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黎和主子的三两事》泗水有木

2、第二章

　　等主子用完饭后，我拿来手帕递给主子，主子接过拭了拭唇角，又递还给我这才开口：“老爷想怎么办？”
　　老爷笑了声，手上使劲把主子半搂进怀里：“小五说如何就如何。”
　　主子背脊挺直，即便被人如女子般搂弄也没有丝毫变化，听了老爷的话后，睫毛颤了颤微垂遮住眸色：“既然阿珞已经是老爷的人了，那便把人收了吧。”
　　老爷俯身贴在主子颈窝处，轻嗅着主子的长发：“小五都这般说了，那就这么做吧。”
　　从主子出声后，我就一直偷偷瞧着阿珞，看着他的脸色从不安到面如纸色又到感激，还有现在的一脸复杂。我不聪明，看不出阿珞和老爷之间到底是谁主动的。但依着这现在这副情形，再傻也能看出李老爷对阿珞不过是玩玩，讨得一时新鲜罢了。可这院里的谁又不是呢？男宠终不过一件玩物。

　　李老爷深深吸了口气，一脸陶醉：“真香，几日不见小五你是越发勾人了。”
　　我眸色暗了暗。
　　这是要发情了？
　　身为一个奴才，眼疾手快，明白主人所需，了解主人需求才是本分。
　　我永远不会让主子难做。
　　冲门外的丫鬟挥了挥手，将桌上摆的碗碟撤下，不必我使眼色，阿珞就已站起行礼退下。我心下复杂，昨日还同他柔情蜜意共赴巫山的人今日当着他的面搂着旁人甜言蜜语。也不知他是怎样想的，竟为了这么一个混蛋对不起主子。
　　两扇门合上之前，我抬头透过门缝向里面看了眼，正撞上主子古井无波的眸子，下一秒，门被我亲手关上。
　　扫了眼门外伺候的丫鬟仆从，有竹苑里的也有老爷带来的，沉声道：“都下去吧。”
　　丫鬟仆从们，纷纷离去。
　　“你呢？”我看去，说话的是阿珞。
　　“……待会儿主子需要人伺候。”我说。
　　“嗤。”
　　他似乎笑了下，带着了然，却不再发问。
　　我亦不语。
　　抬头是他远去的背影，步履蹒跚脚步很慢。

　　我候在房门外，听着房内渐起的粗喘以及低语，垂眼瞧着鞋帮上不知何时沾的污泥，心思渐渐放空。
　　这是什么时候沾上的呢？
　　想不起来了。
　　待会回去要记得换双布鞋，主子向来洁净，可不能让他看到。
　　唔，过些日子这月的月钱该发了，等发了后要去置办些新物，脚上的鞋有些拘脚了。
　　……
　　正漫无目的的想着，突的听房内传来一声脆响。接着是杯盏瓷器落地的声音。
　　我一下子被惊醒了，心中一紧。这是怎的了？忽的又听一声闷哼，尾音带着隐忍，似是痛极才哼出声来的。
　　往日里，虽然主子也会受伤但决不会同今日这般又是摔东西，又是痛哼声。
　　我缩在袖中的手，握了又握紧了又紧。心中担忧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直在门外急得团团转。
　　又是一声闷哼，我双眼急得发红，咬咬牙就要推门进去。手刚放门上，就听“咚”地一声，门被人从里甩开。
　　李老爷甩开门，平日总是挂着温和笑意的脸上如今满是寒霜怒气，随意督了眼我，似乎要说什么。我却看也不看他更顾不得行礼，抬脚就急急往里走去。
　　那时的我满心都是房内的主子，也就没看见那人饶有兴致打量我的目光。

　　“主子。”
　　一如嫡仙般的人，如今却了无生机般浑身赤裸的伏在软榻上，背上尽是鞭痕伤迹。地上散落些皮鞭，蜡烛，丝带等器物。
　　我倒吸一口凉气，在教坊时，我曾听人说过有些青楼倌馆里，就有专门伺候那些有特殊爱好，在闺房乐趣里喜用道具以寻求刺激的客人。用的狠了死在这上面的妓子小倌也不是没有。幸运的休息几天就行，不幸的伤残都算轻的。可我却从来不知这老爷也喜欢虐待啊。
　　我疾步走到榻边。颤着手，将遍体伤痕的人抱到床上，盖好被子。颤声说道：“主子您先忍着些，阿黎，阿黎去给您请大夫。”
　　这方刚起身，就被主子攥住了袖子，我回身轻声：“主子？”
　　半阖的眸子张开，看向虚空没有焦距：“东西收拾了，再去玉器店打造一副一模一样的给二公子一起送去。”
　　我扫了眼地上的东西，心领神会：“是。”
　　据说二公子没进府前是小倌馆的头牌，看来这次的事和二公子脱不了干系。
　　“主子，您的伤？”
　　“无甚大碍。柜子里有药，白底青花的那瓶。你去拿来。”
　　我按着主子的吩咐拿来了那个药瓶给主子上药。上药的过程中我发现，确实不如看上去那么触目惊心，主子的肤色比起一般人来要显白，是那种久不见光的苍白，所以此时那些红肿青紫鞭痕显得尤为触目惊心。不由得心下庆幸，还好，还好。
　　上过药后，我虚虚给主子盖上薄被又不敢盖的严实，怕将刚上的那些药蹭掉。

　　不知老爷是不是真的生气了，自那日事后已经许久不曾来过竹苑。主子还是老样子，身上的伤养好后，侍弄花草写字画画看书过的悠闲自在，原来怎么样现在怎么样，不受半点影响。看主子如此我也渐渐放下心来。

　　倒是期间二公子来过一回。是在我按着主子吩咐，给他送去一份礼物的第二天领着一堆丫鬟仆浩浩荡荡前前来兴师问罪一副仗势欺人的模样，而当时主子正在移栽一株美人兰，在侍弄花草上主子从不喜旁人帮忙向来亲力亲为。
　　衣摆扎起袖子高挽双手满是污泥，赤脚。就是这么一副模样和光鲜亮丽绫罗绸缎的二公子却是高下立判。面对二公子的咄咄逼人主子连头都不曾抬起，语气淡淡不过三言两语却说的对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好不难看。
　　我将人送到门口，因为主子说:“阿黎送二公子离开。”
　　我静静的看着他们一行人离开，才返回院里。

　　几天后，我出门采买花种回来，在门房处听到那门牙婆子在和几个粗使婆子嚼舌根。
　　说是二公子院里出了件稀奇事。二少爷养的鸟都死了……
　　我将此当做笑话说给了主子听。
　　我以为主子听后会笑，没想到主子听后连眼都没抬。
　　记忆里，主子似乎永远都是这副模样，不悲不喜神情淡淡像是这世上没有什么能打动他一样，其实主子的笑很好看，眉眼弯起眼中含笑不浓不滟像极了院里清淡的梨花。可是自从主子进了竹苑很少笑了，有时笑了却也像主子种的那株昙花般花期短暂的让人唏嘘。我总在想有什么能留住主子的笑呢，即便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因为，我喜欢看到主子笑。

　　我掐着时间扣响主子的房门：“主子可醒了。”
　　许久传来一声轻“嗯。”
　　我推门进去，丫鬟跟在我身后，东西放下后就自觉退下并将房门带上。主子不喜太多人伺候，贴身伺候的只有我和阿珞，阿珞走后如今只剩下我，主子没有提拔人上来，我也乐得装作不知。
　　“阿黎？”房内传来一个声音，不若平日的清冷，带了些茫然。
　　我心里一个咯噔，心说来了，嘴里应道：“主子。”
　　忙抬脚走近，就见主子仅着里衣坐在床沿上，半瞌着眼。
　　我在主子身侧轻唤了声主子的名：“清和。”
　　半瞌的眼缓缓睁开，尚待着些许睡意和茫然，看着我愣了会然后轻轻笑了开，如同荡开层层波纹的碧波，我听见他唤：“阿黎。”
　　我呼吸一窒，却是忍不住回笑他。
　　我想我的笑一定特别傻，不然主子怎么会笑容更甚。
　　我爱极了这时的主子，温顺听话，安静的让人心软，丝毫不见平日里的疏离淡漠，还会对我笑只对我一个人。
　　也只有这个时候我才敢光明正大的唤主子的名。这样的主子我又怎舍得让旁人看见，知道。
　　可惜这样的时间太短。等我伺候主子洗漱完，主子也早就恢复了往常的样子，冷淡自持。
　　我站在主子身后垂眼瞧着主子用饭的背影。心中遗憾却又止不住的窃喜庆幸，因为只有我一人知道主子的另一个模样。

　　主子这几日有些咳嗽，估摸着应是夜里着了凉。春末天虽回暖，晚上依旧有些凉。我心里担忧主子的身体，亲自去药房拿了药，熬了汤。
　　只是……虽说每次主子都一碗饮尽，但我却无法忽视每次喝完药时主子紧皱的眉头。
　　主子怕苦。得到这个结论，我不禁心下自责，我竟从不知道此事。往常主子的膳食和汤药都是由阿珞负责，他心思细腻做此再合适不过。可我却从未听他说起过。
　　汤药味苦涩性腥气，极是难喝。主子又不喜蜜饯。
　　我心疼主子，暗自琢磨着能否将药汤做成药膳。
　　“阿黎。”
　　我停下脚步，回首看去。是王管家的女儿小玉。
　　我对她点点头。
　　她小跑到我面前站定，歪头问我:“你这是要去哪呀？”
　　“厨房。”
　　她诧异的看着我:“你饿了？可是现在还没到开饭时间啊。我房里还有些糕点，你先等会儿我去给你拿。”说着转身就要走。
　　我伸手拉住她，对她摇摇头，想着主子身体不适这事虽不是大事，但依主子的性子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便只含糊道:“没有，我去厨房拿点东西。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小玉的脸突的变得红红的，白皙的脸上像是染了霞般。轻轻咬着唇，低着头，不说话。

　　我松开手，疑惑的问:“你怎么了？脸这么红？”
　　她似乎没听见，只低头愣愣的看着我，目光中流露出些许遗憾。我随着她的目光瞧去，什么也没发现。
　　我暗想，可是有何不妥之处，惹她这般看着，还不待我想出什么来，眼前忽然出现一物。
　　用青色棉布包着，四四方方的。
　　看不出里面是何物？
　　看我不接，那双手又往前递了递。我不接，她便一直举着。
　　心生无奈，想着依她一回又如何，索性接了过来。入手微硬带软。
　　我顿了顿，这触感……分明是一双鞋。

　　即使是我什么都不懂，但也知道贴身之物非情非故的岂能乱赠？

　　我抬头去看小玉，想要把东西还给她，然而眼前已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