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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胡子 ...

  •   陆小凤的两根手指在别人都看不到的翻过来,威胁凌云道:“你确定没有吗?我怎么记得有啊!”
      凌云牵强的笑道:“可能……是我记错了吧,是我记错了……嘿嘿……”
      陆小凤云淡风轻道:“年纪轻轻的,记性就不太好,以后怎么办啊。啊?”
      凌云又扯着嘴角冷笑道:“呵,是,陆大侠说的话从来都是那么有道理,也从来都是那么的让人无法反驳。”
      陆小凤听出来他话里有话,遂问道:“你还想说什么?”
      凌云道:“没什么,只不过恰好在几日前,也就是陆大侠你除了金陵城之后,有人广发武林贴,誓要捉拿到你身边这位李探花不罢休,陆大侠,您也是明白人,何必要与武林中人作对呢?”
      陆小凤看到众人神色中对李寻欢的不怀好意,摇摇头,走过去与他站到一起,道:“我想你们可能不知道,我陆小凤嘛,天生就是喜欢跟别人唱反调,这越是大家都不看好的,我越是想去试一试。”
      凌云还想说什么,陆小凤又适时的补了一句:“没办法,天生的。”
      “好了,现在我们能去看看你那四个捕快哥哥了么?”陆小凤对凌云道。
      “他们已经被运到了京城。”凌云垂下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
      陆小凤眼珠子转了转,与李寻欢相视一笑,笑中多少包含了一些嘲讽的意味,道:“什么,你们请我来查案,如今却连案发现场都打扫的干干净净,还怎么查啊?你们都是一群猪吗?”
      凌云道:“上头交代的,我们这些做下属的也着实无奈。”
      “行了,行了,大家都散了吧。”陆小凤摆着手说。
      县老太爷终于开口道:“那……这……”
      李寻欢安慰道:“老人家且放宽心,之后这里不会再出现什么大案子了。”
      “那……陆大侠这是要去哪里?”
      “回去睡觉!”陆小凤道。
      “你有没有钱?”陆小凤走了一段路,又折回来问凌云。
      ”你要钱做什么?“凌云抱住自己的钱袋子,”我……我哪里有钱,钱是什么?没有,一个子儿都没有!”
      陆小凤道:“我又不问你要,你害怕什么,我是问你借,借懂吗?”
      凌云摇着头,有种视死如归的样子:“不借,没有!”
      陆小凤妥协道:“好吧好吧,不借就不借嘛,干嘛骗人?”
      凌云心道:“借给你,还有回来的可能吗?”

      黄昏。
      清水县县衙。
      陆小凤可能真的是累极了。
      尤其是在与一群面前拜托他查案,转身就把他卖了的这样的人周旋。
      李寻欢从门外进来的时候就看到陆小凤趴在桌子上熟睡。
      他轻声走过去,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来,仔细端详这只除去了往日那张牙舞爪的劲儿的小凤凰。
      夕阳透过窗棱撒在陆小凤头发上,把他的影子映的格外长,被暖烘烘的杨光包围着,陆小凤咂咂嘴,许是梦中见到了美食。
      只要他的嘴角上扬,两个酒窝就会不自觉的显现。
      长长的睫毛在日光下映出一片阴影,李寻欢用拇指在他眉眼间画了个圈,又移到他的小胡子上去。
      他发现陆小凤的胡子好像稀少了许多,再定睛仔细一瞧,可不就是少了许多么。
      他无奈的笑笑,想起来自己让陆小凤刮了胡子的时候,他还多少有那么点不舍,如今胡子自己掉光了,看他还能说什么。
      李寻欢就这样望着他,感受来自陆小凤的气息,浅浅的微笑慢慢爬上他的唇角,好像……幸福就应该是这般滋味。
      不知过了有多久,总之李寻欢的胳膊有点麻木的感觉,他睁开眼,从桌子上爬起来,才发现天已经黑了,屋里也早就点上了灯。
      陆小凤望着睡眼惺忪的李寻欢,伸手替他整了整衣服,又以指做梳捋了捋他额前碎发。“
      胳膊麻了?”陆小凤问。
      李寻欢试探着活动了活动,点点头:“艾,你什么时候醒过来的?你的胡子!”
      在看到刮了胡子的陆小凤之后,仅剩的惺忪睡意也完全被震惊所取代。
      “先回答第一个问题。”陆小凤说:“其实你过来的时候我就已经醒了,还有这么多无厘头的东西没捋明白,我哪里能真睡得着?”
      李寻欢点头,表示非常同意他的话。
      “不是说我的胡子会扎到你么?你不是一直央求我剃了它么,现在好了,我的胡子已经剃了,也不会再扎到你,你是不是也应该给我一点奖励呢?”
      陆小凤殷殷的目光中满是期待。
      不料李寻欢避开他却道:“等这件事水落石出了再说。”
      “不行,”陆小凤拒绝的也非常干脆,“我胡子都刮了,我多亏啊?”
      “就一下,好不好,你感受一下,绝对不扎人。”李寻欢发现陆小凤的厚脸皮真不是盖的,他的不要脸绝对能把任何一个人逼疯。
      “你在想什么?”陆小凤说,“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我这么不要脸?”
      “你也许不知道,我只对你不要脸。”两个酒窝立刻又在陆小凤脸颊上浮现出来,他就像一个得了蜜糖的孩子。
      李寻欢真有一种想一巴掌扇死他的冲动。
      “把你那还没洗的鸡爪子从我脸上拿走。”李寻欢虽皱着眉头,却看不出来有半点不悦。
      陆小凤道:“你看看我耳朵里是不是进虫子了,我怎么觉得痒痒的?”
      李寻欢趴过去,仔仔细细瞅着:“没有啊,哪有虫子,你该不会……”
      陆小凤在他靠过来的时候就已做好准备,等他距离自己仅仅三寸远的瞬间偏过头,分毫不差吻上李寻欢的唇。
      浅尝辄止的吻,犹如蜻蜓点水一般。
      “陆小凤,你做什么。”李寻欢一手擦着嘴唇,一边问。
      “我的胡子不再扎人了吧?”陆小凤的眼里仿佛有星星溢出。
      “嗯!”模模糊糊的一个字,没有明确答案,也没有表明立场,却让陆小凤又是一阵激动不已。
      陆小凤拉住要走的李寻欢的袖子,道:“我可爱吗?”
      李寻欢一脸的莫名其妙:“嗯?”
      “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可爱吗?”
      “为什么?”
      “因为有你在啊。”
      望着他天真无邪的样子,李寻欢又咳嗽起来,咳嗽声牵动着肺部,让整个胸腔都好像要窒息一般。
      陆小凤跑过去倒了杯热茶,递给他,慢慢的顺着背,道:“别逞强,以后有我呢。”
      李寻欢只是笑笑并不说过。
      陆小凤把茶杯放下后问:“你到底得罪了什么人?值得他们广发武林贴对付你? ”
      李寻欢目光深邃:“你有没有见过一种特别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问陆小凤:“当一个人做人做事都不安寻常套路走的话,他就会被群体所忽视,当那个人继续我行我素坐着正确而在别人看起来却非常错误的事情时,那么他就会被认为是个怪胎,所有人都会离他远远的,都会把他隔离。”
      陆小凤点点头,有时候太一本正经就会变成固执死板。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这个社会,太多的盲目从众,随波逐流了。”李寻欢叹了口气,又咳嗽起来。
      陆小凤跳到桌子上坐着,摸着下巴不知在想着什么。
      他看到李寻欢偷偷的把一块白色丝巾塞到了袖子里,然后又若无其事,面不改色的继续饮着自己给他倒的茶。
      陆小凤那点嫉妒的小心思又重新燃了起来,他想知道这是谁送的,他想知道李寻欢的所有事情,他的过去,现在以及未来的生活中都要有自己的存在。
      陆小凤突然打了个机灵,从桌子上跳下来抠着耳朵,一边拍打着一边说:“我耳朵好像真进虫子了,你快帮我看看。”
      他的语气明显比方才着急了许多。
      李寻欢仿佛早已看穿了他的把戏:“陆小凤,有些事情不要玩的太过了。”
      陆小凤还在拍着脑袋:“快帮我抠一抠,真的,好痒,它在我耳朵里面乱飞,快点。”
      李寻欢似疑非疑,站起身缓步踱过去,却是离着他有八丈远,道:“在哪呢?”
      陆小凤跳到他面前,道:“在这儿,在这儿,快帮我把它弄出来,哈哈,我好痒,好想笑,哈哈。”
      李寻欢推开蹦哒过来的陆小凤,拿起屋子角落的蜡烛,放在他耳朵边上。
      陆小凤只觉的耳垂痒痒的,那小虫子竟顺着光源爬了出来。
      “诶,” 陆小凤拍着他的胳膊,道:“记你一次人情啊。”
      李寻欢笑的有些腼腆:“不用了。”
      陆小凤道:“那不行,我陆小凤有仇必报,有恩也必然要还的。”
      李寻欢暗中紧了紧拳头,用沙哑的声音不轻不重的说:“你想怎么样便怎么样吧,只要别恩将仇报就行。”
      陆小凤感觉他话里有话,靠在桌子上沉思,又问道:“对于今天这件事,你怎么看?”
      “怎么看?我站着看呗。”
      陆小凤跑过去拍拍他的脸,确定是真的了之后道:“我以为你被人易容了。”
      李寻欢道:“我逗你开心开心。”
      陆小凤不知何时已经从身后摸出一个酒囊道:“好啊,我还有酒,今晚不醉不休?哦,对了,这个呀还是白天我从那坛子里偷偷倒出来的一些。”
      李寻欢道:“查案子不需要酒吧,会不会让人产生幻觉?”
      “你还记得你说过的一句话吗?你说‘一个人能喝酒算不了什么本事,喝多了不醉才算本事’,而我现在好像已经喝不了多少酒了,我开始学会醉酒了。”
      “呵,你这都是些什么歪理?”陆小凤拔开塞子,自己先灌了一口。
      “我也说过‘一个人喝多少都不会醉是因为他心里装着事’呢,让一个无忧无虑的人去喝酒,怎会不醉?”
      陆小凤又很听话的把刚掏出来的酒囊收回去道:“好,等此件案子彻底解决,我俩再痛饮一场。”
      “好!” 李寻欢也回答的痛快。
      两掌相击,清脆响亮,殊不知,这一掌,这一诺,将二人深深捆绑。

      晚风透过打开的窗户送进来丝丝凉意,桌子上的烛芯被吹到蜡油里,“刺啦”一声浇灭,顿时屋内一片漆黑。
      “你知道那个凌云是什么来头吗?”李寻欢开口。
      “具体的不知道,不过他说他们是六扇门新招的捕快,最初是也他们拜托我来查询这件案子的真相。”陆小凤用一根棒子把灯芯从蜡油里挑出来,又用火折子点亮,漫不经心的回答:“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 六扇门新招的捕快?”李寻欢神色变了变,心道:“可六扇门当中没有“凌”一姓啊。”
      “会不会是你记错了?”陆小凤问。
      李寻欢摇摇头道:“不会,十五年前,中央直属的六扇门总捕头连云天与当时还是锦衣卫统领的时墨曦在断肠崖下约战。”
      “没有人知道明明同样是为朝廷效力的两派怎会窝里斗,只知道这一战,加速了锦衣卫的消亡,也让六扇门内部的体质四分五裂。“
      陆小凤又问道:“这跟‘凌’姓有什么关系?”
      李寻欢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个中缘由,只知道从锦衣卫名存实亡了之后,六扇门再也没招过姓名中带有‘凌’字的,或者相同读音的人。”
      陆小凤伸手摸摸胡子,可他好像忘了,他已经没有胡子了,青涩的胡茬戳着手指,有点扎人:“连老头该不会是怕时家后人报复吧?”
      李寻欢笑笑:“这等江湖事,你居然没听说过,我可真是不信。”
      陆小凤摊摊手,很无奈的道:“我曾经免费出过国,你不知道了吧,可能这件事就是当时发生的,而等我回来后以后,风头又刚好过去,所以我不知道,不是很正常吗?”
      李寻欢居然相信他真的会“免费”出国:“的确也是。”
      “那后来呢?到底有没有人去找过连老头?”陆小凤问。
      “应该没有,因为那一役之后,时墨曦就辞去锦衣卫统领一职,仿佛人间蒸发一般,消息全无。”
      陆小凤终于抬起头认真的看着李寻欢,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李寻欢显的那么神秘,似一件穿越千年来到他身边的古董,若有若无,像随时可能消失。
      “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陆小凤刚一问出口就后悔了。
      这是件轰动全武林的大事,对于自己如此的孤陋寡闻,李寻欢解释的时候没笑话他已经非常不错了,现在自己还要上赶着说,“你快嘲笑嘲笑我,快啊!”
      他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倒是李寻欢,什么都没说,只是帮陆小凤把歪了的领子正回来,又拍拍他肩膀上不存在的灰尘,思绪也跟着飘到很远的地方。
      然后漫不经心的,像个长辈一样说:“我当时……正好被皇帝钦点为探、花、郎!”
      “探花郎”三个字,李寻欢说的又隐忍,又痛苦,虽然他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可好像都无济于事。
      陆小凤不明白李寻欢到底在痛苦什么,他觉得得个探花这是多么让人心喜的事啊,若是自己也能得个探花,只怕早已埋土里的爹都能美得诈尸。
      所以为了不让自己许久都未曾谋面的爹出来,陆小凤一辈子也考不了探花。
      他总是会各种各样的自我安慰。
      他也能轻易看破人心里的那点小算盘。
      可李寻欢他好像怎么都看不透,这一具羸弱的身体,背负了太多责任,同时也挑战这多种不可能。
      “对了,”李寻欢又恢复了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说:“几天前我的确偷偷来看过那几具尸体。”
      陆小凤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李寻欢又道:“不过不是在我们认识了之后。”
      “那是什么时候?”
      “他们刚死,你还没得到消息之前。”
      “会用飞刀的人不少,但能用飞刀杀死六扇门的人,而且是一击致命的人却很少,尤其是在百晓生的兵器谱被众人知晓后。”
      “所以这次的矛头直指我,但却不是来跟我一较高下的,肯定是有别的阴谋。”
      陆小凤赞同的点头:“想把你从兵器谱上拽下来,或者想自己一战成名,简单粗暴的打一场就行了,根本不必去杀几个人来引起大家的注意。”
      “打一场,无论是他赢了还是输了,都可以出名,赢了有数不清的金钱,就算输了,也会有人出钱买个棺材板安葬,毕竟这个世界上不自量力的人太多,但明知道实力相差悬殊还抱有一丝希望英勇赴死的人不多。”
      李寻欢道:“年少之时,谁又不是轻狂无知?谁又不是不自量力?就是因为人类永远不知道满足,社会才会不断进步,你不是吗?”
      “要懂得知足,也要不满足,这其中的平衡的确很难以掌握。”
      陆小凤沉思,“我经常告诫自己要随遇而安,可是年轻人嘛,需要的不是随遇而安,而是逆流而上。”
      在一切安慰自己不需要努力的话的背后,都是为自己的懒惰找的借口。
      陆小凤抱着胳膊在屋子里懒散的走着,像在思考。
      李寻欢说:“死者的伤口很奇怪,每个伤口上面大约一寸的地方都有一个小红点。”
      “什么样的小红点?”陆小凤站直了身子问。
      “像一滴凝固了的血渍。”李寻欢说
      陆小凤对于这个答案不甚满意:“什么叫——‘像’,你不确定吗?”
      李寻欢竟有点内疚道:“还没等我没仔细看清楚,就有一队人赶来,嚷嚷着将尸体抬到了衙门后面的义庄里去了。”
      “之后呢?你别说你再也没去过。”
      “的确再也没去过,期间有事耽搁了,况且当时我也的确不知道这件事居然是针对我而来的。”李寻欢笑着笑着竟然难过起来,一阵阵咳嗽顺着风传到陆小凤耳朵里,刺激着他的神经。
      “我这样……是不是很自私?”李寻欢右手握拳,他想尽量降低咳嗽的声音。
      “我有的时候,也的确很自私,只想着自己,毫不顾忌别人,你说对吧?”他的眼睛里一片氤氲,陆小凤哽咽道:“是,你就是那么自私,自利,从来不管别人,可你为什么要管别人呢?为什么要处处为了别人活着?别人的眼光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吗?”
      “你就好好的再活一次,只为了自己,不为任何人。”像是在恳求,陆小凤已用尽了全力。
      李寻欢思索良久,然后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重重的点点头。
      ——只为自己活一次,就活成陆小凤那般模样。
      对于李寻欢的突然顿悟,陆小凤开心的手舞足蹈,他又摸出腰间那个酒囊道:“这么值得高兴的日子,当然要喝口酒庆祝庆祝。”
      李寻欢把他刚放在嘴唇上的酒囊拿下来,塞上盖子,道:“你怎能出尔反尔?”
      陆小凤恳求道:“这酒太香,就让我抿一口。”
      李寻欢也悄悄的咽了口唾沫,道:“不行。”
      “为什么?”陆小凤仿佛快急哭了。
      “因为,我想多活一些日子,用它来陪你。”李寻欢心想。
      但他嘴上却不是这么说的:“我怕你待会儿吐了,还要我收拾。”
      陆小凤道:“吐?去哪?”
      “找给那四个捕快验尸的仵作。”
      “那现在呢?”
      “现在养精蓄锐。”
      “可这屋子里只有一张床诶。”
      李寻欢嗅到房间里有种阴谋快要得逞的危险味道。
      于是他对陆小凤道:“你睡在地上,没什么问题吧?”
      陆小凤咂咂嘴,极其不情愿道:“可地上凉。”
      李寻欢又道:“那你睡桌子上,桌子上不凉。”
      “可……好吧好吧。”
      在看到李寻欢脸上的疲惫以及对床的依恋之后,陆小凤终于举手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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