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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倾述之人 ...

  •   回头望向萧羽晨,自己的表情一定很古怪,因为他也搞不懂萧羽晨这样做的意思了。夏辰逸疑惑的眼神,萧羽晨自然看在眼里,可是话已经脱口而出,就算后悔也收不回来了。

      好在,夏辰逸也知道萧羽晨的脾性,要是他再反问,萧羽晨可能就要冷脸待之,倒是不美,所以夏辰逸就当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迈出去的脚很自觉的往回走,重新坐下,掩饰般的轻咳一声。

      另一边,檀木也知萧羽晨早膳没用,加上一阵闹腾,肯定虚了,所以动作比往日要快上几分,如此,两人才没有被诡异的尴尬给溺死。

      膳后,夏辰逸坐在那,走也不是,不知道刚才萧羽晨叫住他是否有话要说,只是因为别扭的性子才没好意思开口?不走也不是,气氛使然,待在这里有些……怪怪的。

      考虑到前者,夏辰逸知道有必要自己先打开个口子,让他顺着走进来,夏辰逸难得的有些拘谨:“羽晨,你可是有事要问我?”

      萧羽晨佯装整理衣袖,含糊的嗯了一声。夏辰逸暗自松了口气,看来可以不走了。

      “你可曾去过那个地方?”

      夏辰逸略为惊讶,却也很快释然,天战与斗星之间的那个地方,萧羽晨突然这般问起,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去过,你感兴趣?”

      萧羽晨拧着眉,呈现出一副明知故问的表情,夏辰逸也不在意:“时间有些长了,你想知道的故事也很长。”

      “拜您所赐,我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无聊的时间。”

      夏辰逸现在已经可以很坦然的忽略萧羽晨话里的讽刺,面色正常无比,吩咐檀木端上些鲜果茶水,之后,萧羽晨发现故事时间是真心不短。

      时间退回二十一年前——

      首先说说那个地方,不论大国小国的君王,还是其他高官贵人,身边都会有那个地方的人来保护,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也可以当做是变相的制约。不管是谁想对那个地方不利,保护者就会变成制裁者。

      至于大家为什么没有一起攻灭那个地方,是因为真的打不过,曾经就有个小国君主因为不想自己的性命被别人掌握,想要对那个地方一网打尽,却是忽略了那个地方的人没有那么重的领域占有意识,随处皆可自生,他对他们派兵,他们却只要派几个人。

      一夜过后,小国易主,各国人心惶惶,异心果断收起。而大国,也有与之交好,能保持平衡,又何乐不为?

      那个地方的人想要杀个人真的比他们有技巧,而且就算消灭了那个地方对他们来说也是没有好处的,作为保护者,他们比任何人更尽责,更忠诚。

      得到一个保护者,只要没有伤害那个地方的举动,在某些事情上,甚至可以得到保护者身后门派的支持;伤害保护者,就会被那个地方列入血名单,然后陷入无尽的暗杀。谁又会脑子缺弦,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久而久之,大家相处也十分愉悦,相安无事。

      保护者和被保护者的选择,是双向的。那个地方的人都颇有个性,毕竟要一同处事,要是看不顺眼,自己心里也难受。各国君王都会派自己信任的人前去挑选,那一年,十四岁的夏辰逸便是接了这个差事。

      得到这份美差,不知让多少人艳羡,尤其是那些皇子。这会儿,虽然夏辰逸已经当了两年太子,但是朝堂之事诡谲善变,大家都满怀希冀,认为一切皆有可能。

      当事人又岂能不知旁人的祝贺嘴脸大都是假面。能离开皇城,夏辰逸也是开心的,在宫里不论做什么,都太压抑了,出来后,有人在背地里放暗箭,趁他离宫,在那搅风搅雨,他都懒得理会,对他来说,这些都无关痛痒,无需放在心上。去那个地方,游山玩水,漫步散心,才是大事。

      再者,这时若真有人可以给他沉重一击,让君主废了他这个太子,他一定不怨,反而感激。

      他也十分走运,刚到此地,挑选影卫的准备尚在打点,他无所事事走在街道便听到一件趣闻——双女择夫。

      有趣在哪呢?两女所在门派虽无大仇,却因两派祖先有些嫌隙,代代相传,最后两方也一直是相看两相厌。两女同时是圣女,择夫选在同一地方,同一时间,也不是巧合,而是他们不管干什么,就是要刚。

      重点来了,她们择夫方式既不是抛绣球,也不是比武招亲,而是朝着自己看中的男子射箭,射箭,真箭!

      正因如此罕见的方式,夏辰逸来了兴致,一边也狐疑这件事的可行性。首先就是技术问题了,她们武功如何,能不能确保选中自己中意的,而不是脱靶?既是招亲,定会有看热闹的,也有候选人,那么多人在那聚集,人叠人,真的很考验技术;

      其次,不论射的方位正确还是跑偏,都有一个现实问题:被射的人武功反应不行,怎么办?另一方面,万一误伤行人怎么办?

      街道够宽,生生摆下了两个超华丽的两层式高台,下一层分别站着一白一紫两道倩影,面纱遮颜,可只露出的眉眼如画,足够摄人心魄,身姿倩丽,足够勾人心魄,美,美矣。

      夏辰逸赶到的时间也巧,仪式也才开始,只见两女同时从高台底层沿着台阶向上走,二层平台上赫然站着几个德高望重之人,两边叫喊的声音也越来越高,生怕对方盖过了自己,所以场面真可以说闹腾。

      两女郑重的跪在最后一个台阶处,由一位长者将弓与箭交到她们手上,一套仪式走完,才到了大家都感兴趣的地方。

      阳光下,箭头生辉,箭身萧肃,箭尾栩生,配套的弓形透着优雅,两女从台上走下,不约而同地将目光交给了对方,又同时将目光收回。谁也不肯吃亏。

      分明是自己的终身大事,两女的眸色显得冷清,漠不关心一般,夏辰逸眉头皱起,似是联想到什么,但又很快平复,仿若刚才的起伏只是错觉,饶是如此,刚才的兴致也减弱了几分。

      两女毫无温度的视线扫视着下方或怀希冀,或怀自信,或怀看戏心思的男子。半晌,空置的弓弦依旧没有要拉开的趋势,下方开始有些骚动不满。

      两女不为所动,夏辰逸心下悱疑:莫非两人又要比谁更沉得住气?开始自信满满,意气风发者也因时间推移而露出忐忑不安。

      一些看热闹的见这般无趣扭头走了,当然大部分仍然坚守原地,反正都来了,万一错过好戏岂不可惜。

      就在夏辰逸兴致快要消失殆尽之际,台上紫衣姑娘终于动了,抬手拉弓,面纱掩住了容颜,分不明她此时的神情,但是夏辰逸就是确定她是在笑的,因为她的眼睛有了亮色。

      箭离弦,一路破风无阻,令人惊讶的是,整支箭表面渐渐的在空中形成了微弱光圈,将它包裹住,显得诡异灵谲,众人的目光毫无疑问的被吸引过去,眼睁睁看着它直直地冲向了外场。

      毫厘之间,又听破空声,另一边的白衣姑娘也将手中箭放了出去,两道神圣又有些灵异的光芒齐齐朝着一个方向,确切的说,是朝着同一个人。

      什么叫做无妄之灾,这个外场的行路人完美的解释了。好端端的走在路上,谁能想到居然有暗器,还是两个!好在他反应机敏,身体应激出于本能,侧身躲其锋芒。

      谁料,那两支箭不达目的不罢休,居然跟着那人转了方向,嘿,这是讹上了?那人目瞪口呆却还要保命行动。

      两支箭,一个人的战场,难解难分,此刻箭的凌厉已消,倒像是在玩乐一般,看热闹的瞠目结舌,直到那人忍不了,一手一支生生抓住了不安分的两支箭,灵异之光退散,箭安安分分的拿在那人手里,众人才将将反应过来。

      全场静,现在是什么情况,两支箭被一个人拿了,那…众人的目光左看看高台上的两女,右瞧瞧外场上的男子,两女一夫?

      场面一度陷入死寂,夏辰逸轻笑出声,摇了摇头:从小争惯了,这会儿男人也要争。后面他也没兴趣再看了,只是听说,那名男子当场将箭还了回去,表示自己真的只是过路人。

      说完衣不沾尘地转身就逃,两边人物脸色极其难看,他们肯定不接受两女嫁一夫,但更不接受男子主动拒娶两女,这是拒绝与被拒角色的战争,斗了不知道多少年的两派,头一次意见出奇的统一:把那个人给我抓回来!

      萧羽晨安静的听着夏辰逸讲着往事,苍白如雪的脸上染上难得的笑意,将夏辰逸的目光全然吸引过去,一时竟是呆了。

      “我娘原来会射箭。”萧羽晨微微一笑,脑海中浮现幽妃在深宫中养花雕刻的恬静模样,怎么也想不出她弯弓射箭的形象,但心底又觉得那般的母亲才是真的。

      夏辰逸没想到萧羽晨关注点这么偏,胸口却倏地抽疼一下,听到母亲的以往,他是否会觉得遗憾,是否又要痛苦了?

      萧羽晨却没夏辰逸想的那么多,似乎很有兴趣:“箭为何会发光,又为何会射向指定之人?”

      “在择夫前,他们用圣女的精血喂养一种灵虫,食血之后的灵虫会认圣女为主,再将灵虫养在箭身上,十天后,灵虫便会与箭合二为一,射箭之后,箭身上的灵虫会听从主人的意愿驱动箭,不过这种灵虫一生只能施力一次,力竭则灭。”夏辰逸其实好奇心并不是很重,也没打算了解这些,奈何当时和自己同去的丞相之女许淮珧感兴趣,现在他倒是有些庆幸,不然都答不上话,岂不扫兴。

      许是久未如此平心静气的交谈,夏辰逸拉着萧羽晨在宫里闲步,萧羽晨也未拒绝,不过自然也没有允许夏辰逸的爪子一路牵着,夏辰逸一笑掩饰过去。

      “后来如何了,那名男子可有被抓?”萧羽晨继续问道。

      夏辰逸给萧羽晨整整被风吹乱的披衣:“你都不问我,你母亲是哪位么?”

      萧羽晨好笑的望了夏辰逸一眼:“母亲是什么样的人,做儿子的总归比旁人清楚,她断然做不出与他人夺爱之事,还需多问么?”

      的确,萧梦瑶便是夏辰逸口中的紫衣姑娘,木落山圣女;另一位白衣姑娘是高离霜,叶红庄圣女。相传两家曾近都取名山庄,但因不想和对方混为一谈,一方去庄,一方去山,倒是有几分孩童稚气。

      夏辰逸与太后从小温情甚少,接触更少,要说了解的话,他怕是还不如王后。小时候,太后为了自己,为了家族,把他逼上风口浪尖,恨过。可孩童终究从小在母亲身边长大,那时还是有几分依恋的,只是随着时间消磨,已经殆尽。这种事,夏辰逸也再也没放在心上。

      刚刚还担心萧羽晨会有所触动,牵扯愁丝,不想到头来,反倒是自己,不过也就一瞬便再次抛于脑后。

      “那名男子有些本事,两方都抓他不住,再加上,他们虽然目标一致,但多年不和,见了面还要呛起来,很难携手擒敌。”夏辰逸继续道,“我本来是想招那名男子入宫做影卫,可他性喜自由,不愿入庙堂徒添枷锁,既无意,我便不再多问。当时的他,我却是有些羡慕的。”

      往昔,一朝太子,今下,一国君主,却羡慕一介江湖布衣,说来可笑,可萧羽晨却最是理解他心中所想。同时他敏锐的察觉到夏辰逸话里用‘当时’这个字眼似有深意。

      夏辰逸也不用萧羽晨再问了,将自己知道的说了个干净:“后来没多久萧小姐就离家出走,紧接着便传出那男子被萧小姐拐走了的消息,有了木落山派出大帮弟子找圣女的动作,这事估计是坐实了。”

      幽妃端庄优雅的形象根深蒂固,骤然听到年少离经叛道的事情,萧羽晨不知道自己此时的表情是个什么样,只觉得有些恍惚,又觉得那时候的幽妃才像是真正的活着。宫里的她,总是少了些什么。

      正想再问更多,一个名字猛地出现在脑海中,一个只听过一次的名字:“那名男子,可是温君明?”

      当时为救母亲,身受血漫三步酷刑,又听杨宁绝情凶恶之语,什么情况都没弄明白,平白无故冒出来一个名字,萧羽晨都以为自己忘了,却是没想到那日的情形记得如此清楚,尤其母亲在自己面前气绝的神情,萧羽晨怕是永世难忘。

      夏辰逸倒是不奇怪萧羽晨知道这个人的名字,只是惊讶萧羽晨为何会这么大反应。眼看着萧羽晨失神,夏辰逸担忧道:“羽晨,怎么了?”

      萧羽晨如梦方醒般,双眸逐渐清明:“没事。”也走了一会儿了,萧羽晨就近走到亭子里,靠栏而坐,望着远处天色,突然道,“夏辰逸,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那么早就上了战场么?”

      “嗯。”即便夏辰逸不在天战,也大致猜出七八层,无非是为了一个位置罢了。

      “当时我才刚当上封号将军,没有出战经验,三哥却能把这些当作最佳理由,其实那时候杨宁没有马上同意,我也能拒绝,但是我没有,因为我想借此和杨宁谈个交易。”

      有些事情憋在心里太久,萧羽晨太过压抑,并不是不想与人倾述,只是身别的人都需要自己保护,需要自己安慰,所以他做不了弱者,只能自己撑着,渐渐的越积越多,终是要击垮了他。虽然讽刺,但现在夏辰逸的确是个不错的倾述对象。

      夏辰逸静静的走到他身边,没有多说,默默的听萧羽晨卸下心中积压已久的旧事。

      “我娘什么也不愿和我说,只给我呈现最好的一面,希望我能无忧无虑的过一生,可是,有谁信呢?”萧羽晨垂眸,“谁相信,她不争宠,谁相信,我不争皇位。”

      “杨宁允我,得胜回朝后,可离宫而居,每月让娘在我那小住几日,娘在宫里太累了,我能做的只有让她暂离喧嚣,也希望日后能让她过上无忧晚年。我知道他们都忌惮我,怕我坐上那个位置,为了让他们安心,我向杨宁立誓,战则出,不战则安,永生为将。身份抛弃不了,我也不怕担上保家卫国的责任,只要有能力护住心头之人,就够了。可即便我退让至此,他们仍在我出战之期,陷害我娘,谋划杀我。”

      夏辰逸抬手轻轻按在萧羽晨的肩上,无声的安慰,也知道他有太多旧伤早已腐烂,终是要揭开剜除,才能重新愈合:“为什么要急于逃离皇宫?”

      萧羽晨收了望着远方的目光,转头看向夏辰逸,眸中困惑少许,更多的是隐忍。

      “你在怕什么?”夏辰逸语气依旧温柔,但却有问到底的强硬。

      萧羽晨没有回避夏辰逸的逼视,不知过了多久,才开口:“我怕叫了多年的父亲真的会杀了我母亲,杀了我。”萧羽晨终是收回了视线,“其实我早就在防范他了,只是……”

      只是终究念他是父亲,应该不至于做的太绝情,所以那所谓的防范也不过如此。萧羽晨没有接着说,但是也没有停止。

      “在我还小的时候,我娘被当时视如姐妹的靖夫人下毒,伤了身,本不是什么奇毒怪药,可就是不见好,我学医就是为了能治好娘的顽疾,不论我换了多少次药,依旧毫无起色,时好时坏,我只道是学艺不精,但也隐隐有些不好的猜想。

      十二那年,我终于知道为何娘的病一直好不了,一边喝着解药,一边日日与毒药相伴,当然好不了,反而更加伤身。可笑的是,伤她的依旧是她最亲近的人。”

      想到靖夫人和舒夫人,萧羽晨也同时想到十一和静琳,一股复杂的情感一直充斥在他胸口,但他从未纠结。十一和静琳是他的弟弟,是他疼爱的妹妹,不会因为谁而改变。对靖夫人和舒夫人,说不恨,虚伪,可更多的是对她们的同情。

      为了不让幽妃再受伤,萧羽晨隐瞒了舒夫人对她下毒的事实,从此心中背负了一个秘密。

      “两个伤害我母亲的人,通通是情非得已,通通是迫不得已,通通是受人指使。”萧羽晨凄然一笑,就是因为这样才不能纯粹的恨,“夏辰逸,你知道是谁让她们没有选择么?”

      他虽然问着夏辰逸,可是也没想他能回答:“是杨宁,指使靖夫人下毒的是杨宁,一直不想让她痊愈的是杨宁!是我娘的丈夫!是我叫了十几年的父亲!”

      恨到骨子里,说出来却没有咬牙切齿,只是多了几分阴冷之意。

      夏辰逸按在萧羽晨肩膀上的力量愈重,想给他更多的安慰。

      “打了胜仗又如何,最后还不是落了个罪臣之名。而一切,皆因杨宁心里久居的不信任,他欺辱我娘,一直喊着温君明这个人的名字,他说我是孽种。”萧羽晨轻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对谁,“就连我娘也说我的确不该是他的孩子。”

      轻轻用力便将萧羽晨对着亭外的身子收了回来,夏辰逸终是不忍,把他拥在怀里。萧羽晨没有哭,甚至没有一丝表情,在夏辰逸怀里也是安安静静的,只有他紧握的双手暴露了他此刻的内心。

      “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可是,你该了解你的母亲。”夏辰逸觉得有些事可以隐瞒,但是有些事必须直言,“萧姑娘与温君明到底怎么回事,只有当事人知道,可是既然她选择了杨宁,就不会背叛。”

      夏辰逸摸索着握住了萧羽晨的手,将他握紧的手打开,因为太恨,如果杨宁真的不是他的亲生父亲,他可以恨得彻底,但总是要接受残酷的现实。

      “我明白。”萧羽晨有些无力,“我都明白。”

      秋风,带着些许萧瑟,总是能引起人心中的脆弱,不堪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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