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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初解 ...

  •   昼夜交替,时光平淡的流逝着,似投入石块的深井,异常只是片刻的波澜,井壁间空灵的回响,最终消逝于石缝间的青苔。
      客厅的异常并没有被父母发现,早出晚归的他们对家具和摆件的移花接木似乎毫无察觉,而那张化验单被我压在了文件盒的最底层。
      情况一再变化,当初做的决定也许已不再适合现在。
      如果那个男孩和泉黄从未出现过,毫无波折的从医院取回化验单的我,应该已经向父母坦白身体的变化,还有乐神和我共处一室的那晚。
      这是应对异常的正常做法。
      但也仅仅是应对正常做法能够应对的异常的做法。
      身体的变化已不再是异常的中心。
      漩涡与有所不逮的外力之间的博弈,终将会把记着日常的笔记撕裂,在漩涡的边沿,或是一分为二,或是残页漫天。而风眼那里,却是风朗气清。纵使困于异常的中心,但这本笔记,至少还能保证完整。
      无论是那个男孩,还是泉黄,都未曾传递出切实的信息。他们的一言一行,刻意暗示着某道汹涌的暗流,然而也仅仅是暗示。既没有表达出进一步把我拉入漩涡深处的态度,也没有流露出相反的意愿。
      乐神亦是如此,除了那一晚。
      在短暂的消失了两天后,她恢复了每天回收衣物的惯例,而我也不再只考虑一个人的饭菜,只不过,餐桌上又添了一副碗筷。
      “今天的芹菜和番茄挺新鲜的,碰巧商家也正在促销牛肉,我又买了点白菜和豆腐。”泉黄敲开我家的门,他拎着袋子,身后跟着乐神,他一边换鞋一边继续说,“你和乐神对食物都没什么偏好,这样我的选择也相对自由了些。”
      这是泉黄出现在我生活中的第二天的中午,他仿佛理所应当的接过了我的这部分日常工作。
      “你不反对的话,那你家的厨房就借给我使用了。”他栓上围裙,检查完器具,打开了火,“你提供场地,我和乐神提供食材和人力,否则你一个人全部包揽下来了也太不公平了。”
      青蓝的火苗围成一圈,几乎看不出颜色的焰尖微微抖动,似是花朵正在绽放。
      泉黄首次跟着乐神一起正式来我家做客是在周末,父母也在家休息。自称是乐神的发小,泉黄的开朗活泼很快讨得了父母的欢心,能够侃侃而谈却又从不抢话,表现率直爽快而又不失礼节。
      每次上楼去时,原本那套空荡荡的房屋都会增添一点摆设:盆栽,书架,橱柜……泉黄要么是在调整新到的家具家电,要么是在浏览相关的信息。但乐神始终跪坐在正中间的那张简陋茶几边上,面前是一杯清茶,手捧一本小小的文库本,一副清冷的神情。一旁的泉黄则每每对我笑脸相迎,招待的工作也被他接手。即使我只停留片刻,他也会沏好茶,陪在我身边,一个人说着一些有趣的事。我离开时,他也会如同送别老友一般率直的挥手。而只有此时,一直默默看书的乐神才会抬起眼帘,做一个符合最低礼节标准的道别。
      “有泉黄的话,我就更放心乐乐了,相比老乐也是这样想的。”母亲这么说到,她曾和泉黄两人聊了整整一晚上,末了还显得意犹未尽。
      “毕竟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还是显得挺空的,两个人一起住的话热闹些。”父亲和母亲的态度一致,他俩也和乐叔叔联系过,确认了目前的情况。而泉黄的家长,似乎也是知道此事的。
      ················································································
      昨天傍晚,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几天前听到过一次的女声,是那位男孩的母亲。那穿着宝石蓝小礼服的身姿和她雅致的声线几乎同时浮现在脑海中。
      她邀约今日共进晚餐,以作为那天在金鸡公园找回儿子的答谢。
      一般情况下,路人的热情应该会随着彼此的分道扬镳而消退的。
      曾有一次独自乘火车,邻座的阿姨是一位很健谈的热心肠,娓娓而谈的她把附近的几个乘客也融入了温馨的氛围,末了记下各自的电话。本以为这不过是旅途中一次普通的寒暄,然而当年末时,却意外的收到这位阿姨的祝福电话,甚至还要寄家乡的特产过来。
      “谢谢阿姨,我这边很好,不劳您多费心了。”这是此通电话里我说的最长的一句话。
      之后的两年,每每重大的节假日,这位阿姨都会打来这样的一通电话。对话内容基本围绕着对我的关心,还有她那与我年岁相仿的女儿的学业与琐事。然而到了第三年,她的电话号码再也没有亮起在我的手机屏幕上,和相逢时一般突兀。
      一般情况下,路人的热情应该是不会持续到旅途结束的吧。
      既然社交礼仪已然存在,那尽力去遵守它也是合理的一部分。
      我接受了男孩母亲的邀请。
      没有明确的接受理由,但也没有明确的拒绝理由,而发出邀请的人,肯定是不希望被拒绝的。
      已经下午五点了,出发之前,得先告知楼上的两人。
      踏出房门时,却看见了预料之外的面孔。
      “嗨!刚想敲门你就出来了,”泉黄站在门口,抬手打招呼到,“今天就不做饭了,一起去车站那家新开的茶餐厅试试怎么样?”他用拇指向后指了指。
      乐神站在墙根处,短款棒球服和运动短裤是颜色近乎一致的冰蓝,其间穿插着几道暗白色的纹路。
      “我有约了。”我看着他带笑的双眸。
      如果说王海沧是太阳般耀眼的话,那我眼前的他就是春风般的温暖吧,会让人感到他的主动,但却不会强硬到稍微越过那条感到被强迫的不适。
      应该是会有这样的感觉吧,如果是普通人的话。
      “咦?那么不巧?就只能我和乐神一起去了。”他露出一点点的失落之情,但那只是春风还未退去的些许冬意。
      “那正好大家都要出去,就一起走吧,你去哪儿?说不定顺路。”泉黄等我把门合上,领着乐神先走到了电梯间。
      我说出了就餐地点的详细地址,而男孩的母亲并没有给我餐厅的名字。
      “诶?那家茶餐厅应该也在那条街上,我是骑车路过那儿时看见的,但并没有记住门牌号。”他说话的每个字都念的很清楚,但语气又很柔和。
      电梯门打开。
      电梯门关上。
      正是下班高峰初的公交已十分拥挤,经过几站路后,乐神身边的一个座位空了出来,她没有立即坐下去,而是仍然淡漠的看着窗外。周围的其他几位男乘客瞅了瞅这边,却似乎是没有那个勇气去挤开少女把座位抢过来。最终还是泉黄把乐神拉到了座位上。
      车辆继续前行着,不断有人下,不断有人上,始终保持着满负荷的状态。泉黄站在我前面,偶尔的急刹令更前面的一些乘客站不住脚往后倒去,都被他稳稳地接住。
      风景逐渐减缓速度向后流去,瞥见的站台,是目的地的名字。
      最后公交车戈登地摇晃了一下,车门打开了。
      在车站下的人很多,不仅是因为这是一个交通枢纽,而且还因为这里的确是一个美食中心。和那些红灯绿酒的高端场所不同,这里是属于一个城市本来面目的地方。几套饭桌条凳可以撑起一间小店,老板可以兼任厨师和侍者,食客不再被正装所束缚。
      这里即是市井。
      拐过几个弯,行人逐渐稀少,泉黄一眼就找到了他找的那家茶餐厅,而我也看到了它的门牌号,正是我要去的那家。
      这份异常,应该才是正常的吧。
      “嘛,就是这么回事。”泉黄微微眯起眼睛,露出恶作剧般的笑,颜面比这几天的印象看起来更加孩子气。或者说,更加可爱?
      和正街不同,这条小街很是僻静,没有人声鼎沸也没有灯火辉煌,好几间铺面更是关门歇业,包括这家茶餐厅。
      餐厅的玻璃格门上挂着“closed”的木牌,里面没有开灯,黑漆漆的一片,从外面隔着玻璃只能看见一片昏暗。
      泉黄为我把门拉开,木牌晃动着,于门板发出轻微的撞击声。
      “请进。”他和19世纪的英国绅士一样身体倾斜着。
      等乐神也进来后,泉黄才把门关上。只不过这次,门被锁上了。
      适应了一会儿,能看见屋内简单的陈设,铝制框架的圈椅,藤编的玻璃圆桌,规规矩矩的百宝阁壁橱……和一般的餐厅没什么本质区别。
      “这边请。”泉黄走在前面,穿过几个套在一起的包间,光线愈加暗淡,最后停在一张台球桌前。过了三秒,台球桌和地面缓缓从中间裂开并向两侧移去。分开的两半没有倒下,仍以不符合力学原理的姿态矗立着。
      一个平台升了上来,随着三人站了上去,开始缓缓下降,头顶的洞口随即封闭。
      一片漆黑,一片死寂,甚至感受不到空气的流动,呼吸的是什么都没有的真空,好似失去了五感。
      不知下降了多久,亦不知下降了多高。直至落地,面前的黑暗裂开,射进明亮而不刺眼的光芒。
      四四方方的房间,天花板很高。除去正中的桌椅,别无一物。
      我看见了她,那个男孩的母亲,还是那身宝蓝色的礼服。她正对着我坐着,椅背高大而修长,状似界碑。
      乐神和泉黄站到了一侧。
      而唯一空的那把椅子是留给我的。
      “我们之前存在一些分歧,因此造成了一些不必要的意外。”和那天的焦急与温婉不同,此刻的少妇落落大方,自信而坚定,如鹰般锐利的目光直刺向我。
      “虽然目前我们又重新达成了一致,但意外已经造成了,就不得不实施新的方案,既不能可能原来那么保守,也不能如某些人所希望的那般激进,”她连续不断地说着,似乎没有让我发言的打算,“那天等效5吨重的防火门对你来说似乎没有什么难度,而且我们能也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数据,不如做个交易,你如果能完成我们的要求,我们就给你想要的。”
      座位上突然伸出数条软带,把我的整个身体牢牢地绑住,小腿,大腿,腰腹,胸肋,手腕,臂弯,肩胛,脖颈,统统动弹不得,更多的细丝冒出,将细小的薄片贴在皮肤上,除去心口的那一块,几乎不留空隙。
      “挣开它。”少妇命令道,空气中浮现出一排排列表。
      我想要的,是什么?
      我开始发力,没有活动的空间,浑身的气力仿佛凭空消散在虚空,没有一丝实感。唯一能感受到的,只是纹丝不动地软带所传来的越来越多的压力。
      “继续发力。”列表中的数据飞速变化,少妇的目光穿过其中,凌厉的盯着我。
      大脑毫不停歇地发出信号,腺体拼命分泌激素,氧气进出胞壁,肌肉拧在一起。
      “否则去死。”软带纷纷开始收紧,特别是桎梏着我脖颈的那一根,以缓慢而决绝的趋势一点点勒紧。
      一旁的乐神没有任何反应,而泉黄却死死地缚住了她,一只手按住她的双臂,另一只手锁住她的关节。
      如果就此死去,那是否意味着,对外界而言,我的一生是普通的,送到父母面前的尸体,也会被伪装一番,死因也会被修改成某种正常的事故。
      列表的数值仍在不停变化,但大体只是单纯的上下波动罢了。
      可以听见骨骼被压迫发出的异响,气管已经几乎不能吸进空气,大脑开始一点点模糊,但灵魂能清楚地感受到这一点点变化的模糊。
      朦胧的视线中,少妇离开座位,手上拿着一个注射器,模样和乐神那次拿的一致,只不过里面装的是粘稠的红色液体。她撕开我的衣服,扯掉束胸,对准心脏的位置,扎了下来。
      熟悉的疼痛,但已经不那么痛了。
      意识一瞬间被抽出了身体,身体最后的感受是血液如同沸腾一般滚烫,在每一根毛细血管中奔腾。
      我如同一个第三者,看着自己的身体,失去了灵魂的野兽开始毫无顾忌的发泄力量,软带一条条断裂,细丝纷纷脱落,发出“噼噼啪啪”的巨响,那是纤维把其无法对抗的力量抽打在空气的声音。
      右手挣脱开来,一拳砸向扶手,变形的金属结构中流窜着电火花,而身体的其余部位也在下一刻同时挣开了束缚。
      我的意识突然回到了身体。
      我失去了意识。
      我晕了过去。
      当我再次醒来时,看到的自己卧室熟悉的天花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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