间久了,周围的冰都化了,水溢到桌面上,湿了一大片.他走过去拈起一粒放入口中,莲子清甜清甜的,可口中却泛起了一丝淡淡的的苦涩.他索性在桌前坐下,一粒粒的吃着莲子.
月光如流水一般,静静地泻在这一片叶子和花上。他安静的睡着,嘴角微微上翘似乎是掉进了一个美丽的梦境.平时的凌厉与阴沉不见了,那俊俏的面孔意外的柔和了起来.如初生的婴儿般纯洁无瑕.只是那脸颊又清瘦了些.
莫名的,戚少商感觉到鼻子有些发酸.这些日子以来,他总是在费尽心思的讨开欢心,逗他开心.自己就算再迟钝也感觉到他眼眸深处那脉脉的柔情.他让着他,护着他,宠着他,在他面前早不是那个阴险狠毒的顾惜朝了.他不否认,很多时候他总觉得儿女情长未免会有些英雄气短.他是男人,堂堂男子汉大丈夫.不应该作小家儿女之态,然而被人呵护的感觉很好,有人关心本身就是一种幸福.这些他都无法无视.
"回来了."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到那张熟悉的包子脸,顾惜朝笑了.起身伸了个懒腰.目光瞟过地上的月影,略带些惊讶.
"莲子很好吃."戚少商风马牛不相及的回了一句.
顾惜朝微愣一下,看了看桌子上的空盘子,已然明了."回来就好,去睡吧."
"顾惜朝."戚少商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似的,慢慢蹭到他的身边,"是我不好,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你怎么了?"顾惜朝一脸惊讶的看着他,这好像不是包子会说的话,他想着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我没发烧.我很正常."戚少商闷闷的回答,伸手把他拥到了怀中.紧紧的抱住.这样的顾惜朝,让他如何舍得放手.
四更,顾惜朝习惯性的醒了,再不起来的话会让戚少商踹下床的,心里想着,却仍想多睡回.磨磨蹭蹭的不想睁眼.耳听身边的戚少商轻轻起了床,然后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这包子转性了,"顾惜朝心中非常诧异.他躺在床下接着装睡.过了一会儿,门开了,戚少商走了进来,伴随他来的是食物的香味.
"顾惜朝.起来了."难得温柔的声音惊的顾惜朝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
"快点穿衣洗脸,不然赶不及吃早饭了."戚少商一边说一边递给他一块热毛巾.顾惜朝狐疑的接过毛巾,他眨了眨眼睛,再看了看,眼前的确是戚少商.
"你今天怎么了?"顾惜朝在桌前坐下,吃着早餐问.
"没什么."戚少商笑了笑.偶尔照顾一下别人的感觉也不错.
"这些不会也是你做的吗?"顾惜朝随口开了句玩笑.
"不是,如果你想吃的话我可以做."戚少商微笑着回答.顾惜朝那一副接受不了现实的表情非常可爱.
"不用了,我只是随便说说."顾惜朝急忙摇头.他从来没见过戚少商下过厨,让他做吃的,免了,他忍不住想起了晚晴.为了自己的胃着想还是不要了.只是包子今天的态度非常值得玩味.他好像在刻意的服侍他,就像他对他一样.顾惜朝忍不住笑了.这样也好,偶尔享受一下,也蛮幸福的.
服侍他吃过早餐,亲自把他送上桥,临行不忘说了句"早点回来."弄的顾惜朝一头雾水,受宠若惊.若不是碍着有人在场,他想他会再吻他一下的.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从昨夜开始心中便有了一种冲动,那就是为他做点事.不管什么,只要能为他做点事.可是他又能为他做什么呢.
他有的顾惜朝全都有,他没有的顾惜朝也有,而且顾惜朝这个人本身就是全能型的,除了生孩子不会,他没有不会的事情.这样的一个人,让他能为他做什么呢.戚少商想着想着,眉头忍不住又皱了起来.
"夫人,戚公子今儿一早亲自送大人上的朝."侍女轻声说着,这在顾府绝对是史无前例的事.
正在喝茶的晚晴呛到了.她放下茶杯,一叠声的催促着,"快,快,快,收拾一下,回相府."
"我能为他做什么呢?"戚少商依然困惑中.在思考了一个时辰后,突然想起今早顾惜朝的那句玩笑.然后他又想起当初息红泪为自己炖鸡时的情谊,又想起,晚晴为顾惜朝学做饭时的深情.最后想到顾惜朝经常为他下厨时的温柔.也许,他也可以.轰轰烈烈的生死相随并不是时时能有,点点滴滴的生活琐事更为现实.相对于生死关头的舍命相陪,顾惜朝更渴望家的温暖吧.
中午,晚晴悠闲的在傅府吃着丰盛的午餐,只见了一名下人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小姐,顾府着火了."
"知道了."晚晴接着吃饭,没有半分惊讶之色.
"你就一点也不担心?"傅宗书挺奇怪的,女儿好像每次回来都没什么好事.上上次回来,抢一堆药,上次回来,六扇门让整倒.这次回来,她自己家又着火,而她却好像一早就知道似的,丝毫也不惊慌.
"没关系,准备点胃药就好."晚晴继续吃.
天理循环,报应不爽.一向不信天,不信命的顾惜朝面对自家庭院时开始产生了小小的怀疑,上次自己烧了无情的小楼,这还不到一个月,自己家的厨房就着了火.难道冥冥中真的有因果报应,不,他还是不信的.
"顾惜朝."戚少商满面灰尘,一脸烟火之色,黑黑的十指拿着一根树枝,上面还串着一串焦黑的不明物体.看着他先是一脸的傻笑,然后把那不明物体递到了他的面前,"顾惜朝,这是我专门给你烤的鱼."他有点尴尬的说,"我只会烤烤野味,其它的都不会做,你就将就着吃吧."
"好."顾惜朝笑着接过那所谓的烤鱼,咬了一口,外面苦苦的,里面还有血腥味.他抬头看了看戚少商,那双圆圆的大眼睛中充满了期望.
"很好吃."顾惜朝微笑着吃完了所有的鱼.
晚晴一直在相府呆到了日落时分才回去,一进门就听说,顾惜朝病了.唇边勾起一丝笑容,她看了看自己手中药,果然,她又猜对了.
戚少商没想到自己的一串鱼能把顾惜朝吃到了床上.尽管顾惜朝不承认,那是因为吃鱼吃的,但他强烈的胃痛却掩盖不了事实.他满脸欠疚的守在床边.讷讷的说,"我只是想为你做点事."
"少商."顾惜朝伸手拉过他拥入怀中,"你在我身边就好,这样就够了,少商."他把头埋在他的肩上,这样的戚少商,莫说只是一串鱼,就算是一包毒药他也会甘之如饴.
"相公."晚晴的声音在门外传来.顾惜朝收敛了一下心情,松开了戚少商.
晚晴推门而入,手中端着一只热气腾腾的碗."相公,听说你胃不舒服,我专门做了点吃的给你."
顾惜朝的脸色变了,他至今都忘不了,当初晚晴做的包子.他的胃显然也被勾起了记忆,顿时一阵铰痛.若是平时,倒也无防,只是这胃现在的状况实在是禁不起任何的折腾了.万一,一个小心死掉了,那么一定会名垂青史,历史上第一个让自己老婆的食物给吃死的官员.然而晚晴的一番心意,又怎么拒绝.说不得,只能拼了.
当顾惜朝竭力以平静的心态,微笑的表情接过碗时.却发现那只是药.他抬头碰上妻子狡黠的目光.现在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齐人之福,什么叫最难消受美人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