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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君子戏雀·展翅(一) ...

  •   安国侯同丞相斗了快十年仍是不亦乐乎。三年一小斗五年一大斗,两位主子金枪不倒,但总是时不时地波及些小官员给皇上撒气。
      李图觉得这波快轮到自己了。他儿子多年前断了安国侯长子的前程,对方早已将他视作眼中钉。两年前丞相一派几乎全军覆没,他却侥幸无事。这两年丞相派大量涌入新面孔,内部也纷争不断,他挡了人的路自然有人要搞他。丞相虽不会计较他两年前的“干净”,却也心存芥蒂不会再维护他了。
      估摸着就是今年十月的祭天礼了。祭礼从年初开始筹备,大大小小的条目少不得要他记录,但却是安国侯的人执行,想坑他一次再容易不过。
      如今不过流火七月,他有的是时间准备,大可反将一军,只是要细细谋划。
      李图端坐在马车上思索着,车却突然停了。
      他撩开车帘欲问,竟发现熙熙攘攘的朱雀大街上空无一人。
      路边小摊上的包子还飘着热气,地上也有不少鲜明的脚印,可却是一个人都不见了。
      “李大人。”李图这才发现车夫的位置上已换成了一个青白长衫,头戴斗笠的男人。
      那人拱了拱手,斗笠下一只带点青色胡茬的下巴微微动了动,“今年不同往昔,朝堂之争恐波及到您,小公子曾于我有恩,我来护李家周全。”
      李图虽从未遇到过这等奇事,仍镇定道:“多谢公子美意,但朝堂纷乱,公子本非此道,还是莫要参与为好。“
      “李大人…阿禾断了陈嘉映前程的事早被安国侯查到了!若您此次失利,阿禾必死无疑!大人!”
      “多说无益,公子请回吧。”李图说着便闭上眼睛,要和这来“报恩”的妖怪一耗到底了。
      “大人可是不信我?我亦是思玉好友,他师承国师,不能入朝,也托我来照看…”他有些急了,掏出一个碧玉吊坠来。
      李图认得这坠子,是他陪儿子阿禾给思玉挑的一件寿礼。
      青年见他沉思,趁热打铁道:“我只保护李家人的安全,绝不多生事端。如今李家既然遇得到我,难保您的政敌也会遇到为其所用的精怪。那时他们用精怪的手段暗害李家,您又该怎么办呢?”
      朱雀大街又恢复了嘈杂。
      李图看着车内摘下斗笠露出俊逸面容的青年,“先生如何称呼?”
      “大人叫我阿白就好。”
      李大人的话匣子打开了。
      今日李图回府时身边带了个年轻公子,只说姓白,是给阿禾公子请的教琴先生。那俊逸的模样惹得李夫人不由多看了几眼。
      李大人:“夫人…夫人。”
      李夫人:“?”
      李大人:“我爱您。”
      李夫人:“(/ω\)”
      不看了不看了,还是我老头帅嘛。
      教琴的白先生安顿在李禾旁边的小院子里,仅一墙之隔,举目便可看到李禾院内那棵木槿探过墙头的满枝繁花。
      少年阿禾端坐在窗前看书,听着了琴音,竟中邪般地寻了过来,待到面前的抚琴雅士停手拢袖才有些回神,“白先生指上河山,琴音绕梁,李禾唐突,还望见谅。”
      言罢又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
      面前的青年气质隽雅,眉目间的一片温柔似曾相识,这人眼眸稍动,含笑道:“阿禾可愿同我学琴?”
      竟有些莫名其妙的戏谑,通身的君子端方都碎了。
      李禾愣了,这是白翎的声音,也是白翎同他说话的调子…这位白先生……
      白先生还在笑眯眯地看他…
      李禾小心翼翼道:“白翎?”
      青年仍一副笑脸,“嗯?可是愿意?”说完话又不老实地拨了拨琴弦,一串叮咚响。
      李禾被他那一个“嗯?”搞懵了,这是承认了吗?但好像说是询问也没毛病?他到底是不是阿白……
      那青年看他傻不愣登地杵着不动,佯作伤心,“看来阿禾无意学琴,是在下冒昧了,小公子后会有…”
      李禾哪里肯轻易放他走,一把抓住他手腕,“别走别走,我愿意!”
      说完才发现他大概是被耍了,白先生明显是他爹带回来有用处的,学琴顶多是个幌子,哪里是说走就走的……
      李禾忽略掉自己被耍的事,就这么攥着他的手腕,带着点儿期待和他对视,“你到底是不是白翎?”
      那人收了笑模样,余下满眼的无奈和宠溺,伸手摘了朵横过墙头的槿花别在李禾发鬓上,“你说呢?”
      这是白翎无误了。
      开得热热闹闹的槿花,是他的小院里白翎最喜欢的。
      不知不觉竟然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李禾还未来得及有反应,白翎就轻轻拥着他,“怎么会呢?明明阿禾才是我最喜欢的呀…”
      李禾耳尖一片粉,“您怎么回来了?”
      白翎又笑了,“怎么?你前晚攥着我的翎羽说舍不得我,想我,喜欢我,还摸着它念《关雎》,这会儿全忘了?我想想,你还干什么了来着?哦,对了…”
      少年臊得不行,连忙伸手捂住他的嘴,“我喝醉了,不作数的。”
      白翎被他制着说不出话,歪头眨了眨眼睛,伸出舌尖,舔~
      李禾急忙收回手背到身后,又悄悄握了握。
      面白腹黑的鸟儿看着他这青涩少年模样喜欢得心肝颤,舍不得逗他了,便拉着他坐到树荫下说话,问他怎么会喝醉了。
      白翎也算看着李禾长大,晓得他向来自持,即使玩乐放纵也心中清明,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少有失态。那日醉后他眼里包着两汪泪委屈巴巴地说想自己,简直没把他心疼死。
      阿禾道这事儿说来话长,我慢慢给您讲。
      大概一个月前,思玉走在路上救了个被街头恶霸欺负的小姑娘。坏人跑了,姑娘怯生生地道谢,他却一见钟情了。小姑娘刚受了惊吓心绪不平,人又懵懵懂懂单纯得很,思玉也不敢说什么,便将人送回家里,逗笑了,约了明日再来看她。
      思玉天天跑去看她,嘘寒问暖无微不至,他人又高大英俊,小姑娘也有些心动。
      这厢两人暗生情愫,那边国师却突然出关了。
      国师本非禁欲修道,也不反对小徒弟谈情说爱,只是他发现思玉身上妖气有些重,便稍稍提点了两句。
      思玉再去找女孩儿时也不遮掩,直接便问了。小姑娘坦言自己是只白兔妖,还一边变出耳朵给他看一边瑟瑟发抖地向他保证自己没害过人,以后也不会害人。
      思玉心道你就是只软绵绵,当然不会害人,倒是一直以来没少被人欺负。两人温存了一阵,思玉就回去向国师交代妖气一事。
      听说思玉心上人是只小妖,一向开明的国师却突然劝他斩断情丝。思玉不解。国师只好豁出老脸来现身说法,给徒弟讲了自己年少时同一树桃花欢好,但岁华流转,他人到中年须发渐白老枪添锈,虽仍爱之入骨可心境不复当年,桃妖却仍如初见时俊俏可爱,娇柔缠人,心甘情愿为他生为他死。
      过程阴差阳错跌宕复杂,结局却好猜。
      “我勤恳修道四十载,他是三千岁的桃花仙,如今依旧相爱,可终究还是散了。”
      思玉问为什么。
      国师答,因为人是会死的。仙妖却集万物之灵,寿命绵长。看着爱人一点点老去,一步步走向死亡而自己空有无尽寿命却无能为力,是人类无法理解的痛苦。
      坊间话本上总有放弃修为寿命随人老去的花仙狐精,但若爱人真的为了自己放弃了生命和自保之力,只怕余生都要活在煎熬愧疚之中了,又何谈幸福。
      国师和桃仙分开了——生离总是好过死别——千百年后的桃仙还可以想着,那个爱他入骨的道士许久没有来过信了,大抵是飞升成仙了罢。
      记忆里也是铺天盖地的甜,没有爱人行将就木的丑陋模样。而桃仙会带着与他的回忆走过高山,跨过长河,度过漫漫岁月。或许他日有缘,雪境云巅、桥下柳畔,一人巧笑一人回眸,再蹉跎几世轮回。
      这已是最好了。
      爱恨纠葛刻骨铭心,唯有时间,是一等一的莫可奈何。
      思玉听罢便提着五坛梨花白来找李禾解忧,讲着桃仙白兔给兄弟下酒。熟料李禾正与白翎分离不久,听罢了的仙妖爱情故事哪儿还有心思安慰他。思玉讲完了两人便一句不说,都喝醉了。
      他故事讲得扣人心弦,白翎却听得不大明白,一头雾水地问道,“国师和思玉不是修仙习道应长生不老吗?还有生老病死,这和普通人又有何区别呢?”
      “我也问过思玉,”李禾道,“他说能长生不老的修道之法早已失传了,能像国师那般身体健朗,略有些神通,已是如今的修道巅峰了。”
      两人又聊了聊近况,便有家丁来通传老爷夫人请白先生和小公子前去用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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