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怪轶事录》污师傻白甜

3、君子戏雀·展翅（二）

　　白翎很快适应了新身份，一板一眼地教他的阿禾弹琴。
　　李禾原本兴致了了，但他发现白翎的琴音有些惑人心智，又看见了他以琴声击退了安国侯派来的刺客后，不免有些心动。
　　李禾：“我学了琴也能像你一样打败习武之人吗？”
　　白翎：“能倒是能，但你至少先把五声认全吧？”阿禾竟然有点音痴，他做先生也很绝望啊。
　　听到了肯定答复，李禾终于开始认真学琴，一个下午进展神速，不仅音律认全了，还能弹首简单的曲子，听得一旁的家丁晕晕乎乎的。
　　白翎：好嘛，原来不是没天赋，只是之前以为我是小菜鸡不想和我学是吧？生气！
　　白先生生气了——他嘴角一撇李禾就知道了。
　　李禾养了十年鸟，太知道他生起气来该怎么哄了——小鸟儿不吵不闹，也不会不理人，只是特别娇气，喝水他要拿小银勺喂，吃饭要他亲手挑的小粟米，睡觉要他捧着放到胸口一起睡，睡了一觉再生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可如今白翎变成人了，要怎么哄？
　　李夫人刚和老爷去逛了庙会回来，她晚饭有些贪杯，又在马车上颠了一路，有些醉醺醺的。一进家门就看见家丁匆匆跑向管家：“不好啦！少爷把厨房炸啦！！！”
　　夫人出身武将世家，是从小到大的暴脾气，今晚又有些微醉，脾气一下就上来了，抬手就给了夫君李图一个暴栗，“小兔子！快去赏咱家小兔崽子一顿竹板炒肉！”
　　还没等李图应声，又跑来一个家丁，“太好啦！白先生把厨房修好啦！！！“
　　李大人迅速把意图将自家厨房赏给白翎的妻子抱走了。
　　厨房里白翎拉着低头不语的少年，细致地给他烫伤的手背涂药，温言道：“王大厨都给你做了十几年的菜了，怎么会不知道你想要吃什么，哪里还用得着你跑到厨房来捣乱…”
　　李禾心里羞愧得不行，他本想亲手给白翎做道菜哄他开心，却笨手笨脚弄坏了厨房，还烫伤了自己。最后还是白翎来修好厨房，又细心地给他上药。想哄的人是一点儿也不生气了，也不为他的胡闹厌烦，只是心疼他伤了自己。如此李禾却也没觉得开心，倒是为自己搞砸了预想之中的惊喜而满心懊丧。
　　弹琴不愿学，做菜又出事，白翎不会觉得自己一事无成吧？
　　白翎心中暗暗笑他孩子气，面上笑眯眯地戳了戳他嘟成团子的俊脸道，“阿禾怎么不开心啦？难道是怕疼啦？“
　　李禾心想，原本是我惹了他生气，又因为我的过失害他担忧，如今却要他来哄我开心，哪有这样的道理？白翎的脾气实在是太好了，可我也不能这样无理取闹啊。
　　他将小心思压下，带了几分羞涩低声道：“对不起，是我因为想给您做点心却搞砸了，在和自己生气…”
　　白翎没想过竟是为了给自己做吃的，“哇！谢谢！不过阿禾为什么会突然想要给我做点心呀？”
　　“因为今天学琴时惹您生气了…”，李禾更羞愧了，小声解释道，“我之前不愿学琴，知晓习得先生的琴艺于我大有益处后又态度骤变，是我太过功利，实非君子之道。”
　　白翎听了他的话，摸了摸他的头，认真道：“阿禾，将全天下人都理所当然又讳莫如深的趋利避害视作自己的错误坦然承认，你的君子风无人能及。但我不是因为你的态度骤变生气，我也不是从今天才开始生气的。”
　　李禾紧张地看着他，生怕他像自己小时候一样一生气就飞走了。
　　白翎又伸手在他头上揉了揉，示意他放松，温和道：“我是因为你从开始就没打算和我学琴，你答应习琴是认出了我，想我只要留下，怎样都好。后来是觉得习琴无用，想分出些时间读书。但其实你是从心里觉得我的琴艺对你来说如同玩乐，所以态度轻慢。我知道自己虽然是个十足的妖怪，可一直以来在你心中都只不过是一只小雀儿，但是阿禾，你要相信我。相信我会努力帮你，帮你得到你想要的，无论是今天你想要的自保之力，李家平安，甚至于未来任何东西的。如今我是妖精，可以教你以弦杀伐，若他日我不过是一只普通的山雀，亦会衔环以报。可能我的帮助不会每次都那么恰到好处，但请你相信我，相信我会给你想要的，好吗？”
　　李禾重重地点头，伸手去抱他。
　　白翎接住他，顺了两下后背，一使力将他抱了起来。
　　李禾骤然腾空，紧张地搂住了白翎，颤颤的呼吸贴到妖精的脖颈上，熏红了两张清俊的脸。
　　白翎走到外间就把他放下了，变戏法似的掏出几册话本递给他，“你先消遣一会儿，我再去厨房收拾一下，等下我们也去逛庙会，好不好？”
　　李禾点头，本想说帮他一起拾掇厨房，瞥见了东倒西歪的调料罐子，又乖乖地坐下看话本了。
　　他饱读诗书，是一众贵子皇戚中被当世文豪松竹先生点名夸赞过的八斗之才，理应对这些流俗的江湖话本不屑一顾才是，可他偏偏爱看极了。
　　精怪和书生的故事更是百看不厌。
　　白翎给他拿的这几本《娇狐衣衣传》、《花辞柳》、《碧竹笛》都是他平时翻来覆去惯看的几本…咦，该是“娇狐依依传”才对啊…
　　李禾翻了翻册子，发现虽然和他记忆中的故事名字相似，却有些不同。美艳狐女变成了一个灵动可爱的狐妖少年，故事里的落魄书生却没变成大小姐，而是被一位英气勃勃的青年将军取代。
　　将军儿时曾经救过被道士打伤的小狐狸，二十年后小狐狸化成足智多谋又身手不凡的谋士辅佐将军。二人千辛万苦击退了胡人，还朝却遭圣上猜忌。将军交了兵权，降了官职，削了俸禄，百般忍让。那昏君却得寸进尺看中了小狐狸的样貌，欲强行将他掳去收作脔宠。将军终于揭竿而起，众望所归地改朝换代。
　　但将军与昏君在金銮殿对峙时却被暗箭所伤，性命无多。小狐狸将内丹剖出才保住了将军的命。
　　后来两人将帝王之位让与他人，双宿双飞去了。
　　这坊间话本极为露骨，将二人行龙阳之事的细节都写得一丝不落。李禾看着话本里小狐妖的纤细脖颈就想起他刚刚被白翎抱着，与他软玉一般的颈子贴得那样近……
　　白翎端着一盘热腾腾的小天酥从后厨出来，看见阿禾对着那摊开的情爱话本傻兮兮地笑，嘴上调笑他：“阿禾在想哪家的女孩儿啊？可要我飞去那姑娘家中帮你传信？”
　　李禾被他吓了一跳，连忙做贼心虚地将话本塞进怀里，抬头想辩解，却发现白翎端了一盘精致的小点心笑吟吟地看着他。李禾呆呆地问他：“不是要去逛庙会吗？怎么做了点心？”
　　白翎把碟子放下，挨着他坐着，揽着少年单薄的肩膀，用一副哄孩子的语气说道：“之前揉的面还不错，丢了可惜。这碟子小天酥也算是阿禾和我一起做的，没有搞砸，你吃了它，就不要同我的阿禾生气了，好不好？”
　　李禾被他哄得心尖上“嘭”地开了一朵花，馥郁香气混着他刚刚塞了满脑子的妖精打架乱纷纷地搅得他有些亢奋，莫名激动地张了张口，却只吐出了个干脆的“好”字。
　　狼吞虎咽地把点心吃了，剩了最后一块，推到白翎面前，“你…您也不要同我生气了…”他看白翎温柔地应了，又鼓起勇气得寸进尺道：“以后…以后也…都不要和我生气,好吗？”
　　白翎笑道：“你倒是会做生意，行吧！咱俩以后都不和彼此生气，这样可好？”
　　李禾幼稚地勾了他家白先生的指头，也不松开，就这么相携上街去了。
　　李图李大人和夫人怕挤，是赶在了庙会真正热闹起来之前就回了家。李禾同白翎这个点儿出门，却是有些晚了，街上行人不算多，道边的小商贩也吆喝着便宜收摊，路面上欢庆过后的满地狼藉显现了出来，纵然灯火辉煌伶歌依旧，却有些曲终人散的寂寥。
　　李禾看中了只木槿花簪，买好了收进袖子，又去看别的。
　　白翎陪着他排队买酒酿，瞄见旁边有个玉石摊子，和李禾说了两句就独自走过去看。
　　这摊子上有只活灵活现的玉雕小雀儿，估计等下阿禾看到了肯定会买下来。白翎心里想了想李禾整日拿着这东西把玩的情境，果断付钱买下了小玉雀藏了起来。
　　两人将庙会扫荡了一圈，一人提着豆汁一人捧着圆子，都吃得肚子鼓鼓的。解决了最后几口，顺着城内的锦绣河一路往上走，迎面飘来几朵荷花灯。锦绣河水微澜，映着盈盈火光一跳一跳，煞是浪漫好看。两人走到上游，卖河灯的人家却已收摊了，李禾看着贴在旁边树上宣扬河灯许愿如何灵验的告示有些遗憾，却见白翎从树上掏出了两个灰扑扑的玩意儿。
　　白翎有些尴尬，迅速施了个诀，两团物件瞬间变成了亮晶晶的河灯。
　　妖怪被少年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还是坦言道：“上次灯会你同思玉来玩，却没有放灯，我就跟在后面悄悄买了两盏，可惜一直没有机会放……”
　　少年笑得十分好看，“我们一起放。”
　　两朵红莲顺流而下。
　　夜深人静，李府家丁吹熄了最后一盏灯。伴着扑棱棱的振翅声，白翎飞离层层屋檐，飞过更夫悠悠独行的街道，飞到潺潺的锦绣河边，轻盈地落到一盏莲灯上，拨弄开那一条心愿。
　　“生时总相伴，岁岁俱添欢；身去魂作风，常托雪羽纵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