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新同学 ...
-
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
然而并没有新课本发放给新晋的高三学生，从第一排课桌往后有条不紊的传递的，是厚厚的复习资料，和一摞摞的试卷。八开纸上的五号宋体字纷繁而有序，一丝不苟地排成整齐的行列。
坐在最后一排，左手边即是面向操场的窗户，两米多高的玻璃窗紧闭，光线透进窗外杨树的郁郁葱葱，凉意从枝丫间一点点溢出，又迅速消散在绿荫下。近处的青叶手一伸便可触及，在去年这个时候，还坐在三楼教室的我，只能仰视着这份青绿。
这份青绿，又深了些许。
手掌贴在玻璃上，坚硬而又光滑，可以感受到这一面的凉意，和那一面的热量。
教室内却是熟悉的光景，课桌椅的排列，洁具柜的位置，投影仪的角度，这些和在楼下教室时一般无二。青年男女们呆在自己的座位上，平淡地整理着物品，没有流露出一丝亢奋或是留恋之类的情感，好似昨天结束的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周末。
低声的交谈交织在一起，和空调压缩机的沉闷运转声，构成嗡嗡的低鸣。更遥远的，是穿透玻璃的不息蝉鸣。
“你猜猜我昨天干了什么？”一道充满活力的男声传入右耳。
手掌离开玻璃，自然地落在桌面上，偏头看向曾经的同桌。
在暑假前的最后一周，班主任宣布取消同桌制，原本拼在一起的桌椅都分开，以适应愈加频繁的考试，并尽量营造出独自的学习环境。
王海沧在四五十公分外侧身看着我，右臂枕在桌沿，领口只扣了最下面的一颗纽扣，白色的校服有几处微微拱起，似波面般平缓，泛着纯净的色泽。
“你肯定猜不到！”他控制着音量，语气中带着那种想令人知道答案的迫切。
能够感受到他的亢奋，蛰伏在被收敛起来的表情下。
“我昨天被调岗了。杨子仪，那天你找到的男孩的父亲，把我要到他的科室去，就是那个做人机交互的实验室。”王海沧的眼眸中闪耀着兴奋的光芒，周围的空气也随着整个人活跃着，“他还提到了你，说……”
这种结果，是我面前的他所一直期盼的吧，这种日常中的异常，对他而言，应该如同白水中加入的青柠，在舌尖留下丝丝留恋的芳甜。
“……你……”这个字眼从他嘴里蹦出。尾音稍稍拖长了些，也混入了其他的情感色彩。
然而他的话语也就在这个字这里戛然而止。
“啪，啪，啪……”清脆的拍掌声响起，踩着高跟鞋的节奏，从教室门口响到讲台上，笼罩在年轻人间的嗡嗡声也迅速停歇。
“很高兴又看见大家，没有一个人有任何问题，我很高兴。”班主任站定在讲台上。
班主任的个头不高，身材也很瘦，背脊却十分笔直挺拔。这位老女人有着一头挑染过的卷发，墨绿色的披肩上里罩着一件印着风景简笔的小衬衫。年过六十的她无论是精神气质还是身材衣着都显得很年轻，有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朝气，正如她的名字——郗旭初。
“新学期，新气象，我本该退休的人了，现在都还站在这里。你们这群小伙子小姑娘要比我还有中气才行。”班主任两只手撑在讲台上，左右扫视着大家，一字一句都很有气势，散发着那种鼓励人奋进的气息。
“当然，在开始交代一些事项前，我们还要迎接另一位新同学，”班主任让出讲台，转身看向门口。她带头鼓起了掌，面带笑意，“大家欢迎泉黄同学加入我们这个大集体。”
“……啪……啪……啪……”整个教室里只响起三个人的掌声，一个是班主任，一个是乐神，另一个是我。
拥有这个名字的人，应该不会有第二个吧。
那个最近才出现在我生活中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已然穿着校服，走上了讲台，步态稳健，落落大方。
“啪啪啪……”其他人也陆续从犹疑中反应过来，掌声逐渐响起。
“怎么现在还有人转学到我们班上？”前面一个男生的声音传到耳边，他向身边另一个男生小声说到，“学校不是专门有几个班收这些高三的转校生么？”
“比起这个，她的名字才是亮点吧，‘拳皇’。”后者用一种不可思议的口气回复到，同时还带着无法掩饰的好奇。“我原以为乐神的名字就足够标新立异了，但好歹我还知道‘乐进’和‘乐毅’。而‘quan’这个姓我还真没听说过。”
保持着一个轻松的站姿，泉黄并没有立即开始自我介绍，而是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包括我。
与前几次见面时不同，今天的她没有戴眼镜，稍作改变的碎发也显得更加柔顺。
她拿起粉笔，在黑板的正中间上工整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泉黄。
台下一片哗然。
“太有个性了……”
“确定是亲生父母……”
“……”
讨论声一度盖过了本就不甚密集的掌声，班主任也流露出一丝诧异，但迅速将其掩盖起来，并用板擦敲了敲黑板，教室随即安静下来。
“大家好，我是泉黄，很高兴能来到这个班级”，面朝台下，泉黄爽朗地站在自己名字旁，不回避每一份好奇的目光，“我的特长是和朋友在一起，我的爱好是和朋友在一起，我的愿望是这一年和班上的各位都成为朋友。”
台下又是一片躁动，也很快被班主任用板擦的敲击压制了下来。
“本人也很有个性呢……”
“我想起了团长的‘我对普通的人类没有兴趣……’”
“……”
“对了，补充一下，关于我的名字，只是单纯地把父亲和母亲的姓组合在一起，没有其他什么含义。”泉黄作出无奈的表情，旋即又回归到开朗，“总之，我会和大家在接下来的一年里一起加油的。”他双掌交叉，握于腰前，看了看班主任，得到后者的默许后，往门口退了几步，而班主任则回到了讲台中央。
“嗯，大家有什么问题的话，下课可以多和泉黄多交流，在其他方面也要多帮助一下，让她尽快适应新环境，高三可是最关键的一年。”班主任看了一圈教室，又望了望挂在教室后面墙上的钟。
她指了指中间的最后一排，“泉黄你先把桌椅搬到那儿去坐，等下调整座位的时候再统一安排，快上课了。”
泉从前门走了出去，待他从后门绕回教室时，抱着一套桌椅，座椅倒放在桌面上，椅腿斜指向上，轻靠在他的双肩前，一条蓝色随着步伐而飘动于其间。
在王海沧的帮助下，他安置好桌椅并领取完书本。几句说笑后，性情相近的两人立刻熟络起来。而我的名字也被王海沧介绍给了他。
“你好，今后还请多多指教。”他和一个普通的新到转校生一般，诚恳而很有礼貌地看过来，穿过两人间课桌上方的目光，没有一丝阴霾或是迷雾。
似疾风中的落英，轻柔中带着刚劲的英气，不再是前几次时中性偏男性的声线，泉黄直视着我，那代表女生校服的蓝色领巾下，是一道青涩的弧线。
上课铃敲响了，扬声器的振膜忠实地执行着电信号的命令，空气的振动向四面八方传递开来，密集地敲击着鼓膜。
学校的时间是很有规律和节奏的，每一次铃响，都意味着一个阶段的终结和另一个阶段的开始。但对于在这层楼的人而言，真正有意义的，也只有每天的那第一声铃响，无论是对坐着的学生，还是对站着的老师。
穿过绿叶的阳光一点点变换着角度，黑板上密密麻麻的粉笔字不断被擦掉又被重新写上，每隔四十五分钟能听到的楼下的喧嚣，当玻璃上倒映的日光灯彻底遮盖了窗外的黑暗，学校的一天慢慢拉上帷幕。
王海沧早在六点时就放学离校了，这是他的家长跟校方达成协议的一部分，另一部分是他可以不写作业，而条件则是他必须保证每次考试的分数。事实上，从小到大，他从来都比同学要提前几个小时放学，而作业也是没有怎么写过。
时针已转过了九点钟的刻度，王海沧守在门口，和每一个离开的同学道别，而自己身为班长的女友正在完成最后的工作。
确认好窗户都关上，以免夜雨淋进来。秦敏慧关上灯，拉上门，顶灯发出米白色的光线，在脚下投出一团小小的黑影。
“他不是晚饭时就走了么……”一起留到最后的泉黄对王海沧的去而复返很是惊奇，跟我耳语道，尽管今天我和她之间的对话不过寥寥数语，但从一开始她就显得十分亲近的样子，对所有人都是。
其他人陆续离开，走道里班上的同学只剩下四人。王海沧和秦敏慧并排走在前面，两人挨得很近，偶尔做一下小动作。
“……原来是这样，我明白了。”泉黄善意的低笑道，“王海沧他只跟我说了他的挚友是谁，却隐瞒了自己的女神。”
女神……么？在自己的生命中，有着这样一个角色，是怎样的感觉？
是文艺作品种描绘的那种怦然心动？还是如影随形的陪伴？或是甜蜜满足的点滴？
至少对王海沧而言，应该都不是的吧。如果有谁能让他一心一意地去追求的话，那也只有乐神了。但那个终日沉浸于这段情愫的少年，已经不是现在的他了。
“你们在后面说些什么呢？”王海沧和秦敏慧亲昵地说了段悄悄话后，放缓脚步，等我们赶上来。
“说你们在说些什么。”泉黄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隔了两秒才笑道。
“你不用等达先说的，他就是个闷葫芦。”王海沧绕到后面一把揽住我，一部分体重压在我的身上。“话说你怎么也留到最后才走？”
“我俩住的地方离得挺近的，所以就……”泉黄扭头看着我，此刻她和秦敏慧两个女生一起走在前面，“……对吧。”
这个头发几乎和男生一样短的女生嘴角翘起，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
作者有话说
第21章 新同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