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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极少见墨谪,一来墨谪不参与政务没什么可见的,二来二人又不熟悉,若说叫过来说说话聊聊天那也万万不会轮到墨谪。
墨谪换了衣裳进宫。
钰肇帝在皇君那里,说是墨谪并非外人,也就没有回避,仍与皇君分左右坐着,钰肇帝虽脸上带笑但能看出她十分疲惫,而皇君也是小心伺候着。
“陛下宣墨谪来,不知何事?”墨谪当先问道。
“早就想请神女来,可这两天朝上事务繁杂就耽搁了下来。神女可大好了?”钰肇帝问道。
“已经好了,谢陛下关心。”从乔说完那一番话后,墨谪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的皇帝,她心机深沉,有时显得过于冷血,但对她的国家她尽心尽力了,谈不上是一个多好的皇帝,至少是个守成之主。
如果让自己每日面对着那么大的国家纷纷扰扰的事物,以及后宫争夺,并不深厚的亲情,也许她没有胆子接下这样的重担。话里话外也对这个她一向没放在眼里的皇帝多了几分敬重。
“今日找神女来,确有一事,神女与神侍结合是从祖上便定下来的规矩,可惜两位神侍都有意外。朕想,不如从皇子或诸王之子中再选一人,封为神侍,虽然终究不比从敬神坛出来的神侍贞洁,但也算是对神女的补偿,略表朕的心意。”钰肇帝说道。
“多谢陛下美意,只是神女府近日发生许多事,墨谪实在无心再娶,当初也说过神女府的主子只有他们四人,如今却零落四散,勉强只有林坦跟在我身边,算来也都是近两个月的事,还求陛下给墨谪一些时间,等墨谪清理好神女府再言他娶。”墨谪说道。
“娶是不急的,皇家年纪合适的男孩子也不少,不如先定下来,也让敬神坛培养些时日,多少也能知道些规矩礼数。”
“这……”
“神女就别推辞了,皇上为这事已经愁了好几日,亲自选了几人又怕直接指给神女,神女不喜欢,若把合适的都叫来,又怕他们仰慕神女风采一时都想嫁给神女,神女又是痴情人儿,定不愿意的。”皇君说道:“可眼下神女身边竟无一人能全心全意的伺候,连我都觉得太过委屈神女了。”
神女有三十六个夫侍名额,通房侍儿更是不计数的,墨谪身边只有一人还不能时时陪在身边,着实显得清苦了一些。皇君这话倒也不假。
墨谪起身行礼,“多谢皇君,墨墨谪有一师兄,本以为他闯江湖时被仇家杀了,前几日才找到,师兄年岁大了无人肯要,墨谪打算将他收入房中,暂且照顾饮食。至于男女之事,墨谪现在却是无心,若这般草草定下太过委屈天家公子了。况且茗逸、茗沐虽故去,却入了墨家祖坟,墨谪也是娶了神侍、皇子的,有他二人永世相伴墨谪已经得沐天恩,若再娶天家子,只怕望舒大神也要嫌我太多贪得无厌,降下责罚了。”
听到神,钰肇帝略犹豫了一下,想了想说道:“神女若当真不想朕也不能勉强,若神女什么时候有意续弦,可来与朕商量。神女放心,皇家男子自是温婉顺从,不会再有上官煜曦那样的。”
墨谪咧嘴,面上并不表现出来,只说道:“谢陛下体谅。”
墨谪告辞,却被钰肇帝拦下。
“世间女儿以从戎报国为荣,神女自是与普通人不同,只是近年蛮族频频侵我南境,我苍龙国能执掌大军的老将军确有几位,只是都已年迈。可惜后辈乏力,年轻有为的大将却凤毛麟角,前两个月镶怡将军余凤羽战死,竟无人能够补缺。可惜朕老了,不然一定御驾亲征。朕想来想去朝中能代替朕的只有神女,不仅位高权重且年轻有为,武艺高强,不如神女……”
墨谪心下了然,难怪急着给她塞皇家的男人,是在给她吃定心丸。
乔给她分析过,身为神女,有了百姓敬仰,又有选嗣的权利,这本身已经很让皇家忌惮了,所以乔告诉墨谪,千万不能插手朝廷事物,若身为神女还把持朝政,只怕与皇帝只能是你死我活。
那军队呢?岂不是比朝中政务更加危险?神女坐拥百姓敬仰,再手握大军,想要造反轻而易举,皇帝不可能允许有这样的人存在。初代神女当年再怎么神奇,时隔几百年,现在也不过是皇家统御四方的工具罢了。
近日南境连连败退,抵报雪片一样飞来,墨谪知道南面蛮族大军压境,已经攻陷了西南十六州中的七州,相当于苍龙国五分之一的国土,苍龙国武力不算弱,但蛮族更胜一筹,以致朝中大将连连战死,甚至还有投靠敌国的,若非如此皇帝也绝不会想到这个让她去战场接触数十万大军的下下策。
只怕皇帝看中的不只是她的武艺,还有她的神器。
这对战事或许有利,但到时墨谪手握重兵皇帝焉能让她活着回到京城?皇帝急着让她娶皇家男子是想给她一颗定心丸,皇帝毕竟也不想自己儿子守寡。
“谪不知陛下想要怎样的结局?只要蛮族退兵还是乘胜追击杀敌制胜,还是对蛮族斩尽杀绝?”墨谪问道。
钰肇帝显然并不明白,“自然首先退敌,但南境军民早已对蛮族恨之入骨,恨不得喝其血食其肉,若能乘胜追击……”钰肇帝忽然阴阴一笑,“若能将那蛮族斩尽杀绝用除后患,神女便是我苍龙国万千百姓的恩人!”
墨谪长叹,然后起身行礼,“恕墨谪并不懂得兵法,难以从命。”
若只是退兵,哪怕有危险墨谪也愿意一试,如果用伴生体的力量,让蛮族退兵不是不能,以一己之力拯救更多的人值得去冒险,但看钰肇帝主战,只怕余力尚存就不会善罢甘休,兴许还会打到蛮族境内。
无论蛮族还是苍龙国民在墨谪眼里都是人类,她阻止不了那么多人类的死亡,但至少不能因为她拉长战线,让更多无辜的百姓去死。
她也,不想去看那冷兵器时代血流成河的悲壮场面。
“神女当真不顾我苍龙国危难?”钰肇帝面色阴沉,皇君捶打在她腿上的拳头也忽然找不准力气,轻重不均起来。
墨谪一揖到底,“陛下,并非墨谪不顾国家危难,实是只是偶尔好勇斗狠与人打斗还好,但战场上的事,墨谪从未接触过,不说那些兵法奇谋就是武艺上那些大开大合的路数也是墨谪不懂的,且墨谪连步兵骑兵都分不清楚,更是一本兵法都没读过,如此,不学无术岂能统御三军?”
“神女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钰肇帝见墨谪恭敬客气脸色好了一些。让墨谪去本就是下下策,边关虽告急,让一个没打过仗的人去也终究不合适。
“我军将士沙场上你死我活,听说军粮也有不足,若在中军帐中养着一个无所事事的神女,只怕会适得其反。”墨谪补充道,“虽人不能亲自上战场,但墨谪愿用明年一年神女府所收租税换成粮食,支援南境大军。”
神女府那些事情钰肇帝不是没有听说,见如今墨谪拿出全年收入来支援大军,可见无论是本事不足还是有意避嫌都是真不想去,钰肇帝也不再勉强,可神女府一年收入不少,怎么也够三军将士一个月的军粮了,钰肇帝倒是笑纳,“如此,朕替边关所有将士,谢过神女了。”
墨谪这才告辞出来,看着明媚的阳光也觉得阴郁非常,进一次皇宫赔了一年的收入!
幸好前几日远王来访,帮她找回了大半神女府被变卖的东西,说是收的人不识货低价卖出,被远王的人看见买了回来,实际怎么弄回来的墨谪没问,也问不出来。不如把那些再卖了,据说古董很值钱,买几件,再裁剪些开销,能支撑一年吧?墨谪愁眉苦脸,以前这些都是贺六郎管,现在轮到她自己才发现一文钱难倒英雄汉,何况是这么大个神女府。
天气热了又冷,转眼已经入秋。冷子阁里亮着两盏小小的油灯,借着昏暗的灯光能看到上官煜曦裹在一条薄薄的被子里,倒不是没有棉被,只是天气还热。上官如立那次获准去林坦院子里拿东西,他几乎将林坦屋子搬空了,被褥自不必说,还拿了许多内服外敷的药,甚至拿走了几套林坦在外面时穿的旧衣服……大概能用到的拿了个遍。
不是上官如立不嫌丢人,只是不想上官煜曦太过难受。不过后来他知道自己多虑了,自从林坦那天来过之后,不仅伙食好了十倍,连着一应用度也都有人送来。
他二人并不知道,那个受了林坦嘱托的叔叔见到林坦雷霆手段后是一点也不敢藏私,二十两都用在了二人衣食上。
上官煜曦的脸色好了很多,伤也完全好了,除了整日郁郁寡欢,倒也没什么大碍了。
每个晚上,上官如立都止不住的叹息。
“叔叔莫慌,她又关不了我一辈子。”上官煜曦半闭着眼睛说道。
这话一出,上官如立心里就是一惊,“你才好了点,又要折腾什么?身为男子,在妻主后院居住一生本就是理所应当的!”
上官煜曦摆手,翻了个身,一双眼睛熠熠如星,看去一片纯净却又深不见底,“我从出生便扎根在皇室那滩厚厚的泥里,谁能出淤泥而不染?我比不了暮儿、茗逸,他们有父亲、姐姐护着,我想要保全自己,也只有染一身腥。”
上官如立想着什么,并没有说话,许是他一直也没有想过皇子与皇子之间的莫大差别吧。
一会儿,上官煜曦昏昏睡去,他虽然说自己没事,人却还很憔悴,总让上官如立觉得还会有更糟糕的事情。上官如立见他睡下,披了件薄衣出来。
二人并不知道,他们说的话都落在了墨谪耳朵里,她就在冷子阁房顶上坐着。一个夏天过去了,神女府日趋平静,水清莲给她推荐了教君诺的老师,然后被墨君诺气走了,又推荐了一个,又气走了,现在是第三个,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武术老师也找到了,这丫头见武术老师高大魁梧,且一根戒尺随时准备着招呼下来,就十分乖巧听话,现在也是学了个像模像样。
乔还以一个模糊的身份住在耳房里。
倒是林坦那边据说得到了许多武林同道的支持,成为武林盟主指日可待。但因为是男子,要成为盟主必须有妻主首肯,也许武林人也想结交她这个神女吧,几次三番请她去,事实上若林坦不是神女夫以林家堡现在的实力还显得有些不够,加上这一层关系才算是脱颖而出,得到了大多数人的支持。
钰肇帝也想更好地控制这些武林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总有那么一小拨自命不凡的庶民不听摆布,当皇帝的自然不愿,是以她不仅支持墨谪去,还给她拨了一笔不多不少的经费。
墨谪准备明日启程去正在举行武林大会的云山,本来想与乔一起去,可府里若只剩了君诺她必定又无法无天起来,且她怕乔,乔一出现,她就老实了。乔也很喜欢这个……女儿,或者说孙女?愿意留下来“照顾”君诺。
墨谪临走前来看看上官煜曦,数月不见,气渐渐散了,想念谈不上,总得知道他过的好不好。乔逼着她读了很多书,她越发明白这个世界男子生存不易,且神女府确实太过安静,墨谪放了一些下人自由,现在只有有主子的院子还有人照料,大部分院子空着,尤其到了晚上就漆黑一片,她一个人游荡在空空荡荡的神女府,就好像心里破了一个大洞,连乔的笑容都填不满。如果他真的是乔,该多好,墨谪偶尔想。
墨谪反思为什么会这样,也许是她太不“女人”了,他们需要的不只是一个妻子,还是一根主心骨,一个大是大非上能拿主意,大难临头时能靠得住的人,而她一直在尽可能的让他们独立,像她原来的世界那样,两个独立的人,相爱就在一起,不想爱就分开,这样或许没错,但不适合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的男人是从属于女人的,尤其贺六郎这样的人,如果没有一个女人让他归属,他会惶恐不安,会不知所措。林坦与上官煜曦纵然好些,到底也是这个世界的男人。林坦对于他的责罚从没有提出过异议,若在他心里二人平等怎么可能如此?上官煜曦也是承认他进了墨家门,归属于墨家的。
他们希望有个温柔的妻主,但只是在女尊男卑条件下一定程度以内的宽容,却不能接受这个妻主太过绵软以致不能依靠,是这样么?
墨谪也想不通,轻叹一声,掠回缥缈院。