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化羽之锁》山悦肆日

36、欲恶不得

　　王后只叫住檀木：“你懂礼数，也该让羽妃明白，这是宫里，现在得宠，目中无人，日子还长，他要如何自处？”

　　檀木欠身：“多谢王后提醒，只是各人自有各人福，奴婢定会好生照料我家娘娘，王后事务繁杂，便不劳费心了。”

　　萧羽晨回去的步子由快转慢，檀木尽职的跟在萧羽晨的身后，突然前者停了下来，檀木连忙止住了步子。

　　“今天，有些长了。”萧羽晨微抬头，太阳还高挂于空，之前他总觉得一天太短，只得拼了命努力，如今却天天盼着黑夜，因为这样，他才知道自己又熬过了一天。

　　“娘娘还想去什么地方走走？”

　　萧羽晨突然有些恍惚：“我可以去哪？”

　　檀木不知该回复什么，只听萧羽晨又问：“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刚才无理取闹？”

　　“妄议位高者，的确该罚。中伤他人者，也该罚。”檀木回道，“只是，娘娘心里可有好受些？”

　　萧羽晨没有再说话，继续向前走，回到了羽雪宫，于背阳长廊一处坐下，檀木自觉的退下了。

　　好受？因为她们点出的是事实，能有多好受，让他更加烦闷的是自己居然和后宫妃嫔计较起来，心胸几时变得如此狭隘。可是要说一点作用都没有，也是假的，萧羽晨已经忍了太久了，三哥死，老顽固让他忍，大哥之仇未报，让他忍，杨宁杀母，他也要忍。到了斗星，夏辰逸伤他，他要忍，锁他，他要忍。

　　善人心中怨气积压过多，也是会崩溃的，萧羽晨忍了这么久，这么多，也终是要发泄的。

　　坐看夕阳，静待温变。

　　萧羽晨坐在那许久都没有动，直到夏辰逸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不用多想也知道，他今天的所作所为已经传到夏辰逸那了，这会儿怕是来兴师问罪的，萧羽晨离开了久坐之地，站起身来，现在他的心情可不怎么妙，如果夏辰逸要问罪的话，也保不准会和夏辰逸大动干戈，对自己没什么好处。

　　想通了这个，萧羽晨就想先避开夏辰逸，转身离开，可是夏辰逸没两步就追上来了，萧羽晨暗骂自己糊涂，现在自己是个什么状态，还想摆脱掉夏辰逸，真是痴人说梦，被夏辰逸抓住了手腕，萧羽晨也懒得甩开了，毕竟也甩不开。

　　“你想怎么样？”事情做都做了，没什么可解释，萧羽晨直截了当。

　　夏辰逸沉默了会，萧羽晨侧头望去，面露不快，却听夏辰逸无比认真的说了三个字：“我饿了。”

　　萧羽晨在夏辰逸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脸上的错愕与不可置信，甚至还傻傻的问了一句：“什么？”

　　“这时候也到吃晚膳时候了。”夏辰逸轻声笑道，“檀木告诉我你在这，我便来找你。”

　　用膳的时候，萧羽晨诧异的神情一直没有褪去，他觉得眼前的夏辰逸似乎也变了，不似曾经的他，以前他应该没有这么不要脸！

　　而且饭罢，夏辰逸很自觉的走进萧羽晨的房间，很自觉的走到书阁间，很自觉的批阅奏本，很自觉的不打扰萧羽晨。萧羽晨纳闷的看着他一系列行为，他在想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夏辰逸也是不幸，今天萧羽晨的心情很不好，对于夏辰逸的到来，就已经‘打扰’到萧羽晨了，走到书桌前，萧羽晨冷着脸：“今天又是什么理由？”因为什么，今天又要赖在这！

　　外头天还未全暗，可屋内光线已是不明，夏辰逸抬眸，萧羽晨也看不清他的眼神：“因为想见你。”

　　一声哼笑，充满嘲讽。

　　“今天的事，我知道了，你心里一定不好受，所以，想来看看你。”

　　“怎么，你觉得你来看我，我就会好了吗，我变成这样是谁害的，需要你在这里假好心？”萧羽晨语气渐冷，“不好受？可我心里到底如何煎熬你又知道几分，你看看我房里的东西，凡是我用的，全部是木质，不就是因为我提不起拿不动么！”

　　萧羽晨积累一下午的脾气一下子爆发出来，说来也是无理，退到茶桌边，萧羽晨把手放在茶壶把上：“就算轻了又怎样，装满水的茶壶，我的手依旧会发抖。”

　　昏暗中，夏辰逸看着茶壶嘴中飘扬的白汽，很模糊。

　　不知是置气还是如何，萧羽晨将茶壶提起，却是一把将它丢在了地上，水洒。

　　夏辰逸急忙走到萧羽晨身边抓住他的手，那只提过茶壶的手出现了不正常的红色，那是被水给烫着了，萧羽晨一把将自己的手抽出，毫不在意，却有闲情欣赏夏辰逸此时的神色，隐忍的痛苦，心中竟有一丝快意。

　　外头守的宫人听到动静，忙要进来看看发生什么意外了，檀木立即阻止，摇了摇头。屋里这两人的事情，还是自己解决吧。

　　“夏辰逸，我最不想见的人是你，我最不想听到的声音也是你的，如果想让我好受，就离我远点。”萧羽晨嘴角斜扯，“你能办到么？”

　　“不能。”夏辰逸语气平稳，“我要的是你，我想见你，我想听你的声音，所以我来了，这是我的意愿，你不想见我，是你的意愿，你要自己想办法看不见我，听不见我。”

　　萧羽晨气极反笑，他终于见识到了夏辰逸的诡辩，他也感受到夏辰逸的痛苦：“好啊，瞎吾眼，聋吾耳，可否？”

　　“萧羽晨！”夏辰逸沉声，他怕萧羽晨真的这么做，现在的萧羽晨处于极端状态，谁也保不准他会做什么，“你还能找回自己么？”

　　夏辰逸最后的语气透着无奈，明明是如此无力的一句话，却是让萧羽晨渐渐清醒起来，心里无数个为什么，可却没有一个答案。

　　见萧羽晨冷静下来，夏辰逸才让宫人进来收拾，并把膏药送来，灯起，屋亮，当安静下来，屋里又只剩夏辰逸和萧羽晨两人，夏辰逸强行拉起萧羽晨的手，为他抹药，萧羽晨不知在想什么，也就随他去了。

　　我，还能找回自己么？

　　夏辰逸那一问，给了萧羽晨一记重击，这是萧羽晨这段时日的症结，总是莫名发怒，虚度时日，死，这个字眼出现在心里许多次，他，已经不是自己了么？

　　“我时而会想起元夕之前的那段日子，虽然有讨厌你的时候，可也不过小闹，我们相处的也挺好。元夕之后，对我而言，你便是噩梦，我一次又一次的想逃，如困兽一般，现在想想，也像个笑话，一味的想走，却没几分把握，失败也是情理之中。”

　　夏辰逸安静的听萧羽晨说话，此时已经抹好药，正要给他包扎起来。

　　“我恨的是你对我的所作所为，是你将我的希望一点一点的碾碎，可是我的恨，对你，能怎样，于我，又能如何？”可能是被夏辰逸不熟练的动作碰到了伤处，刚才感觉不到的痛，现在感受的很清晰，直达胸口，眼前氤氲。

　　“现在的我，生活一望到头，日子得过且过。可是每个人都有活的盼头，我呢，只是被威胁的活着。就像在无边无际的混沌中，漫无目的的游走，而我只是混沌中微不足道的存在，这种荒芜的感觉，让我觉得活着，毫无意义。”

　　“可给我带来痛苦的你，为什么没有受到惩罚，我不甘心！”眼中的雾气愈重，承受不住也就凝而外流，“我不甘心啊！”

　　夏辰逸已经包扎好了，他怎么没有受到惩罚呢，看着痛苦的萧羽晨，他的心里也一样痛苦。夏辰逸鬼使神差的抱住此刻脆弱的萧羽晨，这两天萧羽晨的状态他看在眼里，心里的积怨，想要宣泄，最后却总会忍回去，因为他是萧羽晨，他想要变恶却不得其领，所以才会变得如此多变，他也在挣扎。

　　就像上次，萧羽晨对他的恨意达到极致，夏辰逸也感受到了他的杀意，可是最后他还是心软放弃了。

　　自从来到这，萧羽晨软弱的次数多了，流泪的次数多了，萧羽晨很讨厌夏辰逸，很恨夏辰逸，可是每次自己的展现脆弱的时候，总是夏辰逸在身边，明明他才是把自己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

　　哭的累了，脑袋就有些昏沉，夏辰逸为他抹去眼泪，见他露出疲态，便将他抱起，走到床边，让他躺下。刚流过泪，萧羽晨的眼睛如皎月般清明，夏辰逸不经意的一瞥，却是久难移目，萧羽晨对上夏辰逸的眸光，这一下可真是坏了事了。

　　夏辰逸自问定力超群，可是独独遇到他，什么技能都丧失了，夏辰逸只觉自己陷进了他的眼中，久久不能自拔。

　　萧羽晨依旧是被夏辰逸围在怀里，他的双手急促不安的抵在两人之间，喊了一声：“夏辰逸！”

　　声如警钟，敲醒了夏辰逸，克制的将自己的头埋在萧羽晨一侧，强忍住内心的悸动，待心情平复，夏辰逸起身：“你先休息，我还有奏本要批。”

　　有的时候，萧羽晨也在怀疑，他和夏辰逸的相处模式，可是无解。

　　夏辰逸走的时候，将沿路的烛火扑灭，只余书阁间一盏，烛光映照，他的影子在墙上倒显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