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号的半衰期》神乐黄泉

5、忽略

　　跟着少女的脚步，两侧绮丽的光影如走马灯一般掠过视线的两侧。模糊不清的喧闹声，在空寂的过道中回响出沉闷的音色。
　　细发洒在披肩上，露出耳下一点白皙的肌肤。轻柔的丝绸下，可以依稀看见肩胛骨曼妙的轮廓。和整个躯干一样，她的臂膀纤细却并不瘦弱。从颈到背，从腰到腿，一条看不见的弦绷直贯穿于其间，却又好似一股流水，微波阵阵。
　　两人一前一后，默默行走着，没有任何言语，萦绕在耳边的唯有一成不变的喧嚣。
　　她转过一个拐角，停住了脚步。
　　我止在在拐角的另一边，和她一样紧挨着墙壁，看着少女玲珑剔透的侧颜，清冷而又雅致。
　　她和我不一样，她是不普通的，不普通的身貌，不普通的才情。
　　“金达。”她檀口轻启，音似清泉。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和我说话，午餐大家对我起哄时，她也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面前的碗筷规规矩矩得摆着，眼神不知看向何方，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和自己无关一样。
　　而此时此刻，拐角那边的她，眼神只是望向空无一物的走廊尽头，微弱的光芒倒映在她的眼眸中。
　　“你今年有什么打算么？”她这么问到。
　　“今年？今学年？”目光落在她的脸颊上，即使是我，也能由衷的确认这就是美。
　　但我能做到的也仅仅只是确认罢了。
　　她没有回答，没有表情，也没有动作。
　　“没有。”沉默了片刻，两个低沉的音节从我口中吐出。
　　她没有接着言语，我也没有继续说话。两人就这么站在在光暗交接的缝隙中，我看着她，她看着远处。
　　“我明白了。”她又迈开了脚步，转过我身边，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一阵如兰的冷香飘到鼻尖，淡雅，清新。
　　我仍然跟着她的脚步。
　　当我和乐神回到水吧的包间时，王海沧一行五人已然坐在里面，午憩的三人也醒了过来。一屋子的人分成两拨坐着，都目不转睛地玩着手机游戏——正是我之前玩的那款多人实时对战游戏，他们十个人正好凑齐了一局游戏。
　　包间的声影因我们的推门而入而发生了改变，王海沧等人抬头招呼了一下，解释说因为不知我们何时回来所以大家边玩边等。
　　王海沧他们重新投入了忘我的战斗中去，我和乐神坐到了双方中间的圆形沙发上，看着那一双双聚精会神的眼睛盯着小小的发光屏幕，看着那一张张面孔中流露出的焦急与痛快，快乐与惋惜。
　　我本应心生惊讶之情的，尽管知道这款游戏的流行，但这十人同台竞技的场景的确从未出现在我的预计中。
　　然而我的心里并没有这份惊讶，似乎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自然。
　　乐神的感受和我也一样么？
　　我背对着她，她背对着我。
　　至少有一点是普通的我和不普通的她共通的，这点能让我对几乎与我没有来往的她生出一种近乎于熟悉的感觉。
　　手指触碰到了身体一侧的背包，里面装着钟洁赠送的一本《君主论》，大红的封面上烫有金黄的书名，薄薄的书本被包裹在坚硬的外壳中。
　　这个脸长得有些方的女生曾坐在我的后排，和我讨论了一学期的欧洲文学和历史。虽名为讨论，但实际上也只是她单方面的滔滔不绝罢了，我不过偶尔回答一些她的问题。
　　钟洁一脸紧张地端着手机，她的身旁坐着孟书，同样一脸紧张地不停用指尖点击着屏幕。茶几上打开的糖果盒正是这位体型比较袖珍的女生所赠，小小的脸蛋，小小的体格。相比起自己的好友，孟书则更钟情于日韩流行文化，此刻她头上的发饰就正是某位明星佩戴的同款。
　　背包里的另一件礼物是一个相框，它是由秦敏慧和她的闺蜜张琛一起送的。相框边沿透明，背面镶着一块板状沙漏，七彩的细沙沿着净心设计好的轨道滑动，组合出梦幻的色彩。
　　男生们赠送的双层蛋糕则在午餐时就被瓜分掉了。
　　耳边躁动着游戏双方交流情报的声音，音量高昂的他们似乎并不介意被对方探听到消息。
　　我的手搭上大腿，布料独特的触感从手掌上的每寸肌肤传来。
　　这是一套早获的礼物。

　　“赢了！”王海沧大喊一声，扯下耳机，从凳子上跳起来。
　　“那是你运气好，要不是……”往沙发上一摔手机，高俊杰有些忿忿不平。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王海沧洋洋得意，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
　　“你就败人品吧。”甘振超同样显得很不甘心。
　　“哥有的是人品。”王海沧一边笑着，一边帮其他人检查着物品，“不服下次再来。”
　　“来啊！”“来啊！”……男女五人不服的声音同时响起，而其余五人也纷纷怼了回去，“来就来。”“谁怕谁。”……
　　包裹在十人的笑骂声中，我结账离开。
　　在王海沧的带领下，人群缓慢地移动在大厦中，光洁如新的地砖上倒映着青年们的身影。
　　晚餐前的最后一站是羽毛球场。高大的室内球场里，大功率的射灯照亮了每一个角落，男男女女左蹦右跳，上扣下吊，挥汗如雨。空气中不时响起球头撞击球拍网尼龙的清脆声音，巨大的动量转换，在软木和尼龙纤维相遇的瞬间爆发。
　　伴着卷起的呼啸气流，洁白的羽毛片片脱落，旋转着落到地面。
　　在学校，和男生情有独钟的篮球不同，羽毛球是最受所有人欢迎的运动项目，在校外，似乎情况也是这样。身高尚不及球网的小孩在教练的指导下认真地重复着击球动作，年轻的情侣互相迁就着对方的打球水平，装备豪华的中年人挺着啤酒肚奋力燃烧着自己富余的热量……
　　王海沧去租了两个羽毛球场——事实上今天一天的活动都是他安排好的。每两人一组，十二个人分成了六队进行双打，轮流上场，遵循基本的输家下场的规则，但自动下场和更换队友这些事也是可以的，至于像发球权这些细枝末节的问题就更随意了。
　　然而分组几乎还是注定而且固定的，实力的考量被放到了最末的考虑位置。王海沧和秦敏慧作为唯一的情侣组自是毫无争议，张琛和在女生中人缘不错的刘翱羽组成了一队，钟洁和孟书还有其余四名名男生则分别组成了三组友人组。
　　对面是女子组。我站在右场区，四指并拢紧握着球拍，大拇指紧贴球杆。身体半躬，左肩膀面对着球网，站成丁字步，重心放到了在后的右脚。
　　女士优先已经成了不言自明的习惯，四名男生坐在靠墙的横凳上，注意力放到了旁边拼杀最为激烈的一场较量中，目光随着风驰电掣的羽毛球来回往复。
　　另一块球场上的两队男女组合已经开始了比拼。作为真正左右比赛胜负的关键，刘翱羽和王海沧的体格相差无几，这也是我和乐神的对手是两名女生的原因。
　　然而，现在的我也已是女性了。
　　不过，就一米七的身高而言，如果说我在男性中是鸡立鹤群的话，那我在女性中就可以说是鹤立鸡群了，而身高在羽毛球中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
　　对面先发球，她们简单商议了一下，似乎是认定乐神更好对付一些。球技稍弱一些的孟书站到了她的斜对面，她左手向前平举着羽毛球，把拍斜在腰前，掂量了几次，随着球下落时拍的前推，终于把球发了过来。
　　我知道的，和很多其他领域一样，乐神是没有怎么接触过羽毛球的。作为共同度过十余年岁月的同龄人，我上次见到乐神握住羽毛球拍，还是她小学时的事。那几年，她以每月一换的频率试遍了学校开设的所有兴趣班，留下的，则是一个个对她的天赋痛心疾首的老师。
　　羽毛球软绵绵的跃过球网，乐神一动不动，仿佛雕塑一般站在原地，保持着准备的姿势。
　　在空中划过一条陡峭的曲线，羽毛球落在了离发球线一厘米外的地方，球身绕着球头在地面旋转了几圈，最终静止了下来。
　　向前迈出几步，乐神捡起球，以标准的反手姿势准确地发回了孟书的怀中，而后者在慌手慌脚中却把球又落到了地上。
　　“好久没打过了。”孟书面庞有些发红，她空挥了几次拍，然后又试了一次，这次她成功地把球发过了发球线。
　　但是对手凌厉的一击回抽让她毫无招架之力，乐神左臂一抬一翻，好似子弹出膛，只能看见一团残影的羽毛球裹挟着劲风，重重地落到了孟书身后的底线上。而娇小的女生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头茫然地四处转着。
　　乐神把手收回，恢复了一开始的姿势，眼神看向自己不知所措的对手，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也没有什么事值得她去关注和解释。
　　孟书很快回到了清醒中，脸愈加红了起来，但一股不服气的神色也逐渐显露在脸上，她跑过去捡起球，又试了几次，但结果都是一样的，面对乐神的攻击，她连反应都来不及。
　　“我们认输。”钟洁举起手示意到，走到网前，“太强了，根本没在一个水平上，虽然孟书发的球确实有些高，利于被抽回来，但你那样的球我是无论如何也打不出来也接不住的。”她盯着乐神，不满的表情显而易见，“不用打那么狠吧。”
　　“哦。”乐神把视线转到方脸的女孩上，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等待中的男生们早就发觉了异样，高俊杰和刘佰虹小跑到对面的女生身边，满脸笑容地接过球拍，“我们来我们来，看哥给你们报仇。”
　　“嘿，你比我小。”钟洁一边朝场外走，一边嚷道，语气又活泼起来。孟书被她拉着，一言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